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似脫粉

狀似脫粉

程尋一回到家就往房間跑。

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的江嬸瞥見了她:「呦呦,你怎麼才回來?又上騎射課了?」

程尋「啊」了一聲,以袖掩面,行得愈快:「江嬸,還有熱水嗎?我想沐浴。」

「有有有。」江嬸一疊聲應著,「誒呀,你累壞了吧?」

含糊應了一聲,程尋直接開門進屋,在梳妝台邊停下,掀開菱花銅鏡上的紨布,對鏡自照。

黃銅鏡不甚清晰,鏡中人不像她想的那樣,臉上黑一道白一道,但是額角、鼻尖都隱隱有些脫粉的跡象,仔細看能看出顏色深淺不一。

她伸手小心捻了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顏色的變化。

真的脫粉了。

不應該啊。

這黑粉還是三哥程瑞在京城給她買的,說能防水,她用了三年都沒出什麼問題。每晚休息前,都需要用特製的水才能洗掉,難道這次買到了假貨?還是因為她今天被罰站,流的汗太多了?

程尋摸出帕子,瞧了一眼帕子上的黑漬,不由地一陣心慌。

不知道蘇凌看到沒有?如果真看到了會不會心生懷疑?怎麼辦怎麼辦?

「呦呦,熱水準備好了,你快一點,洗了就吃飯了!」江嬸在屋外催促,打斷了程尋的思緒。

「誒,這就來了。」她只得暫時擱下此事,沐浴更衣,順道將蘇凌的帕子給洗了晾在窗下,這才同家人一道用膳。

晚上躺在床上,累極了的程尋想起白日發生的事情,擔憂而又懊惱。不過轉念一想,怕什麼呢?就算蘇凌真的看到了,也懷疑了,甚至是證實了,確定她是個姑娘,又能如何?

反正大家一樣一樣的。

她可不信蘇凌會把這件事公諸與眾。一般情況下,能當女主的人品心性都不會差。——況且,也不會有人因為別人擦汗時不小心弄髒了手帕,就疑心對方是姑娘。

這麼一想,程尋乾脆拋卻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默背了一遍《孟子見梁惠王》后,沉沉睡去。

這一日勞累的後果,就是次日清晨醒來兩腿酸軟。程尋飛速收拾好自己,把已經晾乾了的帕子揣進懷裡,飛奔向學堂。

夫子還沒來,蘇凌也沒到,程尋輕舒一口氣,將疊的整整齊齊的帕子小心放在蘇凌的書桌上。想了一想,她又從荷包里取出一塊錫紙包裹著的飴糖,一併放到了手帕旁邊。

這是江嬸昨晚塞給她的。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零食可有可無,不過倒是可以給蘇凌。

她很文藝地想,或許能給蘇凌同學的書院生活增添一些甜意。——一個女孩兒獨自一人在書院求學,其實很不容易。

「你在做什麼?」紀方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啊……」程尋一驚,下意識抬頭。

紀方站在自己座位上,向這邊張望,桃花眼裡寫滿了好奇。

「紀方,你怎麼突然嚇我?」程尋隨口說道,「我還蘇凌東西啊,不說了,夫子就要來了,你快坐好吧。」她說著自己坐下,並抽出了書。

猶豫了一下,紀方身子略微前傾,小聲道:「阿尋,我昨日想問你,你……」

他昨天隱約覺得阿尋最近在躲他,昨日在小校場,他本想問一問的,可是比賽后,她一直被罰跑,他被溫建勛拉著去了膳堂,而夜裡程尋又不住在學舍,他竟也找不到機會。

「什麼?」程尋抬頭,眸光盈盈,黑白分明。

「你……」

他正要開口,窗邊一道身影閃過。

「夫子來了!」程尋精神一震,低聲提醒,緊接著揚起了手裡的書本,扯著嗓子,「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她讀的飽含深情,同時眼角的餘光不忘觀察從窗邊走過的夫子。

紀方的話,只得咽下。

蘇凌是在夫子之後走進的學堂,奇怪的是,夫子只抬了抬眼皮,半句指責也沒有。

他的書桌一向乾淨,不多的幾本書整齊有序擺放在右手邊靠窗的地方。而書本旁邊,則是疊的四四方方的帕子,帕子旁有一塊拇指大小的事物,被錫紙包裹著。

眉頭輕皺,他視線掠過帕子,在錫紙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剝開了錫紙。

淡淡的甜味縈繞鼻端。

……飴糖?給他的飴糖?

坐在他前面的程尋此刻正搖頭晃腦:「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

蘇凌扯了扯嘴角,壓下心頭那種怪異的感覺,在心裡默默說了一句:小孩兒玩意。

他用兩根手指拈起飴糖,本欲隨手丟到窗外。可是剛一抬手,卻又停下,用帕子包住,放在旁邊。

還是不扔吧。這還是他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禮物,雖然只是一顆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尋總覺得背後有灼人的目光。她猜想是蘇同學看到了桌上的飴糖。但是盯太久,她也不好意思啊。

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將頭垂的更深了一些。

後頸黑的很均勻,蘇凌眼睛微眯,眸色漸深。

經過半個時辰的思考猶豫,紀方終於在下早課後攔住了程尋:「阿尋,你是不是在躲我?」

其餘學子陸續走出學堂,溫建勛站在門口等待紀方,蘇凌正慢悠悠地收拾書本。

「啊?」被攔住去路的程尋眨了眨眼,「也不是,我得去吃飯了,紀方。你也趕緊去吧,再遲一些,早膳就沒有了。」

「你生我氣了。」少年用的是肯定的語氣,「是因為那天早上,我先走了,留你一個人面對程夫子,你覺得我不講義氣?還是因為我在算學課試時給你遞了紙團,害你被罰站?」

他思來想去,覺得可能就是這兩個原因了。以前程尋雖然態度冷淡,對誰都不熱情,但是像近來這樣明顯躲避,甚至連眼神都閃躲,卻是從那一日開始的。

在崇德書院,紀方有溫建勛、雲蔚等好友,原本也不缺程尋這個古怪的朋友。但是他也不想程尋時時躲著自己。

那種感覺怪怪的,好似他紀方真的做錯了什麼一樣。

程尋微愣,這個高了她半個頭的少年,臉上有些認真,又有些急切。她一時之間,竟也生不出敷衍的心思,有一剎那,她甚至在反思,她是不是無意間傷害了一個純真的少年。

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忖度著道:「不是,你想多了,我不是要躲你,也沒生你氣。你說的那些事,在我看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真的?你沒生我氣?那你為什麼要躲我?」紀方臉上明顯寫著不信。

「唉,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天程夫子跟我談了很久,楊夫子也教導了我,我深刻地意識到,我來書院是為了讀書學習,我要摒棄一切雜念,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去。」程尋甚是誠懇,「不只是你,你看我和書院哪一個同窗走得近了?」

紀方審視著她,心說這倒也不假,程尋在書院一向獨來獨往,的確沒見她跟誰走的近了。

兩人說話時,就站在走道上。

終於收拾完了的蘇凌忽然低咳一聲,打破了安靜。

紀方驚醒一般看著這個不大熟悉的同窗,他很快調整好了表情:「蘇兄,一起去膳堂?」

昨日小校場射箭之後,他對蘇凌的本事甚是佩服。

「嗯。」蘇凌點頭,目光卻落在程尋身上,聲音輕飄飄的,「我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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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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