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九如有些明白，春琴說的新婦第一天做規矩是個什麼意思，這就是在給她做下馬威的規矩。

###24：解圍

二太太身邊的小姑娘，有些同情地看著長跪不起的她，又轉身躲到椅背後面去了，九如的笑容如舊，同她走進來時沒有半分的差別，要是這點小動作都能夠為難到她，也就太小看她了。

「九如，九如。」背後傳來薛霆嵐的聲音。

九如沒有回頭，背脊筆直，目光下垂望著地面。

「九如，九如，怎麼轉身就看不到你，你跪在這裡做什麼。」薛霆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邊，「父親，九如做錯事情，才讓她跪在這裡嗎。」

老王爺見他稚子般天真的面孔，差點被茶水一口嗆住：「不，不是的。」

「她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要跪在這裡。」薛霆嵐彎身去拉她的胳膊，「九如，我們去玩，不要跪了。」

她沒有動，她不知道霆嵐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是誰告訴他的，看似他的解圍，其實不是件樂觀的事情，要是她順勢起來，老王爺會覺得她持寵而嬌，反而會反感她。

薛霆嵐拉了她倆下沒有動靜，有些不解了：「父親不是說九如沒有做錯，她不用跪了吧。」

「相公，我跪在這裡不是因為做錯事，受處罰的。」九如平靜的說道。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在給公公婆婆奉茶，我是新媳婦。」九如笑起來，嘴唇宛如桃瓣。

「公公婆婆？」薛霆嵐看看老王爺，「是指父親嗎。」

「是的。」

「你都是我娘子了，以後我的父親就是你的父親。」薛霆嵐說的振振有詞。

這一次，三太太笑著幫腔了：「看看嵐兒，已經知道疼媳婦兒了，說出來的話都像個大人了，王爺再讓兒媳跪著，嵐兒快哭鼻子了。」

「我才沒有哭鼻子。」薛霆嵐想了想，走到桌邊，選了一盞沒有喝過的茶，雙手端著，遞給老王爺，「父親，請喝茶。」

老王爺愈發地喜逐顏開，連忙喊身邊的丫鬟將九如攙扶起來：「快，快，不要再讓媳婦跪了，嵐兒都會給我遞茶了，這沖喜沖得好啊。」

九如慢慢起身，雙腿說不出的酸軟，春琴看出苗頭，搶著上來挽住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大半的分量都轉移過來，她才勉強給站住了。

薛霆嵐看著諸人臉上都是一片喜氣，不甘示弱，將剩下的幾盞茶，從大太太開始又每人敬了一次，大太太還算氣定神閑，二太太含笑接過，三太太微微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

九如站著不動，耳邊聽見老王爺在說：「把我屋子裡的那株紅珊瑚也給他們小倆口搬過去擺放著，大喜的日子，紅紅火火的才吉利。」笑眯眯地望著霆嵐，「嵐兒還喜歡什麼，只管同我說。」

薛霆嵐一偏側頭，看到了九如的側面，真正是面如玉，唇生香，他竟然有些看的痴了：「其他都不要了，我要九如陪我玩。」

二太太突然出聲道：「王爺，這門親事結的這樣稱心，怎麼也該謝謝那位拉線的有心人。」

老王爺滿意的邊點頭邊稱是：「對，對，你提醒的好，等凌琪過來，我也要好好獎賞他才是，給我千挑百選出這麼個好兒媳婦。」

###25：功課

薛霆嵐還眼巴巴等著九如能跟了他去，而不是像個木頭人似的被這麼多人齊齊觀望，雖然是小孩子的心思，他卻有些不喜歡九如被包圍在中間的感覺。

老王爺心情大好，揮揮手道：「小倆口都回去，這一個月的喜日，晨昏請安就先免了，有什麼吃的用的短缺都讓辛澤找大管家，下去吧。」

九如溫婉行禮，大太太含著一絲笑說道：「不能再留嵐兒和新媳婦兒在正廳了，王爺再一開心，怕是要將藏寶閣都搬去他們那邊，回頭還不知道怎麼後悔呢。」

眾人不真不假的大笑。

老王爺提醒道：「也別急著去別處玩耍，太太們給的東西，還有要送過去的紅珊瑚，都回屋裡清點，收拾妥當才可以。」

「是，媳婦明白的。」九如知道每個人出手都很大方，加起來是筆不小的錢數。

「嵐兒，只准玩耍三天，以後該做的功課，該讀的書還是不能落下的。」

「知道了，父親，都知道了。」薛霆嵐扯著九如的袖子，恨不得兩個人馬上跑出去，不要再留在正廳。

九如一直到跟著他走出頗遠，才好奇地問道：「你還要做功課，讀書？」

「是，最近在看三字經。」薛霆嵐如實回答。

九如明白地點點頭，要是算他的智力像是個七歲的孩子，那麼看三字經也是差不多時候，只是不知道他是另外請了先生來王府教，還是讓通學問的長輩親自來教。

辛澤從後面追過來，跟在他們身後：「小王妃，王爺與幾位太太的賞賜，已經讓丫鬟送回沁月閣了，請小王妃等會兒親自清點才好。」

「好的，辛苦你了。」

「小王妃不必這樣客氣。」辛澤想了想又說，「王爺的意思是小王爺這幾日不用功課，過了三日以後還是不能白費光景的。」

「是要讀三字經嗎。」

「是的，表少爺會親自來教小王爺。」

「表少爺是琪王？」

「是的，表少爺常來府中走動，與小王爺最是要好的。」

九如停下腳步，莞爾一笑道：「辛澤，小王爺的三字經學了多少年。」

辛澤一怔，立時露出瞭然的笑容：「小王妃冰雪聰明，小王爺的三字經已經念了七年。」

果然與她所猜測的無差別，說什麼功課，說什麼念書，只是讓霆嵐有些可以連貫做的事情，或多或少可以念幾個字，寫幾個字，僅此而已。

「九如，你會三字經嗎。」薛霆嵐見他們談得都是自己，忍不住出口詢問。

九如微微笑道：「三字經啊，我只會一點點，要是你以後學得好，可以教我。」

「好啊，我已經學會大半本了，以後都可以教你。」薛霆嵐很是歡喜，拉著九如的手，慢慢順勢下滑，抓住了她的手，大概是覺得牽手的姿勢更加舒服，捏了兩下，就再不肯放開來，「九如，你的手握著很舒服，軟軟的。」

九如面頰一紅，這一次，沒有回答他。

「九如，你臉紅的樣子也很好看，真好看。」

###26：立威

九如才知道他們住的地方叫沁月閣，門匾上的三個字，龍飛鳳舞，呼之欲出，她仰著脖子，一時沒捨得移開目光。

「小王妃不喜歡這門匾嗎。」辛澤若有所指地問。

「我是看這字寫得真好。」

「是表哥寫的，表哥特意給我寫的。」

九如的笑容一滯，不過嫁入薛家第一天，身邊就好似有無數趙凌琪的影子，怎麼她有種錯覺，趙凌琪在薛王府是無人不知，無人不識，而且可能怎麼都擺脫不開的影子，隨行在她以後的日子裡，看來想要完全避開是根本不能的，既然如此，還要想個相處之道才合適。

安排過來的丫鬟已經站在廳中候命，辛澤一一指給九如認識：「她們原先都是老王爺和大太太面前伺候的，最伶俐懂事的，分別是海棠，石榴，芍藥和紫薇，小王妃身邊原先也有丫鬟，要是一時適應不過來，只需要記得名字，慢慢相處就好了。」

四個如花的女子異口同聲道：「給小王爺請安，給小王妃請安。」

九如將四個人的長相差別微微在心頭記了：「我初嫁入薛府，很多道理，很多禮數都不太懂，以後還請四位姐姐多多照顧提點。」

四人見她一派和顏悅色的樣子，也將多餘的客套都收起來，九如又讓春琴將紅包發放給幾人，清咳一聲又道：「我雖然新來，卻也知道賞罰分明的道理，四位姐姐都是明白人，不用我再多言明才好。」

紅包的銀子包的十分豐厚，四人原來覺得從老王爺身邊調遣到這裡不是美差，這會兒也就心安理得起來，連連點頭：「小王妃的話，我們都很明白。」

九如的目光從四個人臉上緩緩劃過，曼聲道：「我只希望以後沁月閣的事情，不會從我和小王爺以外的人嘴裡傳出去，這樣子就好。」

「小王妃儘管放心，我們姐妹既然是來服侍兩位，以後自然只聽小王爺和小王妃的。」

「很好，春琴將方才太太們賞賜的首飾再拿過來，幾位姐姐請不要客氣，每人挑選一件就好。」

四人當然知道這隻大盤中所盛放的都是好東西，起先有些不敢動，又見九如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海棠是中間年齡看著最長的一個，她取了一對珍珠耳環，連聲謝過，其餘三人也就放鬆開來，各自挑選了一件比較小件，不會太貴重的飾物，捏在手中。

辛澤站在旁邊，從頭至尾沒有多餘的半句話，不過看向九如的眼神中，略有敬佩的意思，隨即就按照規矩，安排了四個人的工作，等她們才退下，老王爺最後賞賜的那株紅珊瑚送到了。

九如見到那株珊瑚的個頭，被嚇一跳，難怪最後大太太都沒忍住要出聲，沈府也有收藏紅珊瑚，最多不過三尺大小，眼前這株讓四個僕婦抬著，顏色鮮紅如血，目測下都有六七尺，放在前廳，整間屋子都幾乎被映紅了，分外艷麗。

她一轉頭，看到霆嵐的眼中也是印出一片化不開的嫣紅。

###27：失態

接下來的三天，還真的是在玩，薛霆嵐獻寶似的，僅僅是平日里玩的九連環就有不下十多種，花樣多得叫人眼花繚亂。

她看他專心其中，玩的不亦樂乎，這麼複雜的東西，他也能夠精通掌握，一本三字經卻要念整整七年都沒有念完，老天爺安排的事情有時候真的不算太公平。

老王爺的意思是大婚的一個月都不用日夜請安，九如只給了自己三天假，王府裡面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虎視眈眈的，誰都不曉得會在哪個地方找出她做得不對的地方，直接給她一記悶棍，那天的情形已經很是明朗化，從老王爺到各位太太，真的沒有一個是吃素的。

薛霆嵐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話，還在低頭撥弄手中的九連環，九如由得他去玩，反正玩累了，他就會來找她了：「辛澤，你前幾天說，小王爺的功課是由琪王來教的是嗎。」

「是的，琪王一般三天會來一次。」

「那就是說，他按理來說，今天會來。」辛澤笑著回道，「不過表少爺也知道小王爺才成親，應該不會這般不近人情，上門來督促功課才是。」

薛霆嵐總算將注意力從手上轉移，睫毛一揚，沖著她笑：「九如，我餓了。」

九如讓春琴去準備吃食，將他手中的東西抽出，拿在手裡看了看：「吃過飯，我們去見下老王爺。」

「為什麼，父親很忙的，不用我們去找他。」

「要是老王爺很忙，我們也應該過去，見不到他，也可以見見大太太她們。」九如很有耐心的解釋給他聽。

「你覺得怎麼好都可以，我聽你的。」霆嵐一雙眼笑得彎彎，看到桌上的小菜，歡快的喊，「有我最喜歡吃的百花雞。」

九如明白，尋常人都知曉的道理，到了他面前不是三兩天可以說明白的，只能循序漸進，慢慢開導才是。

飯吃到一半，辛澤來報，琪王來了，九如的筷子停在那裡，然後很慢很慢放下，又很慢很慢轉過頭，看著正從門外進來的趙凌琪，他的神情靜寧而柔和，嘴唇捲起恰當好處的弧度，讓人覺得他明明在笑，又不是太容易親近。

薛霆嵐很是親熱地招呼：「表哥，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趙凌琪解下披風，隨手交給站立於旁的海棠，海棠與他目光一觸，趕緊躲開，他像是全然沒有察覺，「時辰沒有算好，你卻在吃飯了。」

九如見他沒有要同自己招呼的意思，她總不能也對客人視而不見：「芍藥，給表少爺加一副碗碟，再讓廚子加兩個菜。」

趙凌琪沒有見外的沖她擺擺手：「我才在外面同朋友喝了酒才來，不必麻煩，你們吃你們的，我也沒有要緊的事情。」

他這樣一說，兩個人離得又近，九如依稀是聞到了淡淡的酒氣，再看他的面龐時，平時宛如冰雪雕成的五官被浸染了很淡的緋紅，顯得鬢髮益發墨黑，眉眼間流淌著說不出的靈動，她趕緊也將視線給挪移開來，才明白方才海棠的失態是為了哪般。

###28：童言無忌

接下來的飯桌上，薛霆嵐津津有味吃著最喜歡的百花雞，九如的筷子將米飯三倆粒往嘴裡撥動，全然吃不出滋味。

趙凌琪坐在他們側邊，將案上的九連環拿在手中把玩，九如的視線餘光偷偷打量他，見他的目光有些遊離，不知看向哪裡，手指頭十分靈活的將那些小機關穿梭來去，等她放下筷子，九連環已經被整個解開，攤放在那裡。

等晚飯撤下去，送了新沏的熱茶，趙凌琪回神了，喝一口茶道：「霆嵐，我明天起要外出一次，最近都不能過來教你讀書。」

「表哥要去哪裡。」

「去外地會一些朋友，再做些買賣。」

「那什麼時候回來。」

「這可說不好，少則十天，多則半月，所以過來辭行。」

「那麼我的三字經怎麼辦。」薛霆嵐開始苦惱地皺著眉問。

趙凌琪笑著指向九如：「讓你的新娘子教你就好，她什麼都會的。」

九如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正指著自己，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那次他突然出現在小院的時候，也是這樣指著自己，笑著問，讓我猜猜你是沈府的什麼人，怎麼會屈居在此處的，恍然去想，彷彿就是昨天才發生的一般。

「九如，表哥說的是真的嗎？你也會三字經，你不是說你念的不好嗎。」薛霆嵐習慣性的來扯她的衣袖。

她迴轉了視線，勉強笑起來：「是表少爺讚譽了，三字經，我會一點，你也會一點，以後我們可以一起讀。」

這樣子哄小孩子的答案，薛霆嵐卻是滿意的拍手道：「好，我要和九如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讀三字經。」

九如受不了這樣的童言無忌，又偏偏是在趙凌琪面前，整張臉都紅透了，兩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尷尬的想要找個理由退開去，結果連舌頭都打結，根本說不出合適的借口，站又不是坐又不是的樣子。

趙凌琪像是察覺到什麼，拍了拍霆嵐的臂膀，很認真的說：「霆嵐，如今你也是成親的人，有些話不要在外人面前說才好，不然九如會不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