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尾聲

時間是北京時間十點半。

波音747客機飛行在海洋上一萬尺的高空。風很大，飛機顯得有些搖晃，誰的唇膏一路滾過地板，然後又滾回去。旅途漫長，有些乘客睡着而發出令人厭惡的鼻鼾聲。空中小姐小心翼翼地推動着餐車。

駱醫生禮貌地向空中小姐要了一杯飲料。空中小姐回之一笑，然後推著餐車繼續向前走去。注視了幾秒空中小姐婀娜的背影，駱醫生重新將目光收回，又認真地凝視起攤放在膝蓋上的相冊。

裏面都是一些他和女兒的照片。那是攝於兩年前，在那之前的記憶又湧上心頭，他和女兒一起生活的快樂時光，卻在一次意外事件中戛然而止了。他還記得，當初走進太平間去辨認女兒的屍體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痛楚，讓他的心不能承受。

他不相信，不願去相信，心愛的女兒死了。

他一直不能從喪女之痛恢復過來，他仍以為Chelsea還活着，屋裏依然走動着她的影子似的。當幻覺中聽到「爸爸，爸爸」的呼喚聲，他便會迅速地流下眼淚。

直到有一天，他所在的醫院接收了一個出了嚴重車禍的家庭，父母和弟弟都死了，只有那個女孩還奄奄一息。但是，把她救活又能怎麼樣呢？她失去了家庭，跟自己一樣，失去了最寶貴的親人。

沒有父親的女孩，沒有女兒的男人。

生活在一起，不是會很幸福嗎？

於是，他把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孩推進了自己的手術室，幫她改容換貌，當那個女孩醒過來，她便成了自己的女兒——Chelsea。他和她的幸福生活又能苟延殘喘下去了。

「哎……」突然有人在叫自己，駱醫生抬起頭，看見坐在走道旁邊座位的一位女士。那位女士大概是第一次坐飛機，一個人，所以想和別人談談話來緩解自己的不安情緒。

「先生你是做什麼的？」女士臉青唇白，受到飛機的搖晃而不舒服吧。

「我是個醫生。」

「哦，是外科醫生還是內科的？」

「我是個整容醫生。」

「哇哦，那豈不是賺很多錢？」

女士羨慕的語氣很快便被一陣嘔吐聲所覆蓋，她對準嘔吐袋，拚命地嘔起來。

駱醫生又繼續翻閱起相冊。

他想起他的第一個「女兒」。那個「女兒」只能算是失敗品，雖然成功換了臉，但她的臉皮仍出現了不少問題。有幾次，他發現她的臉皮甚至有脫落的跡象。這都是他的經驗不足所造成的，畢竟換臉這樣的大手術他也是第一次做。

為了獲取更多的手術經驗，他決定在活人上做試驗。

他並不是無人性的醫生，他決定所選定的試驗者都是身世可憐的人。他的第二件作品是他在珠江邊發現的一個流浪女孩，當時她正打算自殺的樣子，卻因為飢餓而昏了過去。他於是把她改成了另一個女孩的模樣。那個死去女孩的屍體正好漂到他眼前的江面上，好像是失足落水而死的。

從死屍的衣服上發現了女孩的學生證，好像叫做林靈玲什麼的。

總之，他最近又遇到了他的第二件「作品」，居然就是第二個「女兒」的朋友。

而他的第二個「女兒」，是他無意中發現的。那時距離他的第一個「女兒」失蹤有好幾天的時間了，他焦慮不安，每天都在街上尋找。就在那天，他走到落雨街附近，居然有隻黑貓跳了出來，直衝他叫。

當時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隻黑貓有什麼訊息要傳達給自己似的。他於是跟着那隻黑貓走進了被圍牆圍着的一條荒路。那隻黑貓在前面引路，把他帶到了一個沙池邊。

他在那裏看到了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孩。傷得很重，但沒有死。好像是被誰埋屍在沙池裏。

經過他的悉心治療，那個女孩恢復了。同時，也成了他的第二個「女兒」。

他猜想第一個「女兒」恐怕捲入了那一連串的失蹤案中，不會再回來了。

幸好，第二個「女兒」的手術很成功，幾乎沒有瑕疵，這都歸因於他不斷的試驗。至於從哪裏獲取素材嘛，要知道誰家死人了這並不難。然後，他會找街上流浪漢或者失去親人的孤兒，把她們改成那些死者的面貌。也因為這樣，那些「死後復活」的人可沒把這座城市鬧翻天。

這算是他的惡作劇吧。可他認為他這樣做不是變態，他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他只是個工匠，把一個個破碎的家庭重新修補起來。

為了使第二個「女兒」開心，他甚至把一個跳水自殺的女人改變了她的「媽媽」。

當第二個「女兒」失蹤后，他製作了第三個「女兒」。

那個「女兒」是他深夜開車回家時不小心撞到的，當時她已經命懸一線，但所受的傷不是由於車禍，而是被人一刀刺入了胸部，把胃部刺出了個大洞……

「哎，爹地。還有多久到澳洲呀？」

第三個「女兒」醒了過來。駱醫生看着她，笑了笑。

不知為何，他莫名就討厭第三個「女兒」。這個「女兒」身上有令人不快的特質。

「還有三個小時。」

「哇，還有這麼久呀！奶奶的！」

第三個「女兒」不滿地吵嚷起來，周圍的乘客投過來不悅的目光。可她全然不顧，撇了撇嘴，悶悶不樂地看起飛機外的天空。

她想起被她推下樓梯的那個女生。

嘿嘿嘿……

那傢伙以為自己做過的壞事，沒人知道呢！

其實那天她被襲擊時，就看到那個黑衣女是誰了……是林靈玲！所以她復活后，一定會狠狠地報仇！

飛機外的天空，風起雲湧，雖然是白天，但到處是烏雲，飛機好像即將遇到風暴的樣子。機長通過廣播呼籲乘客要綁好安全帶。而正在沉思中的徐嬌嬌並沒有聽到機長的囑咐，她只是在嘲笑這個可笑的世界，為什麼像她這種做盡壞事的人，還能擁有幸福的生活呢？

她就要到國外，繼續她美好的人生。

「哎，Chelsea，綁好安全帶呀！」

駱醫生話音剛落，飛機驀然受到氣流的撞擊，機身劇烈地晃動起來。餐車倒在地，餐刀和叉子撒落一地。

「哇啊啊啊啊啊啊！」

機艙里的乘客驚恐的叫起來。

我們會墜機嗎？

所有的人都會死掉嗎？

一片尖叫聲中，一個巨大的黑影從乘客眼前飛過。那些乘客看見的，一個沒綁安全帶的女生被甩飛出去，直直地撞到牆上。她呼天搶地地咒罵起來。

「媽的！疼死我了啦！」

徐嬌嬌摸著流血的後腦勺，飛濺著唾沫。

然後，機身又往後晃了一下。徐嬌嬌被慣性緊鎖在牆壁上，一動不能動，她睜大了眼睛，看到前面的餐車飛快地沖自己撞了過來，以及那鋒芒尖利的餐刀，叉子，猶如萬箭穿心一般，直直地飛了過來……

黃昏的街道上，一個女生慢慢走着。

她看見電燈柱下蹲著一隻黑貓。

「靠，噁心死了。」

她一腳飛過去。黑貓被踢出幾丈遠，哀哀地叫了一聲「喵嗚——」

女生嫌臟地掏出紙巾抹去剛踢過黑貓的鞋子。

當她抬起頭時，她看見一個奇怪的少女站在面前，抱起了那隻黑貓。

死魚白的雙眼，沉默的詭笑，額頭上寫有44——

它幽幽地對她說：「嘿嘿嘿……你做過的壞事，我全知道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