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番外二

安寧公主下嫁那日,端是十里紅妝。

公主府早就於年前建成,裏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榮靜柔親自佈置,沒有一樣不合心意。

穆漣征騎着雪白的汗血寶馬,帶着迎親隊伍浩浩蕩蕩進了長信宮。

他從白虎門進入,一路來到內五所長巷之外,早有禮部禮官和宗人府大臣特地等在那裏,要叫他先呈彩禮與名錄,再叩拜行禮聆聽聖旨宣讀,方可迎出公主。

此時的榮靜柔,正在自己宮中等他。

她穿了一身大紅的嫁衣,上用金銀絲線織龍綉鳳,頭戴鳳冠,唇點胭脂,一張芙蓉面美麗無雙。

伺候她長大的大姑姑李紫芹正緊張地守在一邊,瞧著比榮靜柔還着急。

「姑姑略坐坐,緊張什麼呢又不是沒見過他。」榮靜柔還有閑心來勸慰姑姑。

李紫芹無奈地看她一眼:「公主也沒個待嫁女的樣子,叫駙馬瞧見像什麼話。」

榮靜柔笑道:「他又不是沒見過,怕什麼。」

那倒是了。

太初三年大軍凱旋,榮靜柔唯獨沒在隊伍里瞧見他,嚇得回宮裏偷偷哭。

她多活潑一個人,從小到大沒怎麼哭過,這回倒是難過的不行,竟不敢去找皇兄問清楚。

還是李紫芹去請了付巧言來,才把她哄回來。

原來穆漣征腿上受了重傷,一直在溧水醫治,榮錦棠怕隨軍回京會耽誤他的病情,就叫他修養好了再歸。

這下榮靜柔心裏頭安穩了些,卻又開始擔心他的傷能不能好。

七月末,正是炎炎夏日。

穆漣征坐着馬車回京,剛一回到安國公府自己的漣院裏,就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公主嚇著了。

「怎麼了,怎麼都哭了?」穆漣征頭回見她這樣,話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作為一個名滿京城的紈絝,竟連個哭花臉的小姑娘都哄不好,實在很丟面子。

穆漣征急得不行,腿腳又不利索,一下子就歪在椅子上,好半天沒起來。

「我的姑奶奶,有話您說呀,您這麼哭不是要我心疼嗎?」穆漣征嘆著氣,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頭髮絲。

兩人還未成婚,他實在不敢碰她半分。

「你受傷都不知道給我寫信,」榮靜柔抬頭瞥了他一眼,眼睛紅的跟兔子似得,「那日在凱旋隊伍里沒瞧見你,嚇死我了知道不?」

穆漣征長嘆口氣。

他只覺得心裏頭又甜又熱,恨不得現在就把小公主迎回府里來,卻又不敢嚇着她。

「受了回不來,就不想叫你擔心。原本想着好點再回來看你,沒成想還有這一遭,都是我的錯。」他笑着說。

榮靜柔終於不哭了。

她用衣袖擦乾臉上的淚,兇巴巴看他:「傷哪裏了?」

穆漣征頓了頓,莫名有點臉紅:「傷在左腿,你不用擔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榮靜柔卻還是不依不饒:「不行,給我瞧瞧。」

穆漣征只覺得熱氣上涌,他往後縮了縮:「那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還沒成婚,不行。」

榮靜柔起身湊到他面前,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你沒騙我?真的好了?」

這小公主,忒嚇人了。

穆漣征一個勁往後仰,生怕碰到她,眼睛使勁眨了幾下:「真的,我起來走走給你看便是了。」

榮靜柔這才讓開,叫他:走兩步。

穆漣征只好在她面前走了兩個來回,雖然傷還沒好透,不過也就是再養月余的功夫,如今完全不影響生活。

榮靜柔見他走得還算利索,這才略放心下來。

「再跳跳我瞧瞧。」

公主發話,穆漣征只好照做,遠處的小廝丫鬟們就好奇張望,見他真的在那跳了兩下,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榮靜柔也跟着笑了,叫他趕緊坐下,認真道:「知道你身體好,我就放心了。」

「只以後有事務必要同我講,這些時候我一個人在宮裏擔心的要命,覺都睡不好。」她埋怨地瞪了穆漣征一眼,卻見他正溫柔地看着自己。

他們平時相處總是吵吵鬧鬧,穆漣征也不是那種體貼性格,但今天這樣久別重逢,倒是有種別樣的溫情在心裏發酵。

穆漣徵用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傻公主,為了你,我也不會讓自己有事。」

榮靜柔小臉一紅,彆扭地看向別處:「這話你自己說的,以後可不能忘。」

「恩,永遠不會忘。」

榮靜柔想起那天的事,就覺得這輩子最狼狽的樣子都叫他看過了,真沒什麼好怕的了。

她靜靜坐在那裏,聽到外面突然熱鬧起來,一顆心才飛起來,心跳聲大到她耳朵痛。

說是不緊張,還是會慌張。

那人聲音還是那般好聽,每回喚她名字的時候,總是帶着那麼點笑。

「公主。」李紫芹叫了她一聲。

榮靜柔回過神來,才發現寢殿裏不知何時進來好些人,穆漣征身穿大紅的吉服,笑得一臉喜氣。

「公主,臣來接您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榮靜柔的面前,規規矩矩行了大禮。

「多謝陛下隆恩,降公主為臣妻,臣定當忠貞不二,以報公主下降之恩。」

這一套話是駙馬尚公主時必說的,旁的駙馬可能會覺得憋屈,但穆漣征完全不會。

為了這一日他已等了許多年,此番說出來實在是真心實意,一點虛言都無。

能娶到她,真的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榮靜柔靜靜看着他,倏然紅了眼睛。

李紫芹也跟着掉了眼淚,宮裏公主下嫁總要哭上那麼一場,寢殿裏的小宮人就開始嗚咽起來,好半天才止住。

榮靜柔含着眼淚問他:「當真忠貞不二?」

穆漣征起身行至她身前,彎腰沖她行禮:「定當忠貞不二。」

榮靜柔就笑了。

她伸出手,輕聲對他說:「扶我起來吧,我們去拜別見陛下娘娘。」

乾清宮大殿上,榮錦棠和付巧言並肩而坐,下首依次做了太後娘娘和淑太貴妃娘娘,七公主和九皇子也來了,都等著榮靜柔這場拜別。

付巧言這陣子身子不是很爽利,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口渴,端起果茶來喝。

這味道十分熟悉,榮錦棠偏過頭去瞧她,莫名心中一動。

「一會兒就回去歇歇,」榮錦棠低聲道,「就叫安安去母后那裏住兩日,等你歇過來再領他回來。」

付巧言嗔怪地看他一眼,在衣袖下握住他的手:「還不知道是不是呢,想等著過些時日再說。」

榮錦棠心裏頭高興,又擔心她的身體,一時之間竟有些五味雜陳。

「安安那麼可愛,再多幾個娃娃也是好的,只不想叫你太累。」

生孩子他全然幫不上忙,只能她自己辛苦,榮錦棠心裏頭還是更偏心她一點,總覺得她年少時吃了很多苦,這回再也不想叫她難受了。

付巧言沖他笑笑:「這回若是真的,定是個老實的,比安安乖多了。」

不遠處「不老實」的安安正扭著屁股,坐在太後跟前動個沒完。

就在帝后這般閑話家常的時候,外面一陣恭喜聲傳來,熱鬧得乾清宮都沒以往那端莊肅穆勁兒了。

穆漣征和榮靜柔兩人牽着一條錦帶,一起走進大殿。

三叩九拜之後,穆漣征便道:「謝主隆恩,臣今尚迎公主,忠心不二,以公主為尊。」

榮錦棠嗯了一聲,道:「起吧。」

「靜柔自幼頑劣,性格跳脫,還望駙馬耐心撫照。」

穆漣征立即行禮稱「諾」。

榮錦棠又去看榮靜柔,見她不知道何時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心裏也有些感慨,他道:「即便出了宮,宮裏也還是你的家,以後只要你好好的,每日開開心心便成了。」

「母妃同靜柔講幾句吧。」榮錦棠道。

淑太貴妃難得紅了眼睛,她忍着沒哭,溫柔道:「眼看也養了你十幾年,我也不愧對你母妃臨終囑託,以後要跟駙馬好好過日子,有什麼都要講出來,別憋在心裏。」

「你啊,」淑太貴妃低頭擦了擦眼淚,「你也確實憋不住事。」

淑太貴妃說着,又去看太后,太后也跟着紅了眼:「去吧,記得多回宮瞧瞧我們便可。」

榮靜柔這才哭出聲來。

她臉上還帶着厚厚的妝,一哭就要花臉,李紫芹跟在一邊趕緊給她補,好半天才把她勸的止住眼淚。

這小公主什麼時候這麼哭過,也就上回他受傷遲歸才叫她哭了一場,今日眼淚彷彿斷了線的珍珠,一串接一串停不下來。

「公主行行好,您再這麼哭下去,回頭陛下不叫您嫁給臣可怎麼辦。」

穆漣征倒是會哄她,兩句話就把她逗笑了。

就這樣,榮靜柔一步三回頭地嫁出宮去,住進自己今後唯一的家。

婚後的日子同她想的沒什麼區別,上午的時候穆漣征要處理自家的產業,下午就帶着她滿上京玩,等玩夠了晚上歸家,再甜甜蜜蜜折騰一宿。

日復一日,淑太貴妃原先擔心的事都沒發生,她也從來不覺得煩。

同他在一起的生活每日都是新鮮的,哪怕兩人只在家裏讀讀書,也有滋有味。

大約年底的時候,又是一年新年將至,宮裏傳來消息,說皇後娘娘平安誕下二殿下,母子均安。

榮靜柔高興地一下子挑了老高,然後就突然地暈倒在穆漣征懷裏。

這倒是把穆漣征嚇壞了,連夜招了太醫來,卻發現是虛驚一場。

等榮靜柔迷迷糊糊睡醒,就看到穆漣征坐在床邊靜靜凝望着她。

「怎麼?」

穆漣征俯下身子,給了她一個甜蜜的吻:「你要做母親了,以後不能再淘氣了。」

榮靜柔先是反駁:「我什麼時候淘氣了。」

可片刻之後,她驀地瞪大眼睛,雙手緊緊攥在腹前:「真的?」

穆漣征把她摟進懷裏,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真的。」

榮靜柔笑彎了眼。

「真好。」

「是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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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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