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老來得子
撐著那把傘，在一干賭徒驚異的目光里，文允從熱鬧的賭場走出來。轉過街口，沿着筆直的長街一直走，一個人撐著傘走得格外孤寂。看在別人眼裏卻是清爽，乾乾淨淨的衣服，乾乾淨淨的年輕的面龐，連握著傘柄的手指都是乾淨的。
文家的府邸，離這裏還遠著。文允卻是走慣了，一個人走得不緊不慢，花了兩刻鐘時間才走回去。熱浪早已侵襲了大地。文允也不例外。
在文府門口，他收起傘，露出一張額間帶汗、微紅的臉來。看門的人早已跑了過來，接過傘放到門後面去。那裏有一個專門收雨具的籮筐，府里的人都知道，那是給公子準備的。
文允往裏走了沒幾步，就有管家小跑過來：「公子，大皇子那邊送來了帖子，說明日卯時準點來送婚書。」
「嗯。」
「康王妃邀了夫人去賞花。夫人走前交代了，要晚些回來，老爺和公子不必等她用晚膳。」
「嗯。」
「老爺被老翰林請去府上吃茶了，交代我跟公子說一聲，不必等他用晚膳。」
「嗯。」
管家還是沒有走的意思。文允抬眼去看他，就見對方一臉憐惜的模樣。
果然！「公子，可憐你今晚又要一個人用膳了！」
「嗯。」文允重新邁步，沒有人會相信他是多麼享受一個人的時光的！「多加兩個菜吧，小姐回來吃的。」
「小姐要回來？」管家大喜，「我這就跟廚房說去。」
那一邊，福至賭場。文許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金爺原本是握著個紫砂壺對着壺嘴喝水的，此刻也忍不住上前，接過文許的包袱，開始幫忙收拾。文許嘆口氣，眼見沒有自己插手的地方，只能提醒道：「哎，老金，金葉子我已經收了兩袋了，這幾袋拿出來、拿出來！我先暫存在你這兒，回頭還有用的時候。」
「哎，這幾套新做的衣服也不必帶了，我只能帶些隨身的。這麼大包袱拿出去，肯定會被人盯住的。再說，哥哥指不定在哪裏守着準備逮我呢！」
金爺嘆口氣，勸道：「小姐，雖說公子爺編的瞎話連個小娃兒都騙不過去，但公子他既然肯編瞎話，就說明對小姐還是關愛的。小姐這一跑，到時候局勢可就完全不同了……」
「哎呀，我的金爺啊！我又怎會不知道這些！」文許忙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搶過包袱把裏面的大件全部揀出來：「我不想嫁。牛不喝水哥哥還要強按頭，我不逃也不是那麼個事。反正……」
文許手上動作一頓，惆悵地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真栽在哥哥手裏了，老金，你就幫我多拜拜求求神仙。」三兩下把裝滿盤纏的布卷了卷，往自己腰上一綁，接過老金遞過來的斗篷披上。「我走了。」
老金眼見她動作迅速地往後門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可憐的小姐，希望你這回能斗過公子爺！」
文許走得毫不留戀。江湖，早就是她心底的一個夢，這麼多年來，一直沒能磨滅！可嘆自己是個女兒身，家裏看管得雖不嚴，可闖蕩江湖這樣的事還是堅持沒讓她成功的。可悲！
不過，現在好啦！很快，她就可以效仿偶像，浪跡天涯了！把斗篷的帽子往頭上一蓋，文許從容走到街上，融入人群。
且行且看，文許十分警惕，時不時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跟着她。然而出乎她意料的，眼看城門口就在前邊，居然還沒有絲毫動靜。文許不由地開始痴想：難道說，先前自己的態度太過誠懇，哥哥絲毫沒有防備她、不信任她的意思？
想到這裏，文許不禁慶幸，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了。
城門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文許小心地觀察以後，鼓起勇氣踏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走到城門前……走進城門……越過城門外站崗的守衛……身後還是沒有什麼動靜……
順利得讓人驚詫！文許不由地回過頭，沖着城門輕聲道：「再見！」
從此以後，海闊憑魚躍了……
第二日一早，文允梳洗完之後走出自己房門，管家已經候在那裏了。
「公子，昨夜老爺吃醉了酒，鬧了半晌。現在還睡着，是不是要叫老爺起來了？」
「過兩刻鐘再請爹起來吧！」
「是。夫人問，小姐到現在還沒有露臉，若是真出了什麼岔子……」
文允擺擺手：「請娘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的。對了，昨日新送來的三副頭面拿給娘過目，請她挑一份自用，剩下的兩份歸到許兒的嫁妝里去。」
「是。」
離卯時還差一刻鐘的時候，文家的老爺、夫人已經坐在廳堂里等候了。有了兒子的承諾，即便是現在自家女兒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兩位還是神清氣定，慢慢喝着茶討論著夫人的新首飾。
管家候在文府大門口，時不時探長脖子往街的那頭看去。終於，先是聽得一陣「噠噠」的馬蹄聲，一會兒功夫十餘騎轉過街角朝這邊過來。管家忙揮手讓人進去通報。
通報的人剛往裏跑，文允就從裏頭出來了。管家登時放下心來，有公子在就好。
文允從家門口跨步出來，在臨街處停下。他理理衣襟，整個人站得筆挺，目光沉靜地看着那十餘騎人馬。
畢竟是街上，行馬的速度不快。尤其是快到文府了，騎士們個個扯動韁繩，放慢速度。一馬當先的正是這次指婚的主角之一——大皇子司空玄珮。內里是黑色的，外袍是喜色，從馬背上利落翻身下來的司空玄珮身量高，體態恰好，長身而立，玉面素雅，老早就圍在街上看熱鬧的人群里發出嘖嘖聲，感慨這天家的風采。
此時，文家老爺和夫人剛剛走出來，在大門口看到，忙疾步過來。管家攙扶著老爺邊走邊看，腦子裏轉得飛快：也幸好自家公子爺也是人間龍鳳，不然，在這大皇子面前，尋常人只怕面容氣質只這一項就被比下去了。
圍觀的人們自然也注意到這一點了。眼見兩位俊美的公子互相行禮，大皇子和文家老爺、夫人互相行禮，眾人互請相讓進了文府，大家討論的聲音就越來越大。
「看來這文府還真是攀了高枝，以後就是皇帝的親家。這可真真厲害！」
「可不是。再說，這文府家的公子長得又好，又在朝廷里當大官，怕是以後這文家的門檻要被京城的媒婆給踩爛啊！」
「怎麼，這文家公子還沒有成親啊？我看他舉止得體，似乎成穩十足，竟然還沒有成家？」
「怕也有個二十六七歲了。這文老爺是老來得子，而立之年才得了這麼個兒子，再加上現在這光景，要進門當他家的兒媳婦恐怕也不容易！」
「這還是頭一次聽說！原來是老來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