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白城的春天
「媽。」方爾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感覺到有些溫熱的液體正試圖從眼眶中溢出來。
方媽媽站在小區門口的路燈下笑吟吟的看著方爾，突然聽見她帶著些哭腔的聲音不由的嚇了一大跳，快步走過去握住她有些冰冷的雙手：「怎麼了這是，你哭什麼？」
方爾的眼淚流的更加凶了。「我……我沒哭……我就是有些……有些想你了。」方爾倚在媽媽的肩上，哭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這不是見到了嗎，傻孩子哭什麼呢，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們回家吧，這都多晚了，你也是這麼大個孩子還哭鼻子，羞不羞。」方媽媽領著方爾回家。
好在已經接近深夜了，除了門衛大爺奇怪的瞅了他們幾眼，基本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邊。方爾到了家，才算是消停了。
「冷不冷？廚房裡有排骨湯，你先去換套衣服洗個澡，我去給你端出來。」說著，方媽媽就要往廚房裡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進了方爾的卧室，接著她卧室的燈亮起，然後是廁所的燈。
方爾跟著走了進去，扯了幾張紙巾擤了擤鼻涕又摸了摸涕泗橫流的臉蛋。
「好了，進來洗澡吧，熱水放好了。」方媽媽從浴室出來，又風風火火的往廚房走。
方爾鼻子又有些酸了。「媽」方爾叫住媽媽，「我不餓，現在這麼晚了，你去睡吧，我自己來弄就好了。」
方媽媽慎怪的瞪了方爾一眼：「坐了一天的火車哪能舒服，快去洗澡吧，我就給你盛碗湯就好。」
方爾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只得乖乖的去洗澡。水溫剛剛好，方爾舒服的呼了一口氣。方爾洗完了澡，用干毛巾擦著濕噠噠的頭髮走向客廳，一股撲鼻的香氣鑽進了方爾的鼻腔，然後蔓延到了胃裡。
「咕~」方爾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腹部，又瞄了一眼餐桌上的菜色，最終還是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細嫩的魚肉到嘴裡。「媽，不說說只有一個排骨湯嗎？」方爾沖著還在廚房裡忙忙碌碌的身影說道，又往嘴裡餵了一小口米飯。
唔……果然還是家裡最好了。
方媽媽不知道是不是沒聽清楚方爾再說什麼，應了一句：「排骨湯馬上就來了。」方爾覺得心底有個地方熱乎乎的，溫暖的不像話。
白城和A城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白城多了一種來日方長的寧靜。
「爾爾，起床了。」方媽媽在第N次經過方爾的房門時，終於敲響了。
可是房間里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方媽媽又在房間里收拾了一圈，再次轉到了方爾的房門前：「爾爾起床了~」
方爾總算是清醒了。她揉了揉自己毛乎乎的頭，帶著些撒嬌的起床氣，對著房門問道：「幹嘛？」
「媽有事跟你說。」方媽媽的聲音里透著一絲雀躍。
「唔……等會兒再說。」方爾再次進入了夢想。
方媽媽等了老半天還是沒有等到方爾走出房門，又開始在方爾門前來回踱步，突然客廳的座機響了起來。方媽媽先是笑了一下，緊接著又皺了皺眉，快步走去接通了電話，交談了不過三四分鐘，臉上的表情卻是千迴百轉。
「我也希望，但是……這不是怕爾爾不同意嗎。」方媽媽喜憂參半。
許是聽出了方媽媽的猶豫，電話那頭積極的遊說著方媽媽：「你都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了，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你還不相信我嗎？到時候你把她帶過來，我給她溝通溝通。」
方媽媽安靜了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口氣堅定的說道：「那好吧，那孩子昨晚才下火車，這會兒還在睡覺，我下午把她領過來。」
……
方爾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機上有沒有未接電話或者簡訊什麼的，可出乎她所料的是，還真沒有。
方爾鬱悶了。
這就是森日公司對待自己員工的態度嗎？唔……雖然她還不算是正式員工，但是再怎麼樣都應該打個電話過來詢問一下吧？昨天通知了自己去上班，今天沒人上崗怎麼就沒人過問一下？電話打來了她還能順便和林森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沒有去，告訴他上次她借的圍巾回校的時候再還給他。方爾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該不會是發錯簡訊了吧？
然而方爾考慮了這麼多問題，卻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那麼確定給自己打電話的人是林森。
方爾有些毛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頭髮，趿拉著拖鞋拉開房門，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方媽媽，撅了撅嘴聲音不大不小的問道：「你今天叫我幹嘛？」
方媽媽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慌亂：「沒……沒什麼，叫你起床，你不看看這都幾點了。」話說到了後面總算是找回了原來說話的腔調。
方爾狐疑的眯了眯眼睛，自從她高考結束之後方媽媽幾乎都沒有叫她起床過，不過她很快就釋然了，又重新鑽回屋子裡洗漱，換了一身衣服。方爾想著今天可能會出門，給自己套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又穿上一條黑色百褶裙。
「唔……駝色大衣駝色大衣……」方爾念叨好一會兒都沒有把自己的駝色大衣從衣櫃里找出來。方爾皺了皺眉，又有些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媽」方爾趿拉著拖鞋走到方媽媽的卧室門口，「你看沒看見我那件駝色的外套？」
方媽媽不知道手裡拿著什麼，被突然出現在房門口的方爾嚇了一跳，欲蓋彌彰的把東西放被子里一藏，欲蓋彌彰的笑著走向方爾：「駝色外套？不是在你衣櫃裡面嗎？」
「我沒找到。」方爾嘴上說著，視線穿過方媽媽落在了她背後的床上，她猶豫了幾秒，還是問了出來，「媽，你剛剛在看什麼，神神秘秘的？」她活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方媽媽這幅神情。
方媽媽臉上一副被抓包的尷尬表情，故意凶著聲音說：「大人的事小孩兒摻和什麼，你說說你這麼大了自己的衣服都找不到還有心思來管我！」
「……我就是關心關心。」方爾被方媽媽說了一頓，心裡對這件事也就淡了幾分，誰沒點小秘密。
方媽媽一打開衣櫃，就從裡面找出了方爾的駝色大衣：「這不是在這兒嗎？」
「==我剛剛為什麼沒看見？」方爾一臉蒙圈的看著方媽媽手裡的衣服，伸手接了過來。
方媽媽嗔怒的瞪了方爾兩眼，轉身朝外走，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住腳步：「對了，你餓了嗎？」
「……」她都起來快一個小時了，她媽這才想起來問自己的閨女餓沒餓，真是親生的。
方媽媽看方爾一張臉都快皺成了苦瓜，自己也有點心虛，撂下一句「待會兒我們去外面吃。」就走了。
……
白城的春，來的要比A城晚。方爾哈出一口白氣，看著媽媽頭上漸漸花白的頭髮，鼻尖莫名的有些發酸，媽的頭髮是什麼時候開始白的？
「媽」方爾輕輕叫了一聲走在自己前面的方媽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方媽媽沒回頭，自顧自的走著：「怎麼了？」
方爾看了一眼方媽媽又迅速的移開眼神：「那什麼，你要是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別自己憋在心裡，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明白嗎？」
在方爾吐出「有什麼事」的時候，她看見方媽媽的身子明顯僵了僵，然後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向前面走著，有一種快乾裂的語氣說：「瞎說什麼呢。」
見方媽媽這幅反應，方爾也沒再說什麼。她八歲的時候爸爸就去世了，媽一個人把她養這麼大。她媽在這一片也是出了名的美人，沒結婚的那一陣好多人追，後來跟了方爸爸，誰知道卻守了寡。在方爸爸去世之後也有不少人明裡暗裡表示過對方媽媽的好感，可是方媽媽都明明白白的拒絕了。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方媽媽卻從來沒有傳出過什麼緋聞，在這一片聲譽極好。
方媽媽是典型的南方溫婉的女人，可在某些事情上卻有近乎偏執的執著，想來方爾著性子就是隨她吧。
方媽媽一個人照顧方爾的衣食起居，好在家裡有些積蓄，這些年來方媽媽一直都做著一些手工來維持著自己和方爾的生活。現在好不容易不用在操心她了，也是時候再找一個了，這事兒她也不反對，為什麼媽就不跟她說呢？
方爾咬了咬下唇，管不了這麼多了，反正早晚都會見面的，不知道自己的后爸會長啥樣，想著想著，方爾有些綳不住的笑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方媽媽腳步頓了頓，回過頭來看著方爾：「你笑什麼？」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沒什麼沒什麼。」方爾連連擺手，臉上的笑容卻收不住。她總不能告訴她媽，自己是在想自己的后爸會不會是個帥大叔吧？
唔……對了，按照她媽的活動範圍，估計這個后爸自己應該也見過，不知道會是誰？
張叔叔？歐漏！那位肚皮太大了，不要不要！王伯伯？不不不，禿頂傷不起，我媽是不會喜歡禿頂的大叔的，那就是趙叔叔？趙叔叔帥是帥，身上有股子成熟男人的味道，只是聽說他人品好像不怎麼樣呢，上一次許阿姨不是還說過他在外面找了一個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小姑娘過日子……
方爾突然覺得有莫大的壓力，給自己挑后爸真是一件消耗體力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