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四年後

「娘,娘!」

一個頭上扎了幾根小辮,手裡拿著個花環的女娃娃,邊喊邊向秦艽跑了過來。她身穿藍黛色圓領對襟小褂,同色裙子,袖子、領口和裙擺綉著花紋繁複的鮮艷刺繡,典型的苗蠻打扮,胸前掛這個銀制長命鎖,看年紀也就三四歲的樣子,跑得氣喘吁吁,真讓人怕她會摔著。

她到了秦艽面前,就一頭撞進她懷裡,幸虧人小沒什麼力氣,秦艽將她抱住,拿出帕子給她擦汗。

「跑得這麼快,小心摔著。」

「甯兒不會摔的,有燕燕在,怎麼會摔。」燕燕指的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穿著身藍色勁裝的女子,又名玉燕。

玉燕是宮懌回長安后沒多久派來的,她和玉蝶武功極好,乃上官家私下訓練的死士,本該是替主子刺探消息殺人,誰知被派來看孩子,在這裡一待就是幾年。

「你就欺負玉燕縱著你,這花環哪兒來的,該不會又偷摘你阿婆的花?這些花都是藥材,小心阿婆罰你。」秦艽看著女兒粉嘟嘟的臉頰,沒忍住捏了一把。

「阿婆才不會罰我呢,我拿給阿婆去看,阿娘你就會捏甯兒的臉,我要去找阿婆告狀。」甯兒對娘皺了皺鼻子,就一溜煙的跑了。

秦艽對女兒頭疼至極,明明是一胞雙生,頡兒文靜懂事,甯兒卻活潑好動。

好吧,說活潑好動都是好的,這孩子本就是個鬼靈精,仗著有玉燕在身邊,上房子揭瓦下水抓魚,寨子里哪家的小雞小狗小牛沒被她霍霍過,關鍵還有大祭司在背後撐腰。

大祭司清冷孤單了一輩子,和宮懌做交易答允會幫秦艽解掉腹中孩兒的蠱,所以宮懌走後,秦艽就隨她住在黑石頭房子里。她對秦艽倒是一直不冷不熱,時不時還冷嘲熱諷幾句,但對甯兒卻是疼到骨子裡。

猶記得上回寨子里來了貴客,說是貴客不太恰當,其實也算是對頭。

秦艽在寨子里待久了,才知道寨子也不是與世隔絕,這巴水之南有九族十八寨,只要能排上名號的,放在哪都是一方大勢力,她所身處的天水寨就是其中之一。

達努是個會鑽營的,以前天水寨在這片山脈也算不得頭字型大小人物,可自打他將大祭司供奉在天水寨,儼然成了眾苗之首。

如此氣焰,自然礙了人眼,少不了有人與之相爭,天水寨便與另一個次之一等的勢力成了對頭,這次來寨子的貴客就是這對頭。只是此次二者不是為敵,而是為合作,這還要牽扯到出了這片山脈九族十八寨排位之爭,別看平時窩裡斗著,出去了就是同族,所以這次對方是來示好的。

那苗蠻的首領為了表示誠意,這次前來帶了自家小孫兒,小男娃和甯兒差不多大,兩人本是玩得挺好,誰也不知兩個小娃為了什麼,竟打了起來。

別看甯兒比尋常同年級的孩子大,那是她自打在娘胎就補了不少天材地寶,可她到底是個女娃,對方又虛長她一歲多,還是個男娃,她自然打不過對方,小手摔破了,小辮兒也被人扯了。

這下不得了了,平時都是她作威作福欺負人,今兒被人給欺負了,哭得那叫一個石破天驚。

本來小孩子玩鬧都是尋常事,畢竟都不懂事,秦艽雖心裡不舒服,但也不好說什麼,這事就算罷了。誰知這邊當娘的沒追究,大祭司追究上了。她本就脾氣古怪,達努一直想往外擴張,整合苗蠻其他勢力,礙於大祭司懶得搭理他,一直不能成行,這次不過是兩個小娃兒玩鬧,倒讓他心想事成了。

誰也沒想到去年苗蠻一族的動蕩,起因不過是個兩個小兒打架,不過此事過後更無人敢招惹甯兒,都是把她當活祖宗供著。

就為了甯兒太調皮的事,秦艽和大祭司鬧了不少矛盾,秦艽覺得這麼縱著以後會招禍,對於她的言辭,大祭司通常是視若無睹,儼然一副有我護著就看誰敢質疑半分。

回憶起這些,秦艽就腦袋疼,不過現在放在她心頭的是另一件事。

「玉燕,快去攔著她,大祭司在給頡兒做最後那批葯,吩咐人不能打擾。」正說著,玉蝶抱著甯兒走了出來,甯兒還有些不高興,踢著腿說要見阿婆。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聽話,阿婆在給哥哥做葯。你去打攪阿婆,若是葯做壞了,哥哥吃什麼。」

提起哥哥,甯兒頓時不鬧了,聽話地拉著娘的手道:「娘,那我們去看哥哥?」

秦艽牽著甯兒來到一處房間,這間屋子是這棟房子里陽光最好的一間,頡兒就在這裡住著。秦艽帶著甯兒住在旁邊。

當時大祭司只說蠱會被過在孩子上,誰也沒想到秦艽竟然生了雙生子,還是罕見的龍鳳胎。

生產時秦艽難產,接生婆束手無策,幸虧能做大祭司的都精通醫術,保了母子安穩無恙。

頡兒在前頭生的,生下來渾身紫青,不是有大祭司在,只當這個孩子活不成了。誰知頡兒生下來后,肚子里還有一個,還是個正常孩子,便是甯兒了。

明明是一胞雙生,頡兒生下來命就比甯兒苦,秦艽極少會哭,這兩年流的眼淚比兩輩子加起來還多,都是為了兒子。說起來解蠱不難,可到底是十月懷胎心頭肉,一個活蹦亂跳康康健健,一個文靜內斂,所謂的文靜內斂,不過是體弱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樣。

還是幸虧有大祭司,經過她這幾年一面解蠱一面調養,頡兒現在身體雖不能和甯兒比,但也好了太多。孩子小,不能下重葯,只能慢慢來,所以這蠱一解就是三年。

……

床上正睡著個小童,與床相比他實在太小了,又瘦又小。皮膚很白,是一種不健康的白,隱隱能看見上面細細的血管。

甯兒平時是個皮猴,每次來哥哥的房裡都會立刻安靜下來。

母女倆明明輕手輕腳,還是吵醒了他。頡兒坐了起來,叫了聲娘和妹妹。

「哥哥,你今天還疼嗎?如果疼的話,甯兒給你吹吹。」

頡兒伸手摸了摸妹妹頭上的小辮兒,小聲說:「哥哥很久沒有疼了,你怎麼每次都問這個。」

不是甯兒總問,而是自從她記事,經常會看見哥哥疼娘抱著哭的場景,又或者她招惹哥哥,娘說哥哥會疼。因為年紀太小,她現在已經記不得這些了,但『哥哥疼』已經刻在了腦子裡。

「等這次的藥用了,頡兒就能和妹妹一樣出去玩了。」秦艽撫著兒子的小腦袋說。

「哥哥能和甯兒一起玩真好!」甯兒拍著巴掌道,笑得十分開心,連帶頡兒也不禁露出一個笑。

玉蝶從外面走進來,道:「夫人,大祭司說葯做好了。」

「現在就讓頡兒去?」

玉蝶點點頭。

秦艽從柜子里拿出衣裳,幫頡兒穿好,又抱起他,往大祭司那兒走去。

她本就是嬌小的體格,偶爾抱甯兒,都會覺得壓手拔抱不動,抱起頡兒卻沒有這種感覺。她喟嘆了一口,明明沒出聲,卻被頡兒發現了。

「娘,你別擔心,我沒事的。」

秦艽撫了撫兒子的小腦袋,輕輕地嗯了聲。

……

大祭司盤膝坐在石榻上,一如既往的表情冷漠。

可惜這冷漠並沒能持續太久,就被一聲阿婆,連同衝過來的小女娃給擊潰了。秦艽肉眼能看見,大祭司既想保持冷漠又想笑的彆扭表情。

照例是一套『拽袖子搖啊搖抱著摸頭』互動的套路,安撫了甯兒,大祭司才將目光投注在秦艽身上。

「這是最後一次用藥。」

秦艽點點頭,道了聲謝。

阿朵和阿麗走過來,一個把頡兒抱到裡間去,一個從大祭司手中接過藥瓶。裡間的門關上了,秦艽全副心神都跟了進去,目光一直盯著那門,恨不得將之看破的模樣。

「不過是清餘毒,不會疼。」大祭司說,沒有看秦艽,而是從几上拿果子餵了甯兒吃。

秦艽與她打交道多時,還算對她有些了解,知道大祭司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不過這心熱卻看對象,她這是沾了兩個孩子的光。

她低低地應了聲,實際上心裡還是惴惴,這大抵是全天下每一個當娘的,都逃不脫的魔咒。

大祭司並沒有騙秦艽,這次用藥比以往快多了,沒過多久,阿朵就抱著頡兒出來了。

秦艽細細地看了兒子一眼,大抵是心裡作用,她總覺得兒子的臉色好多了。

「謝謝大祭司。」

「這不過是我與他的交易,不用道謝。那葯浴還要泡些日子,是為了孩子以後好。」

「嗯。」

*

頡兒的身子果然一日日好了起來。

沒有不能外出的顧慮,甯兒拉著他在寨子里四處撒歡,眼見孩子臉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小臉也紅潤起來,漸漸有了孩童的模樣,秦艽的懸了幾年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按理說,她該走了。

她在苗寨逗留,一直是為了給頡兒解蠱,如今蠱也解了,該走了,她卻一直沒有動靜。

她沒有動靜,大祭司也不問,就這樣又過去了幾個月。

「你不回去?」

外頭陽光正好,甯兒和頡兒在樓下和寨里的小童玩耍,秦艽坐在檐下,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給孩子做衣裳。

她以前綉工極差,在寨子里沒有人服侍,這些針線活只能自己來。其實宮懌往這裡送下人了,只是秦艽沒要,大祭司脾氣古怪,能容忍玉燕和玉蝶已經極為不錯了,平時照顧兩個孩子有玉燕玉蝶幫忙,也不需要其他人。

「你不讓走,我怎麼敢回去?」秦艽也沒抬頭看來人,依舊低著頭做著針線活。

「是因為我不讓你走,還是你不敢回去?」

秦艽喟嘆一口,打心底里她不太喜歡和大祭司聊天,因為每次和她聊天後,她心情都不會太好。

見她不說話,大祭司又道:「去年兩月一封信,今年也就年頭跟著東西來了一封,你就不怕他另結新歡?」

「他身份高貴,就算另結新歡也是正常。」

不知是秦艽這副溫吞的樣子太礙眼,還是怎麼,大祭司冷笑一聲,罵道:「沒出息的。」

沒等秦艽說話,她又道:「你不想走也不是不行,反正我看甯兒那孩子順眼,以後她就是仡軻一族的聖女,日後的大祭司,也不是養不起你們母子。」

明擺著大祭司是激將法,甯兒以後怎麼可能留在苗寨里當個苗巫,她有大梁皇室的血統,她爹又是皇子。

「而且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他現在是太子了。」

明知道大祭司等著看自己笑話,秦艽還是沒出息的露出訝然之色。

太子?

他到底做了什麼?

「據說,梁國的皇帝正在給太子選太子妃,你真的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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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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