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大婚

大婚大婚

不是休沐日,書院學子照常上課。

茂陽長公主一時興起想要看一看學子是怎麼上課的,也只是在學堂外安靜地站了一會兒,並無進去打擾的意思。

學子們朗朗的讀書聲傳入耳中,茂陽長公主一笑:「他們平日都做些什麼?」

程尋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長公主的「他們」是指書院學子。見有人問起書院生活,她來了精神,輕笑道:「清早起來,有半個時辰的早課,隨後去膳堂一起用早膳。古人提倡君子六藝,所以禮、樂、射、御、書、數都安排的有課程。每月月中月末設為休息日,月底會有一次月測……」

長公主意識到當她面前這個姑娘提起書院時,眼眸中不自覺漾出笑意,她輕輕「唔」了一聲,心說這大概是一個對方感興趣的話題。緩緩點一點頭,長公主面露驚訝之色:「還有騎射?」

「是啊。」程尋點頭,「崇德書院一向強調學子注重身體,每個月要上好幾次騎射課,月測測試時騎射成績也計算在內的。書院有個小校場,大家都在那邊練習騎射。午後下了學,也常有同窗在小校場蹴鞠……」

長公主笑笑:「咱們去看看?」

「好啊。」程尋含笑點頭,領着茂陽長公主向小校場而去。

她心想,不是要跟着長公主學規矩么?怎麼變成導遊帶着長公主遊玩書院了?

不過茂陽長公主對崇德書院挺有興趣的樣子,看了小校場后,又主動問程尋還有什麼有意思的去處。

文庫、長廊、碑林……

程尋望着茂陽長公主的側臉,心中忽的一動,她竟然給忘了,長公主的丈夫陽陵侯蘇景雲當年也曾在書院讀書。當時的山長是她爺爺。

茂陽長公主確實想看一看當年丈夫學習生活的地方。站在幽靜清雅、懸掛着名聯的長廊外,長公主忽然問道:「書院有多少女學子?」

「……七個……」程尋的心猛地一提,不知道長公主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也不知道長公主對此究竟持何態度。

慢慢點一點頭,長公主道:「比我想像中的要多一些。」她略一沉吟,輕聲問:「她們就和那些男學子一起讀書上課?」

「是。」程尋想了想,「也許等日後女學子多了,可能會另開女班。」

「這樣啊……」茂陽長公主輕頷首,「你小表妹前幾日問起書院,想來是有些興趣……」

程尋眨一眨眼,隨即意識到長公主說的小表妹可能是長公主家的千金。她有些意外:「是嗎?」

蘇家大小姐已經出嫁,二小姐蘇瑜才十一二歲,與周太傅家的二小姐周令月關係還不錯。不過周令月自去年起,就開始神神秘秘,很少見到人了。

蘇瑜偶然得知周令月竟成了崇德書院的女學子,又聽周令月講了幾件書院的趣事:端午賽龍舟,重陽節登高,每個月測試,騎馬射箭樣樣都學……

在周令月的描繪中,崇德書院幾乎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地方,在書院讀書也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身體不大好,一直在家嬌養的蘇二小姐對好友口中的崇德書院忽然充滿了嚮往。她甚至問父母,她可不可以也去那裏讀書?

「爹爹在那裏讀過書,皇上表哥也在那兒上過學……」

長公主並未同意。——當然不是因為對女子去書院讀書有偏見,事實上前年程尋女扮男裝書院讀書又獲得博學宏詞科一等頭名后,很多人的觀點都有了些微的變化。——長公主不同意,是不放心。她給女兒請了好的夫子,但女兒好像並沒有因此而變得開心起來。

茂陽長公主接連數日到崇德書院指導程尋,說是指導,更多時候是閑聊一二。確定程尋對大婚的禮節爛熟於心后,長公主也隨意了許多。她感嘆道:「書院這種地方,倒是休養的好所在。等過些年,讓景雲在這兒做個騎射夫子也不錯。」

程尋這幾日同長公主比較熟了,也未多想,笑道:「不只是侯爺,姑姑想做夫子也行啊。以姑姑的學識,足夠教導學子們了。」

長公主輕輕一笑:「我做不好夫子,倒是可以做個花匠。」

這些日子,她親自觀察過崇德書院,印象還不錯。如果蘇瑜堅持,讓她在這兒待幾日也行。不過需要掩了身份,帶上丫鬟和醫女。——蘇瑜身體不大好,葯不離口。長公主作為母親,也希望小女兒每日可以快活一些。太醫也說了,心情好的話,有利於她養病。

時間過得極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三月初九,程尋十八歲生辰。

她自己把十八歲看的很重。——這相當於成年了啊。

一大早,她沖父母行了禮,吃一顆母親準備的紅雞蛋,連聲道謝接過父母及兄嫂贈與的賀禮。她抽了抽鼻子,小聲道:「你們每年都要送這些,也不怕麻煩……」

她說着說着鼻子發酸,眼眶也有些澀。

雷氏輕輕揉了揉女兒,笑道:「麻煩什麼?每年不都是這般過來的?這是你在咱們家的最後一個生辰了……」

等呦呦進了宮,她們之間就是先君臣後母女了。

「什麼最後一個生辰,以後又不是不回家了。」程尋拽著雷氏的胳膊,小聲撒嬌,「娘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啊……」

「你這丫頭,多大了,還說這種孩子話。」雷氏有些哭笑不得,一顆心卻甚是柔軟。

她的這個女兒,從小就愛撒嬌,也跟她最親。可惜十天後,呦呦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想到這裏,雷氏心裏就充滿了不舍之意。

不過這一天總歸是要到來的。

晚間雷氏去女兒房內,呦呦正擺弄縱橫圖,看見她,停下手裏的事情,笑道:「娘……」

「在做什麼?」雷氏輕聲問。

「看縱橫圖。」程尋燦然一笑,「娘有什麼事嗎?」她招呼母親坐下。

「沒什麼事,就是想着好久沒給你梳頭了。」雷氏抬手輕輕摸了摸女兒柔順的長發,「想給你梳梳頭。」

「好呀。」程尋面露喜色,她搬了一個小方凳,在母親身邊坐下,頭枕在母親膝上,小聲嘟囔,「我最喜歡娘給我梳頭了。」

雷氏動作極輕,將女兒發間的簪子拿下,取出一把牛角梳,慢悠悠給女兒梳頭髮,溫聲道:「以後娘天天給你梳頭好不好?」

「好。」程尋幾乎是毫不猶豫。

雷氏輕笑一聲,手上動作越發溫柔:「你小時候時常說想開家書院,沒想到長大了竟然要進宮了……」

程尋沒有說話,她自己也沒想到她會有進宮的一天。

因為晚間要休息,所以雷氏並沒有給女兒綰髻,只輕輕柔柔梳了幾十下,放下牛角梳,輕輕摸了摸女兒的發頂:「呦呦……」

程尋反手抱住了母親,將臉藏進母親懷裏,低聲道:「娘,我好喜歡你的。」

儘管早就習慣了女兒這樣的話,可雷氏還是心裏一顫:「娘也是。」她想了想,聲音溫柔:「以後進了宮,不比在家裏,萬事都要小心。你和皇帝相識於微時,也算是共同經歷了不少事情,他對你想必是有真感情的。這一點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不足。呦呦,以後不要和皇帝置氣,多順着他,不過適當的撒嬌服軟也是要有的。皇家和咱們家不一樣,他雖承諾了後宮只有你一個……」

「娘,我知道你的意思。」程尋瓮聲瓮氣道,「我想相信他,可我只要他,他也只要我。他答應過我的,不能說話不算話。」

自打相識以來,他一直幫着她,縱着她,支持她,理解她。她相信他是愛她的,而且這份感情絕對不會淺。

如果真有母親說的那麼一日,情淡了,或是情變了。她想,她也不是沒了愛情就要死要活的人。

「你可以選擇一份已知的未來。」許久不曾聽到的電子音忽然響起,「照原著走的話,結局清晰明了,一世恩愛。」

程尋嘴角抽了抽,在心裏回應:「你不是答應先不干涉么?」

「我這是提醒。與其豪賭,不如選擇一個已知的結局。」這聲音冰冷機械,話里的內容也不帶絲毫感情。

程尋不說話,在心裏極其認真地回應它:「那是《易釵記》裏呦呦的結局,不是我的。」她停頓了一下:「而且,如果那個人是蘇凌,我願意賭。」

系統不再出聲了。

——「不能說話不算話?」雷氏笑了笑,心說,呦呦真是孩子氣,許是年輕,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自信。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程家有不得納妾的祖訓,程家這麼多男人不也這麼過來了?就連先帝也是,獨寵姚皇后,空置後宮……可見男人不是只有一個女人就活不下去。

雷氏陪女兒待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離去。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總要去陪伴呦呦,有時是說幾句話,有時是幫着梳頭,有時只是找個理由看看她……

很快就到了三月十八日夜。

因着次日要大婚,所以程家多了不少幫忙的人。雷氏安置好他們,已經是戌正了。她想了想,從箱籠里取出一本冊子,捲起來,塞入袖中,敲響了呦呦的門。

「娘。」程尋剛沐浴好,換上了寢衣,她正拿着粗布巾子擦拭著頭髮。

雷氏接過女兒手裏的粗布巾子:「娘給你擦。」

將頭髮擦了半干后,雷氏又拿過牛角梳幫女兒梳了發,這才一臉嚴肅道:「呦呦,你明日就是大人了,娘有些東西得給你。」

程尋心頭一跳,心說,莫非是什麼傳家寶?她正襟危坐,一臉期待地望着母親。

昏黃的燈光下,呦呦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有些興奮,有些期待。

雷氏略一遲疑,她咬一咬牙,取出袖中的冊子,遞給女兒,盡量自然地道:「你也讀過不少書了,這書想必你也能看得懂,不用娘再細說了。你什麼都不用想,不用做,順着他就是……」

下意識接過母親遞來的書,程尋也沒多想,直接就翻開了。

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臉頰發燙,彷彿手裏拿着的不是書冊,而是火炭,且這火炭的熱度直接從手心蔓延到了臉頰。

這好像是傳說中的春.宮啊。

雷氏也尷尬,不過她努力不讓尷尬的情緒外泄:「……會有些疼,不用害怕,這是夫妻敦倫、綿延子嗣的大事,不要怕,知道么……」

程尋胡亂點頭。

其實上輩子生物課上,五十多歲的女生物教師一本正經講過人體構造和人類的誕生。她這個人學習一向認真,那些知識,她都還記得。

但是親娘給她講這些,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好在這場婚前性教育課沒有持續太久。大概是雷氏也覺得尷尬的緣故,草草結束,丟下一句:「你早些休息,明日還要早起呢。」就先行離去。

程尋翻開母親留下的東西,看了幾頁后,不覺臉紅心跳,乾脆放到一邊,上床休息。

然而明天就要出嫁的她,一時想着明日的禮節步驟,一時想着母親塞給她的東西,一時想着以後的生活……她不由地思緒連篇,精神亢奮。

眼看着都要交亥時了,她還沒睡着,只能胡亂從《孟子》中選了一篇,反覆背誦。這一招百試百靈,果然她很快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不亮,程尋還在沉睡,雷氏就親自來敲門了:「呦呦,快起來!」

「哦?哦哦。」程尋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沐浴梳妝。

她記着茂陽長公主的話,只管把自己當一個不會動的玩偶,任人擺弄。梳妝好后,戴上鳳冠。她覺得他的脖子似乎都不會動了。她深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時刻謹記,端莊大方。

不僅僅是她的面子,也是蘇凌的面子啊。

身後的梳頭娘子等人不停誇讚:「國色天香」、「端莊大方」、「雍容華貴」、「龍章鳳姿」……

程尋面無表情,一一受了。

伴隨着鼓樂聲,迎親隊伍按時到達。

皇后禮輿被停放在了「吉利方位」。

及時到,程尋身着皇后禮服出了房門,接受皇后金冊金寶,隨後在使者的攙扶下登上皇后禮輿。

「呦呦……」

程尋聽到一聲極輕的呼喚,她心知是母親雷氏,循聲望去,果真見娘親雙目微紅。她忍不住輕聲道:「娘……」

雷氏心裏幾許不舍,幾許歡喜,她努力沖女兒露出笑容。剛勾起唇角,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娘……」程尋跟着心裏一酸,淚水不受控制奪眶而出。她暗暗埋怨自己,真沒出息,結婚而已,又不是見不著了。

怕母親看見,她匆忙擦拭掉眼淚,對母親燦然一笑。

雷氏有些慌了,對女兒做口型:「端莊,端莊……」

程尋重重點了點頭,臉上不再有表情。

皇后鑾駕從崇德書院出發,浩浩蕩蕩向京城皇宮而去。

原本崇德書院今日放假的,可是書院學子大多都知道放假是因為山長家的千金要進宮做皇后了。所以他們並不想回家,而是想留在此地見識一下盛況。

不過今日戒備森嚴,眾學子也不能靠近,只能遠遠看着長長的隊伍。

有個年輕的瘦長臉學子感嘆:「真幸運。」

「你說誰?」旁邊有人問道。

「當然是皇后,就因為她是第一個在書院讀書的……」瘦長臉回頭,看向問話的人,一下子紅了臉,「馮夫子。」

這是教導他們騎射的女夫子,容貌美麗,本事也大得很。

馮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幸運么?等你也能考上狀元,再說她只是幸運。」

程尋一顆心怦怦直跳,幾乎要把手裏的帕子給扯皺,卻不肯在臉上泄露出來。她對自己說,端莊端莊。

做了幾個深呼吸后,她又從腦海里翻出《道德經》來,默默背誦。

這一招對她就是管用,不得不說,這2356個字在她心裏過了一遍之後,她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

百試百靈,百靈百試。

等她和蘇凌拜天地行大禮時,她已經十分淡定自然了。畢竟她之前早就熟悉過大婚的禮節步驟,又有禮部官員在旁邊提點,所以,一切順利,毫無差錯。

帝后大婚,也有入洞房這一流程,只習俗與民間略有不同。

他們行禮的宮殿就被設成了洞房。

紅光映輝,喜氣盈盈。

床帳是百子千孫帳,床頭掛着大紅緞綉龍鳳雙喜的窗幔,幾乎成了紅色的海洋,很喜慶。

程尋掃了一眼紅色的床,又很快望向別處。不然而已經平靜的心又跟着緊張起來。

她悄悄瞥一眼蘇凌,不想他正好也向她看來,兩人目光相觸,他勾一勾唇角,清雋的眉眼中俱是喜意。

程尋覺得她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若無其事移開了視線,和蘇凌一起祭拜神靈。

蘇凌也收回了目光,然而唇角的笑意卻始終未曾消失。

西窗下的桌上放着種種食物,他們要按規矩每種各嘗一次。

程尋知道,這是說明夫妻兩人共吃一鍋飯,榮辱與共的意思。

一世相隨,榮辱與共。

她原本很認真,可是看蘇凌嚴肅的模樣,不知為何,她竟有些想笑了。

「皇上,娘娘,該合巹了。」

程尋定了定神,接過宮人遞過來的約莫兩寸高的、雕刻着龍鳳花紋的青玉合巹杯。她只輕輕抿了一口,遞給蘇凌。

蘇凌笑一笑,一飲而盡,同樣將自己輕啜一口的酒遞給了她。

程尋也學着蘇凌的模樣,喝了個乾淨。

兩人相視一笑,無限美好。

「合巹禮成。」

程尋輕舒一口氣,好了,終於要結束了。

呃,不對,合巹禮之後,是最重要的洞房花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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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男反派當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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