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變臉
「來來來，瞧一瞧，看一看，走過路過別錯過啊……」
「有錢的您捧個錢場，沒錢的您捧個人場……」
若說川蜀之地哪裏最為繁華，成都絕對那是當之無愧的。要問這成都城內哪裏最熱鬧，這東市更是毋庸置疑的。開店的，練攤的，賣藝的……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各行各業，應有盡有，這麼說吧，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看不到。
吸引人的地方多了，人自然就多了，無論是春夏秋冬，只要是天上不下刀子，這東市就能給你擠個水泄不通。賣東西的，買東西的，來湊熱鬧的，也有賊眉鼠眼，心懷鬼胎，等機會幹點壞事兒的。當然還有這麼一種人，他們既沒錢買東西，也沒膽偷東西，更沒有那個閒情逸緻來湊這個熱鬧。要問他們是誰，這可來頭不小，卻說他們吧：
「走過南，闖過北，醉仙樓前歇過腿。
起過早，摸過黑，麗春院外喝過水。
吃山珍，品海味，可惜味道從不對。
地為床，天為被，不要窩棚也能睡。
搶不敢，偷不會，掙錢從來不上稅。
生不戀，死無畏，唯一只怕不幹脆。
話也盡，笑也陪，你老好歹給兩枚。
你莫嫌，你莫啐，誰人願意受這罪。
誒！
我且行，我且退，只盼來生也富貴。」
好了，一首數來寶唱完，我想大家也猜到了十之八九，沒錯，他們就是乞丐，說不好聽點兒叫叫花子，更難聽點兒直接叫要飯的。
即便是如今大唐盛世，這乞丐依舊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也不能全用一個「懶」字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正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無論是什麼朝代，什麼時局，總會有那麼些將人逼得人活不下去的理由，像什麼天災人禍呀，像什麼土匪山賊呀，像什麼先天殘疾啊。
人多了總會有窮人，窮人多了，也總會有那些窮得連一日三餐都不能自足的人，這也是為什麼丐幫從古至今一直敢號稱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原因。
「燒餅，燒餅，熱騰騰的大燒餅。」賣燒餅的張三笑臉盈盈，逢人便喊。
「這位大爺，您行行好。」一個老乞丐拉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兒，顫顫巍巍地走到燒餅攤兒前哀求道「給我們點兒吃的吧，我們爺孫倆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張三瞬間變了臉，厲聲喝道「去去去，滾一邊兒去，別礙着我做生意。我給你行行好，誰跟我行行好啊。」
「求求您了。」老乞丐立馬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我個老頭子倒是沒事兒，可這孫女要是再不吃東西可能就撐不下去了。」
「快滾啊，你孫女兒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張三愈發不耐煩了「真他媽的晦氣，一大早上的還沒賣幾個錢，就遇上了你們兩個喪門星，快給老子滾。」
「誒！」老乞丐一聲嘆息，看了看張三，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小女孩兒。卻見小女孩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燒餅攤子，抿著那乾裂的嘴唇不住地吞咽著口水。
正如老乞丐所說，小女孩已經有三天三夜沒吃過一點兒東西了，而且這麼一路而來，兩人也基本上沒怎麼吃飽過飯。蠟黃的小臉上早已看不到半點兒血色，原本嬌小的身軀更是瘦得跟一幅畫兒似的，似乎風一吹就能飄走一般。
老乞丐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心中一陣酸楚，回頭看了看張三，張三已經繞到了攤子那頭，整理著燒餅。老乞丐又看了看那一攤子的燒餅，忽然快速從地上爬了起來，衝到了燒餅攤子前，抓起一個燒餅說道「您行行好，我們是逃難來到這兒的，實在是餓得不行了，這個燒餅算我借的，等我們有錢了，一定還給您。」
「去你的，老子不給，你還搶了是吧，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張三說着一手揪住老乞丐的衣領，一手拽下了老乞丐手中的燒餅，一腳踹在老乞丐的肚子上。這一腳着實不輕，老乞丐倒在地上捂著肚子疼得是渾身顫抖，面目猙獰。張三卻是不依不饒，又接連兩腳踹在了老乞丐的大腿上，「老子就算是拿回去餵豬喂狗也不會給你個臭叫花子吃的。」
「別打了，別打了。」小女孩連忙趴在了老乞丐的身上，將老乞丐死死護住，哭着喊道「我求求您別再打了。」
張三雖說怒氣未消，可總算是停住了腳「老子今天看在這個小姑娘的面子上就先饒了你，要是還有下次，老子一定往死了打。」
「爺爺，您沒事吧，您哪兒痛，我給您揉揉。」小姑娘拉着老乞丐的手說道。
「好孩子，爺爺沒用，又讓你餓肚子了。」
「爺爺，您別這麼說，我不餓，我們走吧。」小姑娘的眼眶裏包滿了淚水，慢慢扶起了老乞丐，攙著老乞丐緩緩地走開了。
「燒餅，燒餅，熱騰騰的大燒餅。」張三又開始賣力地叫賣起來，看見一個中年漢子朝自己的攤子走了過來，立馬笑臉盈盈道「您來買燒餅，您要多少。」
漢子看了看燒餅攤子，說道「你這燒餅味道怎麼樣啊。」
「那絕對是一等一的好，這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我張三的燒餅啊。」張三說着，餘光忽然掃到了剛才從老乞丐手中搶來的燒餅，立馬說道「這是剛才掉地上了的，要不您揪一點兒嘗嘗。」
漢子看了看那髒兮兮地燒餅，原本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算了，算了。這麼臟怎麼吃啊。」
「那你拿一個嘗嘗，要是對您的胃口，您就多買幾個，要是不對胃口，您就只掏一個的錢，您看怎麼樣？」
「不用了，給我撿十個燒餅吧，挑大的啊。」
「我這兒燒餅大小都差不多，要不你自己挑。」
「誒呀，那就隨便十個吧。」漢子有些不耐煩了。
可張三依舊是滿臉堆笑「誒，好嘞，我盡量給您挑最熱，最大的。」
乘着張三撿燒餅的功夫，漢子朝四下望了望，卻見不遠處忽然衝出了十幾個官兵，挨家挨戶、角角落落地搜查著，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你說，這楊家又在幹什麼，好幾天了，整天這麼大陣仗？」
「怎麼，又來了？」張三順着那漢子的眼神看過去，卻是不以為然，低聲對漢子說道「你不知道吧，那楊家的小姐丟了，這都找了兩三天，可是一點音信也沒有。真是惡有惡報。」
「我聽說楊家那小姐才十多歲吧。」
「可不是嘛，誰讓楊家平時作惡多端，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你也別這麼說。」漢子說道「畢竟還是個孩子，這大人們再不是也不能牽連孩子啊。」
「您說的是，您可真是個好人啊。」張三說着，猛然間一陣驚訝，巴拉了巴拉燒餅籃子「哎，怎麼少了這麼多燒餅。」那漢子也很訝異，似乎燒餅的確憑空少了不少。張三看了看燒餅籃子，又看了看那漢子，依舊是笑臉盈盈「都說了我給你挑最大最好的，你怎麼自己就先裝上了。」說着順手去巴拉衣襟，而那漢子衣服下圓鼓鼓的，似乎的確藏有東西。
「你說什麼呢。」漢子的臉刷一下就沉了下來，撥開了張三的手「這說話可要講證據啊。」
「你說你這頭一次來買燒餅，送你兩個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一下拿這麼多，我這畢竟是小本買賣啊。」
「你可別血口噴人啊，我犯得着去偷你幾個燒餅嗎。」
「你說這就咱倆人，不是你，難道還是這燒餅自己長翅膀飛走了嗎？」
「老子哪知道你的燒餅跑哪兒去了。」漢子罵道，轉身便要走。「這大早上的，還讓人訛上了，真他媽是倒霉。」
張三卻是不依不饒，一把揪住那漢子的胳膊便追了上去「偷了東西還想跑是不是，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我訛人。」
「給老子放開，不然我可不客氣了。」
「怎麼？你還想打我？」張三死死地拽著那漢子的胳膊，大吼道「抓小偷啊，抓小偷啊，這賊人偷了我的東西，想跑，被我抓住了，還想打人。」
「砰！」卻見那漢子猛一拳呼在了張三的臉上，這一拳下手不輕，一拳便將張三打得一個趔趄，險些栽在了地上。張三頓時覺得頭暈腦脹，那嘴裏是火辣辣的痛。
張三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啊！我的牙齒！」一個血淋淋的大板牙隨即出現在了張三的手心。「你還敢打人，我跟你沒完。」張三吼道，衝到了了那人的跟前，一把抱住那人的大腿，大吼道「抓小偷，抓小偷，小偷打人啦。」
「給老子滾開。」漢子一把拽起了張三，一腳踹在了張三的肚子上。踹得張三連退了好幾步，一個踉蹌重重地撞在了燒餅攤兒上。
「砰！」一聲巨響，燒餅攤兒被撞了個底兒朝天，兩籃子燒餅撒了一地。
「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張三說着眼淚都要出來了「大夥兒給我評評理啊，這人拿了我的燒餅，他還打我。不行，跟我去官府，去官府，我絕饒不了你。」
「慢著，那是誰。」那漢子忽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