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親

退親

沈蓁蓁醒來的時候,四周密不見光。

她感到頭有些昏疼,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卻聽不真切。沈蓁蓁四處摸索著,四壁都是牆,卻不像是棺材。沈蓁蓁感覺自己摸到一扇門,一腳踢開了,彎腰走了出去。

外面倏地安靜了下來。

驟然露在陽光底下,她有些睜不開眼。

耳邊傳來一道呼聲,「哎呀!沈小姐,您可不能下轎啊,蓋頭呢?如意,快把小姐的蓋頭找來!」

沈蓁蓁轉過頭,眯著眼看清了眼前的女人,是她成親時的媒人。

「沈小姐,您別擔心,不就是花轎斷了根轎桿嗎,您在轎上稍微等等,已經派人去準備新花轎了。」

沈蓁蓁獃滯地看著滿臉脂粉的劉媒人嘴一張一合,她這是在哪?

沈蓁蓁看向四周。

這是一隊迎親的儀仗,人人都穿著喜慶的大紅衣賞。旗鑼傘扇,還有手拿鎖啦鑼鼓的禮樂隊儀。街邊站滿了圍觀的百姓,正在議論紛紛。

「小姐,快將蓋頭蓋上!」

如意焦急的臉出現在她面前,想要為她蓋上蓋頭,卻被沈蓁蓁伸手阻止了。

「如意?」沈蓁蓁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看著眼前面色紅潤,梳著俏麗雙丫鬢的如意,她還是活潑鮮活的模樣,跟在林家生活幾年後的面黃清瘦模樣大相庭徑。

「小姐,您怎麼了?」如意緊張地看著她。

「如意,我們這是在哪?」沈蓁蓁喃喃問道。

如意瞪大了眼睛,「小姐?我們這是在送嫁路上啊!」

沈蓁蓁愣愣地看著一身玫紅對襟俏色小襖的如意,緩緩低下頭,就見自己身上穿著那件金絲繁錦五喜嫁衣,這件嫁衣是她親手繡的,一針一線就是滿滿的將為他妻的歡喜。只是這件嫁衣,明明已經被心死的她燒掉了。

劉美人在一旁看著摸著嫁衣發愣的沈蓁蓁,擔心起來,這沈小姐莫不是中邪了吧?轎桿都能好生生地斷了,說不定...劉媒人打了個寒顫,不敢深想下去。

劉媒人扯出笑,「沈小姐啊,咱先上轎等。」說著扶住沈蓁蓁的手臂,想將她扶上轎。

沈蓁蓁愣愣的由劉媒人扶著走了兩步,就看到了背後那頂罩以大紅色綾羅紅綢的花轎,上面用金絲銀線綉著各式吉祥花紋,四角系著珍珠大紅流蘇。轎后是長長一隊抬著嫁妝的妝奩隊伍,前幾個妝奩盒子敞開著,裡面裝滿了各式金銀飾品。

花轎布置極為豪奢,卻怪異的齊根斷了一根轎桿。

沈蓁蓁死死地盯著那根轎桿,握緊了手,這是她前世成親的那天!為什麼她會回到這一天?她怎麼都不會忘了她人生悲劇伊始的這天,因為這根轎桿在迎親路上斷了,林家人嫌棄她晦氣,她進了林家后,對她百般刁難。

不,悲劇是從她哀求她母親請媒人去林府問親的時候,就註定了。

陽光照在沈蓁蓁身上,暖洋洋的,那麼真實。

如意見小姐突然就掉下淚來,有些慌亂地抽出手帕給沈蓁蓁拭著眼淚,沈蓁蓁的眼淚卻像斷了線般止不住。

「小姐,您怎麼了?」

劉媒人也輕呼道:「我的小姐啊,您這是怎麼了?大喜事可不興哭。」

劉媒人也是暗嘆倒霉,她做媒人二十多年了,轎桿在半路斷了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沈家是涼州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獨女出嫁,這花轎木料肯定也是名貴的好料,怎麼好生生的就斷了呢?

沈蓁蓁前世再怎麼難的時候,她也沒有哭過。沈蓁蓁抱住如意,哭得止不住,像是要將前世所有受過的委屈都發泄出來般,身子都忍不住打顫。

如意從來沒有見過小姐如此難過地痛哭,伸手輕輕地拍著沈蓁蓁的後背,「小姐,沒事沒事...」

周圍圍觀的百姓見沈蓁蓁突然痛哭起來,竊竊私語,這沈家大小姐莫不是中邪了吧?

劉媒人剛要說話,如意就以眼神示意她閉嘴。劉媒人撇撇嘴,好生生地不知道這沈家小姐怎麼回事,大街上那麼多人看著呢,她不嫌丟人她還嫌呢。

良久,沈蓁蓁停下哭泣,臉上的妝都糊成一團。如意拿著手帕在她臉上擦著。

沈蓁蓁眼眶紅腫,不停地打著哭嗝,眼神卻堅定起來。

既然上天讓她重活一世,她如何都會好好珍惜這一世,絕不會...絕不會再嫁進林家!

「這是怎麼了?」

沈蓁蓁身後傳來一句生冷的詢問,她心臟驟然一顫,這聲音的主人,她太熟悉了。

沈蓁蓁僵硬地轉過身。

林行周穿著一身紅綢喜衣,胸前綁著大紅喜花,玉樹臨風地站在她面前,稜角分明的臉上,卻滿是冷漠,夾雜著一絲不耐煩。

林行周長了一副冠玉般的臉,她前世就為了這麼張臉,甘願委屈半生。

林行周看著沈蓁蓁紅腫的眼眶和凌亂的妝容,沒有半分憐惜,強壓著不耐,又問道:「沈小姐這是怎麼了?」

沈蓁蓁將他眸中的不耐都看在眼底,為什麼前世的她,看不到他的嫌棄,甘願將一生埋葬進去?

沈蓁蓁沒有說話,突然伸手一把將頭上的鳳冠扯下,狠狠地擲在地上。鳳冠在地上滾了兩圈,鳳冠上幾顆珍珠彈落下來,滾進人群,引來一陣瘋搶。

「小姐!」

如意被沈蓁蓁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捂住嘴,劉媒人張大了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林行周臉上帶了些怒容,「沈小姐這是做什麼?」

沈蓁蓁卻不管周圍的動靜,看著林行周,冷聲說道:「這門親事,就此作罷!」

如意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她開始懷疑小姐是不是真的中邪了,這門親事是因為小姐看上了林行周,求夫人請人上林家問親才求來的,這會小姐卻無緣無故的說要退親?

林行周有些不敢置信,這門親事是沈家先提的,可這會沈家小姐竟說要退親?

「沈小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林行周滿臉怒容,聲音冰冷。

沈蓁蓁看著林行周冷漠的眉眼,前世為什麼她會覺得林行周的眉眼溫柔?

沈蓁蓁突然笑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這門親事作罷!」說完又補充道:「放心,已經送去林家的那些傢具嫁奩不會再要回來,就當是退親的補償。」

林家人有多貪婪,沈蓁蓁前世已經深切地體會過了。前世明明瞧不起她商戶之女的身份,卻為了錢財,讓林行周娶了她。

林行周怒極反笑,連說了幾個「好」,「沈小姐要退親,那就退吧。」林行周說完轉身招呼了幾個林家的人,頭也不回就想走。

「且慢!」沈蓁蓁阻攔道。

林行周頭也沒回,這會她再後悔已經晚了。

「不如趁著劉媒人也在,林公子將退親書寫給我吧。免得回頭這樣那樣的也麻煩。」沈蓁蓁快速說道。

林行周以為她是後悔了叫住他,沒想到是要退親書!

林行周轉過身,冷聲道:「退親書我會寫好送去沈家的。」鬧到這份上,難道誰還會後悔不成?

沈蓁蓁卻知道,如果這會不逼林行周寫下退親書,以後不知道要給林家多少好處,才能讓他們將退親書交出來。

「想必林公子以後也不想再跟我沈家有何牽扯,這會將退親書寫了不正好嗎?林公子若是這會將退親書寫了,我這些嫁妝,隨林公子挑選。」

沈蓁蓁深知林行周有一股自恃為讀書人的清高傲氣,說這些也不過是激他。

林行周果然氣得渾身發抖,二十年來,他還沒有受過如此的羞辱。

嫁妝里就有筆墨紙硯,沈蓁蓁吩咐如意去取來。

「小姐!」如意著急地看著小姐,不明白小姐這是怎麼了,非要退親不可。

「快去!」沈蓁蓁面色嚴肅的喝道。如意見小姐面色堅決,只好去了。

林行周臉皮通紅,氣得說不出話來。不管圍觀百姓的議論聲,等如意將筆墨紙硯端過來,一把搶了過去,胡亂磨了幾下墨,就著顏色還淡的墨水,刷刷幾下就寫下了退親書,沒有朱丹,咬破食指,將血塗在了拇指上,摁下手印,扔給沈蓁蓁。

劉媒人急得直跳腳,在一旁勸著,卻兩邊都不為所動。

林行周寫好退親書後,就欲翻身上馬離去。

劉媒人趕忙上前攔住林行周,賠笑道:「林公子啊,婚姻大事豈可兒戲說退就退。林公子消消氣,沈小姐這是捨不得家中親人呢,當不得真。」

林行周甩開劉媒人的手,「既非兒戲,退親這話豈可輕易說出來?覆水難收,就如沈小姐所說,這門親事就此作罷。」說完想要翻身上馬,氣上當頭,不慎沒有踩穩馬鐙,踉蹌一下險些摔倒。

沈蓁蓁面無表情地看著林行周怒氣沖沖地騎馬而去,也沒再提讓他挑嫁妝的事。

劉媒人見林行周走了,轉身又見沈蓁蓁無動於衷的臉,心裡也是怒火上涌,你沈大小姐什麼時候提退親不好,非得走到半路了,才說退親,這不是在砸她劉媒人的招牌嗎?

「也麻煩劉嬸子摁個手印吧。」沈蓁蓁道。

鬧到這種地步,劉媒人也知道,這親事,黃了。

路邊有好事者不知從哪裡找來朱丹,扔了過來。劉媒人在林行周血手印旁邊摁下了手印。

沈蓁蓁鄭重地在退親書上摁上了手印,看著手裡的退親書,心裡真正地放鬆下來,真心實意地笑著道謝,「多謝劉嬸子成全了。」

劉媒人看著沈蓁蓁臉上的笑,搖搖頭,這沈家小姐,怕是真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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