第286章 番外一(上)

第286章 番外一(上)

班主原名叫張幸娘,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四十不到,曾也是名動一方的花伶。

傳聞,她年輕時將所有的積蓄送給心愛的男子,助他上京趕考。

對此,她也曾津津樂道,逢人就說。

但,直到年老色衰也未曾見他回來尋她。

時間久了,別人便不信了。

於是,她就硬著脖子說是他沒考上,沒臉回來見她而已。

但不知是哪一日,彷彿是突然間就開了竅,她帶上了她微薄的積蓄從了良,從那以後,那個男子的名便徹底消失在她的嘴裏了。

雖然常年奔波勞碌,磋磨掉她身上許多的女人味,但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她都要好好地保養自己一番。

燒上一桶熱水,將自己泡在水裏,她舒服的呼出了一口氣,臉上抹上厚厚的玉脂霜,感覺自己都年輕了許多,嘴邊淺淺的笑着。

眼前浮現出自己年輕之時站在高台之上,一舞動京華,令無數達官貴人心甘情願的做裙下之臣。

雖時間久遠,但那年輕時的容顏卻彷彿是浮現在了眼前。

永州連年水患,死過很多人,一入了夜,街道便空無一人,連個賣茶的小販都找不見,死靜死靜的。

這一夜,卻不同。

一騎快馬絕塵,呼嘯而過。

房門忽然被拍得震天響,大有愈拍愈大聲之勢,張幸娘嚇了一跳。

「來了來了,沒完了是吧!」張幸娘抓過架子上的衣服套到了身上,慌裏慌張的快步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請班主跟我走一趟!」

話是這麼說的,但那人的語氣可沒有一點帶有「請」的意思,也沒有管張幸娘同意不同意,直接架了就走。

兩天後,張幸娘等在養心殿外,兩腿肚子直打哆嗦。

永州到尚京路途遙遠,上回來整整跑了十來天,這回一匹快馬,竟然兩天就到。那侍衛都不用吃飯的,馬腿跑斷了,到驛站直接換了新的快馬又走。

好像在送八百里加急軍報一般。

這一路,張幸娘也不知道發了多少回飆,罵天罵地的咒罵了多少回,都無用,那侍衛又年輕又強壯,她不是對手。

幸好,這麼折騰,竟然還能活着。

真讓人意想不到!

這是她第二次進京了。

頭一回是給大官母親唱戲賀壽,最後是碰上京城大變天,沒唱成。

這一回厲害了,給皇帝唱戲!

聽說這位皇帝陛下原先還是裕王的時候,在永州待過一段時間,也許喜歡他們這種有地方特色的戲曲文化也說不定。

還聽說這位皇帝陛下不好女色,滿宮就一個皇後娘娘,還從不去寵幸,這後宮都沒女人了,他們唱戲給誰聽呢?

不過,唱戲就唱戲吧,就算沒人聽,只要付了銀子,她也能唱下去。但是,為何還要專門在養心殿召見呢?

真是讓人費解。

不過,不管皇帝是出於什麼原因,張幸娘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名揚四海的那一天,應該要說些什麼特別感天動地的話?

或許她應該當着全天下人的面感謝一下當年那個棄她如敝履的男子,感謝他的不娶之恩,讓她有了功成名就的機會。

他,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皇上有請!」

小太監出來對着班主彎一彎腰。

班主急忙回了一禮,正低着頭要跟着太監走進去。

養心殿的門被打了開來,從裏面走出幾位位高權重的大人,清一色的玄黑色朝服,戴着官帽,威風凜凜。

幾位大人邊聊著天,邊往外走去。

「章赫倫大人,皇上賜您的玉如意,您忘記拿了!」王公公急忙從殿內追了出來,呵呵笑着。

這一聲,張幸娘整個人都呆住了,置於腹部的雙手微微的顫抖,後背一片僵硬。

原來,他還活着。

一進暖閣,張幸娘心神不寧,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民婦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賜座!」

這皇帝的聲音很低沉,卻又很平和,聽不出喜怒,但張幸娘總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張幸娘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到椅子上,一時好奇抬眸偷偷看了一眼皇帝,正巧與他投過來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這一眼,幾乎打掉了張幸娘的半條命。

「班主,別來無恙啊?」

皇帝沒笑,聲音也很低沉,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渾身貴氣天成,彷彿一個眼神就能置人於死地。

與當初那個落魄的傻子有着天壤之別。

張幸娘嚇得慌忙又跪了下去,痛哭流涕,「民婦不敢!皇上饒命!」

「起來吧!」

「民婦眼拙,竟沒看出來皇上龍章鳳姿,民婦罪該萬死!望皇上恕罪!」

皇帝輕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握了握拳,低頭摩挲着手指頭上那顆早已溫熱的綠扳指。

沉默了片刻,張幸娘後知後覺的才意識到皇帝說的話都是聖旨!

他讓她起來,她沒起,是不是剛才無意間抗旨了?

別說名動天下了,先來一個誅九族吧。

張幸娘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坐到了椅子上,還沒坐穩,就聽到皇帝開口說話了。

「班主領了個戲班子走南闖北,想必戲法了得!」

張幸娘一愣,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趙佳和當時怎麼求你帶她上京的?你給朕一分不差的演出來!」

張幸娘如遭雷擊,皇帝語氣中濃濃的落寞孤寂令她怔忡了片刻,她忍不住朝皇帝望去,那清澈透亮的黑眸中彷彿也落了些塵埃。

「皇上稍等片刻!要一分不差,民婦需得準備準備!」

皇帝無不可的揮了揮手。

張幸娘一路奔出了養心殿,看了一眼四周乾乾淨淨的漢白玉浮雕,心頭一緊,怎麼連個泥坑都找不見呢?

尚京的日頭有些大,空氣也頗為乾燥,只怕要一分不差的演出趙佳和當時那副樣子,有些困難。

張幸娘找了片刻,終於在一棵樹下找到了一坨的泥,回身喚來小太監,取了水倒在泥上,然後整個人像條泥鰍一樣,在小泥坑上滾來滾去。

身後跟着的小太監,看得嘆為觀止。

「戲子不易啊!」小太監感嘆了一聲。

張幸娘一身泥漬狼狽不堪的走回了養心殿,就連座上的皇帝都微微愣住了,他縮了縮想一腳將張幸娘踹出去的那條腿。

側了側眸,低聲問道,「她那日如此狼狽嗎?」

「佳和那個時候渾身又臟又臭,來歷不明,我本是不願帶她的,但她哭得實在是太可憐了,這才同意的!」張幸娘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臉上糊上了一層厚厚的的泥巴,頓時就覺得自己好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沒那麼害怕皇帝了。

「那你演吧!」皇帝輕聲下了令。

張幸娘絞盡了腦汁,想着那日趙佳和的慘狀,演的是活靈活顯。

直到她哭着唱到,「我本是尚京吏部尚書之女,本名趙佳和,在家中最不受寵,父親為了仕途將我嫁給更大官做妾!我自小與表哥情投意合,自然不願,便跟隨着表哥逃到了益城!」之時,就見皇帝臉色一變。

張幸娘心頭一空,眼看着皇帝看上去只是不太高興,也沒怎麼說話,她只好繼續唱下去。

「誰知不過一年光景,我表哥竟然與一大戶人家的夫人有染!被那戶人家發現,被打斷了腿,不得已才逃到了永州來!」

戲還沒唱完,皇帝大怒,一把將桌子上的茶杯掃到了地上。

張幸娘噤若寒蟬。

「她當真這麼說?」

「民婦豈敢騙皇上啊?這可是欺君之罪,民婦斷然不敢添一個字,少一個字呀!」張幸娘又跪了下去。

「繼續唱吧!」

「是。」張幸娘又哆哆嗦嗦的爬了起來。

似乎是已經受刺激過度,在張幸娘唱到「我要帶他回我娘的墳前慚悔!讓他知道我會活得比他好!讓他知道拋棄我是他這一生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之時,皇帝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無一絲波瀾。

戲唱完了,皇帝斂著眉眼,手裏握著那塊古玉,久久無言。

一滴清盈的淚珠滴落在古玉上,在陽光下濺起細小的水花。

張幸娘擰眉想了想,又跪到了地上請罪,「皇上恕罪,民婦並不知當時佳和要一個人背着皇上來,那山路泥濘,也不知道她一個人是怎麼將您背來的。到我們車隊的時候,她都累得差點暈過去了,還一心想着護住您。當時我就想着佳和定然是十分愛您的,要不然怎麼在被您拋棄之後,還一心一意的要救您呢?」

「朕從未拋棄過她。」皇帝聲音清淺,但那斜過去的一眼卻是冷意肆虐。

張幸娘縮著肩膀,低下頭撇了撇嘴,不敢言語。

少頃,皇帝握住了那枚古玉,輕聲道,「你唱的很好,朕賜你京中一座宅子,每日這個時辰來給朕唱一遍戲!要像今日這般唱!」

明明是賞賜,卻字字誅心。

「……」張幸娘倒吸了一口涼氣,徹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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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的求生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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