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杜周

番外杜周

「啊,不然呢?」老太醫呷一口茶,「難道還讓她跟我學醫學十年?我這麼多年,也就下棋這麼一點愛好。怎麼?你真要替她陪我?」

杜聿心情驀然好轉,像是三伏天飲了冰水一樣,渾身舒泰。他笑笑:「讓杜某陪老太醫下棋,也不是不行。杜某自認為棋藝尚可。」

「那咱們等會兒試一試。」老太醫當即拍板。

「杜公子……」一旁的周皖月忽然開口,聲音極低。

可杜聿捕捉到了,他看向她,聲音溫和:「怎麼了?」

周皖月動動唇,卻只是輕輕搖搖頭,沒有說話。

杜聿忽略心頭生起的失落之情,匆忙結束這一局,轉而與老太醫對弈。

這位老太醫一把年紀,可惜棋藝和棋品都不佳,時而要悔棋,時而耍賴。

杜聿長到今天,還沒見過無賴到這種地步的。他額頭突突直跳,耐著性子陪著老太醫,直到後者單方面宣布勝利。

老太醫神情得意:「怎麼樣?周丫頭,他勝了你,我又勝了他,豈不是說,我勝了你?」

周皖月不與他計較,胡亂點一點頭:「是是是,老先生棋藝高明,皖月甘拜下風。」

杜聿聞言偏頭看她一眼,心說,原來她閨名是婉月。

周皖月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一怔,轉念想到老太醫胡攪蠻纏贏了他,她不知為何心裡有些歉然,就沖他略微頷首,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她生的極美,經歷了不少事情后,氣質溫婉沉靜。此時微微一笑,溫柔美好。

杜聿心頭一跳,飛速移開視線。他輕咳一聲,對老太醫道:「這一局結束,勝負分曉已見。正如老太醫所說,你已經勝過了周小姐,那你覺得還有必要讓她陪你下十年棋么?」

「有必要,她答應了我的。」

杜聿吁出一口鬱氣,耐心道:「只和一個人下棋也沒意思,是不是?老太醫可以要其他報酬,只要杜某有……」

老太醫眨了眨眼,搖頭:「你小子在糊弄我呢。周丫頭答應陪我下十年棋,說十年就十年。誰說下十年沒意思?我就覺得很有意思。這十年她哪兒都不去,就陪著我下去,多有意思啊。是不是啊,周丫頭?」

周皖月只得點頭:「是的。」她轉向杜聿,聲音極輕:「杜公子,這是我和老太醫之間的約定。我知道杜公子是好意,只是這件事還請杜公子不要插手。」

「你——」杜聿苦笑,繼而輕輕搖頭,這件事他怎麼能袖手旁觀?雖說下棋是風雅之事,下棋十年比他想象中已經要好上很多了。但是想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因為他母親的緣故,要陪這麼一個老人下十年棋,也很可怖了。

該欠老太醫人情的是他,而不是周小姐。他無法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聽到沒有?別插手。」老太醫擺擺手,「不關你的事。」

杜聿正色,猛地站起身:「怎麼不關我的事?」

一旁的周皖月急道:「杜公子,我有話想對你說。」她說著沖老太醫欠了欠身,含笑道:「老先生,你先稍等一會兒。我去和杜公子說幾句話。」

老太醫乜了她一眼,又上下打量杜聿,半晌方道:「去吧,去吧,別走遠了。我還等著再和你來一局呢。」

周皖月這才對杜聿道:「杜公子,你隨我來。」

她說話和和氣氣,聲音溫柔動聽,杜聿竟絲毫拒絕不得。他怔怔地隨著周皖月離開亭子,向北行了十多步。

正是九月初,遠處飄來不知名的花香。

杜聿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周姑娘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陪老先生下棋的事情,和杜公子無關。」周皖月輕輕笑了笑,「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沒有人逼我,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不是,我知道你是為了家母。」杜聿略一沉吟,「周姑娘,有件事我想你一直誤會了。我並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三年前,我其實只……」

周皖月含笑打斷了他的話:「杜公子,你不必說了,我知道的……」

「你知道還……」杜聿更不解了。

「不管怎麼樣,都要謝謝杜公子當年的善心。」周皖月說著後退一步,鄭重施了一禮。

杜聿凝視著面前的女子,心緒複雜。說到底,他三年前並未幫上什麼忙,周家竟然銘記至今。這教他頗為愧疚。他輕聲道:「我真的……」

「杜公子不會以為單單是為了令堂的事情吧?」她輕搖頭:「不是的。老太醫對我也有救命之恩的,我也應該報答。而且,下棋而已,十年而已……」

「什麼十年而已?你還這麼年輕……」

「我不年輕啦。」周皖月失笑,「我這年歲,哪裡稱得上年輕?」

說話時,陽光照在她臉上,看她肌膚白嫩,似是會發光一般。她眉梢眼角流淌著淺淺的笑意。遠處不知名的花香傳來,杜聿心裡忽的浮上一個念頭:或許仙女就該是這般模樣。

她嬌艷得如同花朵一樣,又怎能說不年輕?

九月天氣轉涼,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臉頰隱隱有些發燙。他定了定神,認真道:「那也不行。報恩的方式有很多,沒必要陪上一個姑娘美好的十年。閑著陪老太醫手談幾局也就罷了。十年哪兒都不能去,怎麼能行?你還要嫁人,還要成親……」

周皖月怔怔地看著他,搖一搖頭:「杜公子說笑了,我這樣的,還嫁什麼人?成什麼親?」

她這麼做,是報恩,也算是讓自己有些意義。

她雖是含笑,可神情卻有些茫然,眸中似是有水霧升騰。

杜聿只覺得胸口被什麼狠狠錘了一下,又痛又麻。

什麼叫你這樣的?杜聿受不得她言語中對她自己的輕慢,幾乎要衝口而出:「我就願意娶你,你肯嫁么?」

但他到底理智尚存,咽下了到唇邊的話。很快,他就被自己給驚著了。他方才是生出了娶這位周姑娘的意思么?

他心頭火熱,手足卻俱是冰涼,迷惘而無措。

一陣涼風吹過,他思緒瞬間恢復清明:「周姑娘不要這麼說,你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就算是不成親,你也大可以活得更精彩一些,不是為了別人,就為了你自己。」

周皖月聞言大震,不為了別人,就為了自己么?她望著面前的男子,眼眶忽然有些熱。她低頭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焦氏喝葯后,身體明顯好轉,精神也不錯。一看見兒子,就笑道:「聿兒,娘覺得好多了。再過一段日子,就會大好了。你先前答應娘的,可別忘了。」

「嗯?」杜聿回過神,「母親,兒子沒忘。不過,可能不需要母親費心了。」

「怎麼說?」

杜聿笑了:「你的兒媳婦,兒子心裡已經有人選了。」

焦氏訝然:「不是哄我?」

「不是。」杜聿笑笑,「那姑娘相貌好,家世好,性格好,人也好。這一次母親身上不好,就是她出面請的神醫。」

「是嗎?」焦氏聽著也歡喜,「聿兒的眼光當然是好的。」

「所以,母親要早些好起來。」杜聿甚是誠懇,「幫兒子張羅婚事。」

杜聿此人一向意志堅定,他只要確定了目標,就會為之而奮鬥,絲毫不懼艱難險阻。他之後數次去老太醫府上,果然次次都能見到老太醫和周小姐對弈。

老太醫時常耍賴,那周小姐卻脾氣甚好,耐心溫和。

杜聿知道那位老太醫棋藝棋品都不佳,卻酷好下棋,他搜羅了棋譜珍本,到老太醫府上拜訪,提出想以棋譜換周姑娘自由。

老太醫十分為難,他喜歡新鮮的棋譜,可他也喜歡周丫頭陪他下棋。猶豫再三,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行,不行。」

「老太醫不喜歡這棋譜嗎?」

「喜歡。可是,找一個能陪我下棋還互有輸贏的人不容易。」老太醫搖頭晃腦,「棋譜易得,周丫頭難求。所以,這棋譜你拿回去吧,別再我面前晃蕩。」

杜聿心中失望:「老太醫怎麼才能放過她?」

「什麼放不放的?這是她答應了我的,跟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杜聿應聲道,「你困她十年,她何時才能嫁人?」

老太醫愣了愣:「她不嫁人的。」

「不,她是要嫁給我的。」杜聿正色道。

「什麼?」老太醫一驚,「不對啊,她說了她沒嫁人,也不嫁人——」他上下打量著杜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怪不得,怪不得,她為了你的母親來求我。你又為了她屢次找我。原來你們……」

杜聿臉上一熱,鄭重施了一禮:「是。我的確是要娶她,還希望老太醫能成全。」

「這……」老太醫有些猶豫了。

杜聿再接再厲:「老太醫,杜某今年已經二十又四,再等十年的話……」他輕輕搖了搖頭:「和我年紀相仿的,恐怕都要做祖父了。」

老太醫不說話:要棒打鴛鴦嗎?

杜聿又道:「和一個人下棋下十年,肯定會膩的。京城燕雲齋隔壁新開了一家棋社,我請了好幾位棋手,可以陪著老太醫對弈。等我們成親后,她也能時常陪老太醫下棋……」

「我再想想,你先回去。」老太醫皺眉,見杜聿果真轉身離去,他忽又道,「對了,棋譜留下。」

杜聿精神一震,心想,能讓留下棋譜,事情大概就成了七八分。

老太醫再次見到周皖月時,直接道:「你以後不用天天來了,得了空過來一趟就行,早些和你情郎成親吧,年紀也不小了……」

周皖月莫名其妙:「老先生說什麼?」

她哪有什麼情郎?

「還瞞著我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多正常的事情。」老太醫笑呵呵的,「你先去跟小杜成親。反正這裡離杜家也不遠,你成親以後,隔三差五地過來一趟也行。年輕人還是成雙成對的好,棒打鴛鴦的事情,老夫就不做了。反正酬金小杜也給過了,你不欠我什麼,就回去吧。」

小杜?杜公子么?周皖月一驚,心臟漏跳了幾拍。她面色緋紅,連連搖頭:「老先生,不是的,我和杜公子,我們並無關係。」

那人少年成名,居於高位,深地善良,事母至孝。他和她,能有什麼關係?

「誒,老頭子不傻,沒關係你會為了他母親,陪我這老頭子十年?」老太醫自認為窺得真相,甚是自信,「回去吧,我這兒有棋譜呢。」

他態度堅決,周皖月施了一禮,暫且離去。她有些恍惚,是他這麼跟老太醫說的么?他為什麼要這麼說?是為了讓她不必一直待在老太醫身邊?

杜聿上門提親時,周太傅與夫人不在家中,周皖月作為主人招待的他,她意外而慌亂:「你是來提親的,你想娶誰?」

「周小姐。」

周皖月怔了一瞬:「小妹今年才盈盈十五,親事還不急……」

杜聿輕笑著搖頭:「是周大小姐。」

周皖月一顆心卻怦怦直跳。她後退一步:「這怎麼成?」

「為什麼不成?」杜聿反問。

周皖月定了定神:「我知道你在老太醫面前說的話,不過那是事出有因,你不用娶……」

「的確是事出有因,不過那『因』就是我想娶你。」杜聿認真道。

周皖月神情忽變,慌亂驟然漫上心頭:「不是,不是,我已經老了……」

杜聿失笑:「我比你還年長兩歲,你如果老了,我豈不是更老?」

「我曾經是懷敏太子的未過門的妻子。」周皖月找回了理智,臉色也一點點恢復如常。她這樣的身份,又怎能再嫁?

「嗯。」杜聿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

見他贊同自己的話,周皖月有些失落,心也跟著緊了一緊。果然還是在乎的啊……

杜聿繼續說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沒人說你不能出嫁。我自己還曾向旁人提過親呢。」

「——你向別人提過親?」周皖月抬頭。

杜聿微楞,繼而唇邊漾起笑意:「周姑娘果然比較在乎後面的那句話。」

周皖月旋即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騰地紅了臉頰,如同朝霞噴涌而出。

杜聿期間去老太醫府上見過她幾次,她大多時候是蒼白的、憂鬱的,這樣明艷嬌美的時候並不多。他心裡熱熱的,說話也少了幾分顧忌:「是我失言,周姑娘怎麼樣才肯答應下嫁?」

周皖月微微低了頭,半晌方道:「提親的事,你得找我爹。」

「嗯?」杜聿心思轉的快,瞬間明白了,他哈哈一笑,「我知道了,我這就向太傅提親。多謝你的提醒。」

她都已經答應了,周太傅豈有不允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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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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