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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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鬧刺客的事,到底還是造成了影響。

宮裡再度戒嚴,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太子妃為何會被行刺,不外乎擋了別人的路,本來昨日她的一番說辭,已經說服了不少人,有保持中立的被拉攏到維護正統的,而一些傾向康王蜀王的,出於謹慎心態選擇了避諱,這場事鬧出來更讓人不敢輕易站隊。

就在局面陷入混亂之際,傳來太子的死訊。

太子的屍體是在一處無人宮室里發現的,這處宮殿偏離皇宮,尋常少有人去,如今宮裡大亂,更是讓人兼顧不到。也是湊巧,一個內侍在發生宮亂的當晚,趁機卷了些財物,可他膽子太小,當晚沒敢逃跑,事後神策軍平息了叛亂,宮裡恢複次序,眼見尚宮局的人正清點梳理各處的人和財物,他怕藏不住了,就想先尋個地方把那些財物藏起來,萬萬沒想到竟發現了一句屍體。

屍體受傷嚴重,臉幾乎被人毀了,卻穿著太子的衣服,並攜帶著他的幾樣隨身飾物。

因為此事,一眾大臣及相關者再度入宮,這次本來還主張尋找太子維護正統的人徹底慌亂了,各人心中自有一本賬,形勢很不利於東宮,相反康王蜀王兩系人倒是鎮定的很。

秦艽從殿外走進來,面色蒼白。

安陽公主抬頭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又低下頭。

明擺著這就是一個局,還是個粗糙得讓人不忍直視的局,太子莫名其妙死在一處偏僻的宮室,身上受傷也就罷,臉居然被人毀了,只差明明白白告訴眾人,這具屍體就是個假冒的。

可誰能拿出證據是假冒?有本事把真的拉出來,做這個局的人是篤定了東宮變不出個太子,才會布這一局。事實上也容不得旁人這麼想,若是太子還在,該出來早就出來了,何必讓個大著肚子的婦人出來支撐場面。

這是人們慣有的思路,也是對方知道形勢迫在眉睫,打算破釜沉舟,更是掐准了人們的心態。其實很多人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在乎太子是生是死,他們只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讓他們可以越過太子,去進行下一步,畢竟元平帝的屍身還停在甘露殿里,而國不可一日無此君。

「老夫覺得大位繼承人還是該早早決定,雖說太子長子才是理所應當的繼承人,但其尚且年幼,恐不利於江山社稷,諸位可別忘了武周之禍。」

果然該來的都來了,恐怕這話對方是憋了很久,就等著機會說出來,可惜秦艽一直給人對朝政大事並不上心的樣子,甚至對選誰不選誰也不在意,讓對方一直沒找到機會。

可偏偏昨日那番話,讓人對太子妃欣賞的同時,也恰恰讓人有了忌憚之心。君王年幼,皇太后可垂簾聽政,前有宣太后、趙太后、呂后,近有武周之禍,在場的所有大臣估計沒一個人願意屈於一個女人之下,所以當這話出來的同時,就代表絕了東宮的後路。

秦艽見很多大臣的臉色都變了,她心中暗自感嘆,突然想起之前來喜說願意幫她的話。

不管是她也好,還是來喜也罷,到底目光局限於皇宮,而不是前朝,也不是天下,隨便一個屹立朝堂的多時的老臣,他們就不是對手。

她往旁邊讓了讓,看向門外,眾人正疑惑她的舉動,就見一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正是太子宮懌。

*

當太子出現的那一刻,就註定局面已定。

名正言順四個字,在此時被詮釋得淋漓盡致,哪怕有人再不願意,也不能抹除太子乃順位繼承人的事情。

至於那個假太子屍體,已經被人帶下去查了,沒有意料的話是肯定會查到康王和蜀王身上,蜀王也就罷,重要的是康王背後的崔家,這是宮懌對元平帝布局的事後補充,當然不止這一項,不過這一切和秦艽沒多大關係。

她能撐到現在已經十分不容易,其他的事自有宮懌去處理。

曾經秦艽忍不住會猜測元平帝是不是沒有死,實在是他算無遺漏,似乎所有人都沒逃開他的布局。尤其是宮懌出來后,她了解到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對元平帝十分敬畏,總覺得這樣一個人,應該不會放任自己身死。

直到禮部曉諭天下國之大殤,並開始著手辦先皇的喪事,她才終於相信這個事實。

秦艽只不過歇了兩日,便要著手打理宮務,皇帝喪儀非同小可,過程極為繁瑣,雖有禮部著手督辦,皇宮裡也要協助。可惜她身子太過虛弱,還要每日去哭臨,只能將一應事務託付玉蝶及徐令人等人,又讓丁香幫忙出面支應。

其實她知道丁香不懂這些,會讓她出面不過是掛個名,九皇子的失蹤其實有預謀的,宮亂那晚他並不在宮中,而是早就奔赴太原,與蘇家人聯絡,並帶兵駐紮在長安西。

這是宮懌留的後手之一,就算真的長安城亂了,有這一支軍隊在手中,一切也逃不過他的掌握中。還有上官歸,也命人領兵悄然歸來。

……

偌大的皇宮被一片白色籠罩,行走在各處的宮人都是面帶凄哀之色,腳步匆匆。又下雪了,似乎連天也知曉國之大殤,以示哀悼。

秦艽實在撐不住,每次去哭臨不過是做個樣子,兩個孩子太小,也都是跟她同進同出。唯獨宮懌,這幾日每天都守在靈前,衣裳單薄,粗茶淡飯,徹夜不眠,昨兒已經暈過去一回,沒人敢來稟報秦艽,還是小安子命人來說了,她才知道。

天實在冷得夠嗆,秦艽裹著厚厚的披風,踏入甘露殿。

往日奢華的宮殿現今都被白色籠罩著,正中擺放著一個偌大的棺槨,往前是靈位、火盆等物,地上扔著幾個蒲團,宮懌一身喪服,正跪在靈前。

秦艽來到他身後站定,他才反應過來,回頭看她。

「你怎麼來了?」

「殿下還是歇一歇吧,這種時候你可病不得。」

宮懌明白她的話,倒也沒拒絕,只是往起站時,腿腳有些虛軟,小安子忙上前攙住他。

「去讓人準備一些熱水和飯食來。」到了一處宮室,宮懌在貴妃榻上坐下,秦艽吩咐道。

這裡比正殿暖和多了,為了以示至孝,正殿里沒燒地龍,全靠殿中幾個不顯眼的火盆扛著。秦艽上去摸了摸他的手,冰得像石頭,又去摸他膝蓋,他起先似乎沒感覺,直到她伸手去按,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秦艽不知道該說什麼,這種時候正是嗣皇帝表現至孝的時候,漢人以孝治天下,旁人但凡在哭臨致喪露出一絲不悅,甚至不面露哀色,都會被人問罪,更何況是眾目睽睽之下的嗣皇帝,可弄成這樣,未免也太過了。

可她什麼也不能說,只能皺著眉讓小安子先給宮懌泡腳,又讓人拿了裝著熱鹽的布袋給他敷膝蓋。這幾日她每次去哭完臨,阿朵都是這麼給她弄的,說是可以祛除寒氣,免得寒氣入骨,以後遭罪。

用熱鹽敷膝蓋時,秦艽讓所有人都下去了,她拿著鹽袋給他敷,果然宮懌被燙得直皺眉咧嘴,形象全無。

不過倒是挺舒服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道:「我沒事,你別擔心,都看著,總要做出點樣子。」

秦艽皺眉看了他一眼,懶得理他。只看他這膝蓋,就知道這兩日她交代的話,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他露出一個說笑不是笑的表情,嗓音低了下來:「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挺想不通,他為何要這麼做。」

這個他秦艽知道是誰,是元平帝。

其實別說宮懌想不通,秦艽也想不通,布下一個彌天大局,設計了所有人,本來可以不死,可偏偏死了。秦艽不過是個兒媳,和元平帝也沒什麼交集,這兩日夜晚獨自一個人,她也曾設想過宮懌就在那張龍床之下,眼睜睜地看著一切,自己卻無力阻止,到底是什麼心情。

一個本該恨的人,偏偏為他做得最多,看似漠不關心,其實一步步都在他的眼皮下,甚至他的縱容下發生、成長,直到長成一棵大樹,大樹想反噬,他卻把自己當做肥料埋在了大樹下,甚至根本沒讓他動手。

秦艽猜測宮懌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她能想象出那種夾雜著愛恨孺慕不解的糾結心情,但她說不出能明白他心情的話,畢竟她不是他。

「也許一個帝王的心思,註定不能用常人的目光去估量。」

*

與此同時,位於內侍省西牆根下一處宮室中,來喜半躺在床榻上。

他穿著一身白色中衣,肩膀和胸前纏著厚厚的布,他的傷其實並不重,但他至今渾身綿軟,不能下榻。

是有人在他葯放了東西,他知道,卻徑自不言。

「你該慶幸她足夠聰明,不然即使是我,也保不了你。」床榻前,坐著一個人,一身紫衫,面容清雋。

他手裡端了碗葯,另一隻手拿著湯匙攪拌著葯,口氣平淡,卻隱隱有些感嘆。

來喜沒有說話,說什麼呢,事實上他被秦艽設計了。

可她設計他的同時,卻也保護了他。

元平帝當然不止留了一個後手,事實上後手很多,和順和神策軍是後手,他們負責黃雀在後,秦艽是後手,她是唯一知道太子下落的人。而負責制約他們的人是一批為帝王所掌的影衛,這批影衛藏身何處沒人知曉,只聽命皇帝。

這次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如果太子出事,殺了太子妃以及掌管神策軍的人,扶持太子長子宮頡登基。

也許還有其他命令,但來喜並不知道,這些是他事後從和順口中得知。這也是和順一直對任何事都不置一詞的原因所在,他什麼也不能說不能做,他唯一能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葯可以喝了。」

和順拿出湯匙,放在一旁的几子上,期間有葯汁順著湯匙滴在他的袍子上,他皺著皺眉,用另一手將葯碗遞給來喜。

來喜默默喝葯,和順用手拭了拭那塊污漬,發現無用后撣了撣手指。

「等新帝登基大典結束后,我會自請前往洛陽。你,是隨我去洛陽,還是留在長安?」

來喜十分詫異,可見做出這種決定的人是和順,又不覺得詫異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和順生為元平帝的心腹,執掌神策軍,到底太顯眼。尤其又有這次的事連累,即使結果是好的,難免新帝不會多想,還不如功成身退,也能以保其身。

見他不言,和順道:「不急著答覆,還有些日子你可以慢慢想。」

「我跟你一起去洛陽。」

和順似乎有些詫異他的決定,挑了挑眉:「想好了?」

他點頭答:「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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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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