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燦燦x李遇祁（三）

那天晚上……

我可能很久都不能忘。

——聞燦燦

-

周一早上,許多走讀的同學陸陸續續踩著點到了教室。

剛放完十月一的假,再加上馬上要出的月考成績,班裡氣氛很是低迷。

下了第一節課的課間,大部分人都趴在桌子上補眠,林格也是。聞燦燦正在收拾書本,把動作盡量放輕,怕吵到同桌。

後門卻傳來響亮的吆喝聲，在安靜的教室里十分突兀。

乍一聽到，她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地向著門口望去。

體委站在後門處，又重複了一遍：「李遇祁，有人找。」

說完,似乎有什麼事一樣,轉身就走了。

外面似乎是兩個女生，正探頭探腦地向著裡面望。

聞燦燦猶豫了一會,還是轉過身。

然後她看到李遇祁正枕著胳膊,露出一小塊側臉,狹長的雙眼緊閉,睫毛纖長,漆黑一片。

抬起手，卻不知道該怎麼叫醒他。

默了幾十秒,她揪了一下他離她最近的手臂上的校服袖子，聲音小小地,帶著試探：「那個,外面有人找你。」

不知道為什麼，說完話之後，忽然開始心跳加速。

她看著李遇祁動作緩慢地起身。

他閉著眼，皺著眉轉了轉脖子，有點難受的樣子。

聞燦燦這才發現，他挨著衣服的半邊臉，有一些紅色的壓痕。

隨後，他睜開眼，眸子帶著點霧氣，眼神有些迷茫，「嗯？」

鼻音很重，帶著磁性。

和平時的他，很不一樣。

「……」她飛快地別開眼，看著後門，「……門外有人找你。」

李遇祁隨意往後門一望。

然後正要起身的時候，卻又被她拽住了袖子一角。

他把視線從袖口處的手指移到她的臉上，「怎麼了？」

「你的臉上……」聞燦燦收回手，在自己的左臉處點了點，「這裡，有紅印。」

「……」李遇祁抬手摸上臉，果然觸到了她說的痕迹。

他沒說話，又看了她一眼。

然後一臉無所謂地走向後門。

看到門口兩個女生猶猶豫豫的樣子，他心下瞭然。

但還是懶散地倚在門框上，摸著臉上被壓出的印，「誰找我？」

那兩個女生往前走了一步，其中一個開口：「那個，同學你好，我們就是想來問下你……」

李遇祁的動作停了一瞬。

同學……

這個久違的稱呼，像是把他拉回了剛來到四班，他去教學樓C棟，第一次見到聞燦燦的那時候。

她也是叫他，同學。

害怕的、小心翼翼的。

李遇祁收回思緒，對面的人還在喋喋不休，他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里，打斷她的話，「走吧。」

「什、什麼？」那個女生睜大眼。

「我說，」他不再靠著門框，直立著，比剛才高了一塊，低頭看人的時候帶著壓迫感，「你們走吧。」

「……」

他驀地勾起一邊唇角，眼底卻沒一絲笑意，「想問什麼，我都不會說。」

撂下這句話，他也不管她們的表情，轉身進了教室。

同學？

她們……算哪門子的同學？

走回座位坐下之後，段席正在伸懶腰。

「怎麼？大帥哥，有美女來找？」

李遇祁不怎麼想多說，隨口應了一聲。

「誒對了，」段席突然道：「你內個什麼雨，還聯繫不？」

「……誰？」

「……」段席一臉無語：「那他媽不是追你追的死去活來的，後來你勉強答應了嗎？連名字都不記得了？」

「哦，辛雨，」李遇祁撥撥頭髮，「你不說，早忘了。」

「嘖嘖嘖，你這人。」

段席沒再跟他扯別的，想起自己空著的作業，戳了戳林格後背，「林格，作業抄抄。」

「哪門？」

「英語。」

林格沒回頭，直接把卷子往後一扔，聲音拉得老長，「可悠著點兒抄昂，姐正確率有點太高，怕你被老師懷疑。」

段席悶聲笑起來，「知道了姐。」

李遇祁看著這兩個人，狹長的眼眯起。

他一手支著頭，一手把玩著手機，右腿踹了一下同桌的凳子。

段席看過來。

李遇祁微睜了眼，「你要是聰明，就放下。」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林格聽見之後，震驚地回頭看他，「哈？祁哥你也別不讓他抄作業吧，你想抄的話我幫你問燦燦要？」

「……」

後面兩人都愣住。

她能「放下」當成放下作業……

也是個人才。

「不是，他是說……」段席想胡亂說點什麼搪塞過去，沒想到被身邊的人打斷。

「行啊，」李遇祁笑了一下，「幫我借吧。」

林格也沒想什麼，拍了下同桌，「燦燦，借你后位英語作業抄抄唄。」

聞燦燦一直分心聽著他們的對話。

一向自認為是好脾氣的她，突然之間就有些氣悶，「不借。」

「……」

林格有些尷尬地看了李遇祁一眼。

聞燦燦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她抽出英語試卷，正想遞給林格，就聽到了李遇祁散漫的聲音。

「不借拉倒。」

他「騰」一下站了起來，「稀罕。」

-

一整個星期，李遇祁都沒再和聞燦燦說話。

但很多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視線飄著飄著，就不自覺地落到了她身上。

看她做什麼，看她的表情。

聞燦燦是個老好人。

凡是有人找她幫忙，他就沒見她拒絕過。

這個定論出現在他腦海里的時候，耳邊不自覺地就響起她那聲「不借」。

「……」操。

就這麼討厭他么。

正在上歷史課，老師講的天書他沒興趣。

李遇祁一手支著臉，眼睛看著前面穿著校服的背影。

一整天下來，她的坐姿好像也不會變，筆直板正，看起來很單薄。

今天是周五，馬上就放學了。

忽然覺得不甘心。

他把腿伸到她的凳子底下，碰到了她的鞋。

聞燦燦的背影一僵。

他看著她瘦小的肩膀一點點從僵硬到放鬆下來，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於是又碰了一下。

聞燦燦似乎意識到他是故意的，這次肩膀久久沒有放鬆下來。

他玩上了癮，直到第五次，聞燦燦把凳子猛得往前一拖，發出的聲音不小。

動作帶著十足的對他的不滿。

聞燦燦的頭髮是中長發，發量不多，看著卻很柔順，每天上學都扎著馬尾，隨著她剛才的動作，馬尾在空中晃了幾下。

李遇祁伸手揪了一下。

聞燦燦的背影僵硬地像個雕像。

李遇祁在她身後樂不可支，無聲地彎了眼睛。

真像某種小動物，一動就縮頭縮腦。

沒等他樂完，身邊傳來張紙條。

——「你現在喜歡聞燦燦這樣的？？？」

他沒理段席。

本來想接著逗她玩，又被戳了一下。

——「人家好學生啊，你魅力大，心裡得有點b數。」

李遇祁被氣笑了。

他從桌上拿起幾乎沒怎麼用過的筆，直接把筆蓋咬下來，叼在嘴裡飛快地回了一個大字。

滾。

***

在Q市這個緯度的地方，十月底的天氣最為舒適，風吹在臉上帶著涼意，卻不會覺得冷。

聞燦燦穿好整潔的校服，背著沉重的書包，拎著一袋子衣物站在門口，「媽，我走了。」

屋裡沒有任何動靜。

她只能隱約看見躺在床上的母親對著她揮了揮手。

極不耐煩的樣子。

聞燦燦抿了一下嘴唇，帶上門轉身。

她住在城市邊緣的縣城裡，小小的縣，地位甚至比不上Q市隨便劃分的一個區。縣城位置偏遠，從家裡去南覓，要坐兩小時的大巴才行。

住校生需要每周日下午就返校。她選擇了住校，而且是每個月回一次家的那個類別。

因為離得遠，不想發時間浪費在路上。

也因為不想回家。

-

聞燦燦有班級的鑰匙，因為劉秀如知道她通常是班裡第一個到的人，之前負責開門的同學好幾次都沒她早，索性就直接把鑰匙給了她保管。

收拾書包的時候，餘光掃到同桌的桌子上。

鮮黃色的膠帶，上面還印著圖案，書立的空隙里放著小鏡子，桌子上散落的幾隻筆也都是外表可愛鮮艷的。

她看著看著，就彎起了唇。

每次從家裡回到學校，她的心情都會低落一段時間。而托林格的福，這種低落維持到周一就會消失。

只是一想到那個女孩的樣子，都覺得開心。

不過……明天才是周一啊。

聞燦燦甩甩頭，和剛進教室的同學打了聲招呼，接著埋頭做題。

……

「聞燦燦，你還不回宿舍嗎？」

聽到自己的名字，聞燦燦猛地抬起頭。

叫她的人是劉欣，兩人在一個宿舍，平時這個時間會一起回宿舍。

她的思緒從題目中拉回現實，對著劉欣笑了一下，「嗯，有道題沒解完，你先回吧。」

「哎呀，論大學霸是怎樣煉成的。」劉欣邊走邊打趣道，隨後跟她揮揮手：「那我先走啦，早點回來。」

「好，拜拜。」

轉過頭，她看了一眼教室牆壁上掛著的表。

九點半。正是下第三節晚自習的時候。

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人。

她重新拿起筆，看著桌上的數學題，在一邊的草稿紙上接著剛才的步驟算下去。

半小時后。

她背上書包，關燈鎖門，離開了教學樓。

教學樓到女生宿舍的路不短，雖然大路上有路燈，卻要走十多分鐘。

而有一條近路只需要五分鐘，要經過開水房，劉欣每次都嫌棄那裡沒有燈，太黑，不肯走。

但今天聞燦燦是自己一人。

她沒猶豫，嫻熟地抄了小道。

走到開水房附近的時候，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腳步頓了頓。

這條路……很少有人的，尤其都這麼晚了。

只是猶豫了一下，她依然沿著去宿舍的方向向前走。

可能也是抄近道的吧。她想。

「喲，你初中不是牛逼著呢嗎？」一道男聲傳到她耳朵里。

暴躁、囂張的。

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就算沒親眼見到過男生之間的衝突打架，也有所耳聞。

這麼晚了，又在這樣的角落……

聞燦燦立馬停在原地不動。

放輕呼吸，手心開始冒汗。

另一道不同的聲音接著響起，「就是啊，現在怎麼他媽不說話了？」

「嗤。」

「……！」

聽到這裡，聞燦燦抬起手，捂住嘴。

這聲音是……

「要打架是吧？」他又是一聲諷笑，「嘁，一起上啊。」

李遇祁的語氣依舊漫不經心，一把好嗓子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的好聽。

可他說……

「我操你媽的，你拽什麼拽……」

「……」

沒等她再聽下去，又有幾人嚷嚷的聲音傳來，幾乎每句都夾雜了難聽的字眼。

忽然一陣沒由來的心慌。

聞燦燦之前站在黑暗處，一聲沒吭，那群人根本看不到她。

一片喧鬧之中，她死命地咬著牙，邁著步子向著聲源的方向走去。

在開水房的拐角處，看到了他。

李遇祁背對著她，面前站著三個人，她看不清臉，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每個都是人高馬大的。

他沒穿校服，黑色的衣服襯得整個人更瘦。

在她看來，很明顯，弱的那方是李遇祁。

她的腳步聲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

一個人對著她開口，是她最開始聽到的聲音，「喲，咱學校還有初中生呢？」

「哈哈哈，小妹妹快回家，別在這兒呆著。」

「……」

李遇祁也回過頭。

他本是半眯著眼，唇角無意的勾著，神色散漫。

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她似乎感到他周身的氣息凝了一剎。

他的目光聚焦，面無表情盯了她一會。

又忽然開口：「是啊，趕緊走。」

「……」

聞燦燦深吸了一口氣。

一鼓作氣走到他身邊，她努力忽視身後那群人的存在，仰頭看著李遇祁，「你跟我一起走……」

說出來，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抖。

「老師找你！」她又加大了音量，話出口卻依然有些綿軟。

空氣似乎凝住一瞬間。

隨後，她身後幾個男生紛紛大笑。

「我操，老子是不是聾了？你聽見沒？」

「聽見了，老師找哈哈哈哈哈哈……」

李遇祁看著面前的人，她睜大的眼滿是害怕，死死盯著他。

居然被她碰到了……

嘖，麻煩。

還沒等聞燦燦施行自己的計劃帶著他走，就聽見一聲清晰的嘲諷。

——「沒辦法啊，人家個小白臉兒就是招人喜歡啊！」

聞燦燦一直盯著他，所以明顯地感受到他周身驟降的氣壓。

李遇祁拽過她的手腕，一用力把她拉到了身後。

「誰？」他朝著他們走了一步。

不知道為什麼，那幾人像是愣住了。隔了幾秒，才有人道：「……說你啊，還他媽能有誰？」

聞燦燦看到說話的人，夜色中也能看出他染著一頭黃毛。聽聲音，他就是剛才出言嘲諷的人。

李遇祁一把揪住黃毛的衣領，把他拽得往前踉蹌了幾步，「你他媽再說一遍？」

聞燦燦往前走了一步，想拉他，卻看到了他的表情。

他的下頜收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人，渾身緊繃，透出力量和危險感，再沒了平時弔兒郎當的樣子。

她的動作瞬間頓住。

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樣的一面。

黃毛依然在扯著嗓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老子就是要罵，小白——」

話沒說完，被李遇祁一拳打歪了頭。

……聞燦燦完全沒看清他什麼時候抬起的手。

快得驚人，又帶著風聲。

黃毛身後的兩人從剛才開始就沒了動靜，此時卻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他們一起想要掰開李遇祁揪住黃毛的手，他的手卻紋絲不動。

其中一個人不耐煩，掄起拳頭就要打向他的臉，被李遇祁往後一仰就閃開了。

躲了之後，他沒理那個出手的人。

而是又問了手裡揪著的人，「你他媽再說一遍。」

「我說，你特么小白……」黃毛一開口，李遇祁又瞬間抬起拳頭要打過去，黃毛這次卻有了準備，舉起右手把什麼東西放在了側臉上。

聞燦燦努力的辨認出，那好像是個手機。

而李遇祁已經收不回手。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右手打在堅硬的手機上，發出一聲悶響。

聞燦燦的心瞬間揪起，下意識地看向他的臉。

他面上表情絲毫未變，只除了眉峰極快地皺了一下，轉瞬間又像沒事人一樣甩了甩手。

李遇祁在等手緩過那陣劇痛，耳邊傳來一道細小的聲音。

「李遇祁。」

他轉過頭，聞燦燦正看著他，穿著一絲不苟的校服，板整的樣子，半仰著的臉顯得很小。

「我們走吧。」她說。

「……」

今天這事兒，他也是一肚子氣，

這幾個孫子堵他，因為其中一個的女朋友上周來四班問他要微信號了。

就因為這屁大點事。

以他的性格，這樣被人找上門來，一定讓他們狠狠地長點記性。

而現在……

忽然失了興趣，李遇祁揪著黃毛的左手鬆開，一眼也不想再看那幾個垃圾。

他用左手鬆松圈住聞燦燦的胳膊，向著女生宿舍的方向抬步，「走吧。」

聞燦燦立馬跟上。

甚至還越走越快，眼看著要超過他。

李遇祁「嘖」了一聲，把她拽回來，「走那麼快乾什麼。」

「怕他們追來啊！」她的心跳到現在都還快得不行，他居然這麼淡定。

李遇祁看她膽小如鼠的樣子，又想起第一次的時候。

他勾了勾唇，「這麼害怕啊。」

「……」

他拽住她，兩人停下腳步面對面。

已經走出了宿舍樓後面的背光小路，在有燈光和月光的地方，他的臉被光影分割，半明半暗，唇角有微微的弧度。

聞燦燦眼睛一眨不眨，心跳徹底亂了速。

她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她移不開眼。

「你……」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翻開自己的書包開始找，片刻后，掏出一個小盒子。

她遞給李遇祁，「給你。」

他翻來覆去地把玩了一會兒，「給我創可貼幹什麼？」

聞燦燦指了指他的右手，「你那個，不是剛剛……」

「……」

李遇祁本來想說，那種傷，不是貼創可貼就能好的。

但最後，他喉結滾了滾，什麼也沒說。

他猜到她是為了抄近道回宿舍，才會碰巧看到那一幕。

接下來誰也沒出聲，直到他把她送回女生宿舍樓下。

「那個，我先上去了，」聞燦燦手指抓著書包帶，「你記得貼，拜……」

她剛要轉身，就被揪住了書包。

她跟著慣性往後退了一步，「怎麼了？」

李遇祁微微彎了點腰，傾身看她。

距離就像第一次在C棟見面時那樣。

聞燦燦看著他突然放大的臉，黝黑的瞳孔，下巴微尖，整個人彷彿有吸力一樣，引得她一直看。

對視半晌，他驀地笑了，笑容恢復到平時慵懶散漫的樣子。

「聞燦燦，你喜歡我。」他一字一頓地道。

聲音輕，卻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