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139章

落歌應承。

「把人帶上來吧。」房遺直揉了下太陽穴,隨即掩退眼中的倦色。

落歌鞠躬,這就轉身去了。

……

暮靄沉沉,天地朦朧一片。

房遺直長身而立於將軍府後門,他微蹙著眉,直至聽到馬蹄聲傳來,眉頭才得以舒展。

李明達騎著棗紅駿馬,帶著十幾個人飛奔而來。她利落地跳下馬後,看看路兩頭。

房遺直知道李明達擔心什麼,立刻道:「已經安排封路,不許閑雜人等進入。」

李明達點頭。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隨即各自會意,一同進了將軍府。

將軍府後門的守衛而今已經由程處弼麾下的侍衛們負責。

落歌也候命在其中,隨即跟上,和二人回稟:「知情人已經控制住了,府中的管家還算識趣,很聽我們的吩咐,府內機要之處也已經有我們的人在把守。各處都算平靜,唯一難辦的是……」

「是什麼?」李明達問。

「是季四娘,有些鬧。」落歌犯難道,「發起潑來有些難攔。」

李明達看向房遺直:「去勸勸?」

房遺直挑了下眉,「沒必要。」

「還是要勸勸,真要鬧騰起來,只怕不好收場。畢竟她是女子,還有些身份,侍衛們對她不好下手。」李明達恤下道。

「公主聖明,公主威名赫赫,想必只需一言,那季四娘定會嚇得言聽計從。」

李明達斜睨房遺直,「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

「也是前些日子才弄明白。」房遺直道。

李明達愣,房遺直這明顯是所問非所答,遂問他什麼意思。

「以前常說,謙謙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後來才知道遇到對的,就沒有什麼事不屑做的。」房遺直道。

話繞了半天,就是在說他願意拍馬屁。

李明達:「……」

房遺直從懷裡拿出一本書冊,遞給李明達。

「是什麼?」

「近兩月的日常。」

李明達差點忘了這樁房遺直早前就答應自己的事,忍不住噗地笑了,「最近忙案子挺累的,其實你也不用天天寫這個。」

「應下的事,自要信守承諾。」房遺直微微頷首。

李明達眼睛彎成了月牙,轉即背著手快步向前走,房遺直緊隨其後。

這時候左青梅乘也到了,和李明達、房遺直見過之後,左青梅就簡單地講一下驗屍的結果。「早上死了,我到的時候屍體還溫的,一刀斃命,乾脆利落,直插胸口。刀也在,所以血流得不是很多。」

李明達和房遺直邊聽左青梅講述,便進了屋查看情況。

季望就死在自己的床上,看起來像是早晨剛睡醒,還沒有來得及更衣。情況確實如左青梅所言,匕首直扎在左胸口。

「人死的時候,院子里沒有人,如此才方便我們瞞下了消息。」一直在院子里看守現場的程處弼,這時候上前回稟李明達和房遺直。

在僕從眾多的將軍府,能夠第一時間得知季望的死亡,並且將消息控制下來,令府中多數人都不知情,這能耐倒是很厲害。

李明達倒是有幾分好奇,詢問程處弼具體經過如何。

「屬下帶著兩人喬裝潛入了將軍府,探查之時,剛好瞧到有人從季將軍的院子里衝出來,失魂般驚恐,念叨著死人了,屬下們立刻去詢問情況,得知季將軍身亡了,趕緊就攔著那位家僕避免他傳話,他卻不願,乾脆一掌打暈了他,又威脅控制住了管家,隨後就趕緊通知公主和世子了。」

李明達:「這倒是真巧了,季望的院子里沒人,只一名家僕跑進去見他的死相。難不成他平時就不喜人伺候,院子里本來就沒人?」

房遺直搖頭,「昨日宴請我們的時候,他身邊跟了二三十名家僕,他的院子里的人數就更多了。事發之前,很可能是季望自己把人打發走了,一個人在院里。」

「留自己一個人在院?」李明達琢磨了一下,轉眸看向已經被帶過來的將軍府的管家。

管家聽到話之後,連連應承表示確實如此。「奴其實也不清楚,剛剛帶著程侍衛去詢問了一番,那些原本該在院子里留下的家僕,都解釋說是一早將軍把他們打發走了。」

「可說了什麼原因沒有?」李明達問。

管家搖搖頭,「將軍吩咐奴們做事從來不說原因。」

「那他以前有沒有這種情況,突然就把人都打發走了?」房遺直詢問道。

管家仔細回憶了一下,「也有過,卻是不多,一年最多也就,兩三回。而且將軍還會特意吩咐後門不必留人,把門閂打開。」

李明達聽到這些,轉眸問房遺直怎麼看。

「聽起來是在見一位神秘人。」房遺直說道,「提到神秘人,讓我們自然又會想到江林案和梅花庵案的那個。」

「那你說會不會是同一個?」李明達問。

「兩樁案子,屍體出現在同一處,很有可能不是巧合。」房遺直道。

「而今唯一的活口只剩下江林了,在她身上一定要下工夫。」李明達琢磨著,「不過依照江林這個性子,只怕是難問出什麼來。」

李明達感慨罷了,就再不提前話。著眼於眼下,仔細觀察案發現場的情況。

季望屋子布置得很富貴大氣,處處乾淨整潔,除了床鋪上的被褥,其他地方無一絲雜亂,並沒有什麼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李明達縱觀整間屋子,然後對時不時地看她一眼的房遺直道:「我看不到線索!兇手該確實如左尚公所言,乾脆利落。極有可能是進門之後,就趁著季望不備,直接一刀斃命。但可以肯定,必是熟人作案!」

房遺直點點頭,完全認同李明達所言。

「簡單,快速,直接。兇手就像我們之前猜測的那般,該是知情我們已經開始著手調查季望了,所以趁著沒有事發之前,特意過來殺人滅口。」房遺直道。

「季望的暴露,讓這個兇手不放心了,他覺得我們再查下去,季望一定會供出他來。」李明達琢磨到這裡之後,擰了擰眉毛,看房遺直,「但是惠寧、江林卻不同,被府衙緝拿之後,他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如果說這兩個案子最終是緣於同一個人,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差別?是他對季望『教導』該是才剛剛開始,還不夠讓他覺得安全?」

「開始就殺了這麼多,太可怕!」田邯繕驚詫地感慨。

房遺直:「是非如何只抓到本人才會清楚,我會儘快派人調查出這個神秘人的身份。」

李明達點頭,接著就從季旺的房間出來。李明達轉而就去了後花園,想要看一看傳說中的池塘那邊的密林。

李明達過橋的時候,看到池塘里的魚長得十分肥壯,預感不好地望向房遺直。

「我會讓人打撈看看。」房遺直回話道,他也早就注意到這一點。

李明達過橋之後就朝林子里去,在落歌的帶領之下找到了之前有血跡地方。

李明達閉著眼,站在林子里聞了聞,然後看著東方對方一直小聲說,「有一些腐味。」

房遺直親自帶人前往東邊的林子搜查,李明達在腐味最重的地方停了下來。

可我一直也看到這裡面有新鮮放鬆的土壤,立刻讓人挖開。

李明達隨即轉身,繼續觀察著林子里的情況,然後她把手放在了樹榦上。

樹榦上有一道道橫條痕迹,深淺不一,新舊不同。舊的顏色已經發黑了,新的則還有些許泛白。看上面的痕迹形成,應該是用刀砍所致。

程處弼這時候伸手拿出自己的刀,隨便在一棵樹榦上砍了一下,果然留下了和那上面相同的痕迹。

「看來這就是季望殺人的地方。不可能沒有下人知道,把他身邊所有的親信都關押起來,仔細審問。」李明達囑咐道。

程處弼領命,立刻去辦。

過了沒多久,那邊挖土的侍衛們就有了消息,告知李明達土中埋藏的並非是人。

「是狗的屍體,有五六條。」侍衛回話道。

李明達轉頭看了一眼,也認出是狗的屍體,便沒再說什麼,繼續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李明達偶爾走到某一處地方,會微微抽一下鼻子。然後蹲下身子,仔細聞了一下地上的土,或是樹榦草叢。

房遺直則一直在旁站著,默默陪同。

李明達走走停停,終於走出密林之後,就望著眼前像一條護城河的池塘。

「公主可是查看出什麼了?」房遺直踱步到李明那身邊,輕聲詢問道。

李明達把目光收回,轉而落在房遺直身上,「這林子里應該是他殺戮的地方,池塘里應該有不少屍骨,數量上絕對不會少於明鏡司的塘以。我聞到林子里有很多地方的土都有一種味道很淡卻又很怪的腐腥味。猜測應該是季望殺人的時候,流下的血。」

「確實,抹頸殺人會流大量的血。」房遺直背著手,微微眯起眼,「世間還有這等殘忍之人。」

「還是要看審問結果,眼下這些證據還不足,那些血會不會是狗的誰也不清楚。」

房遺直應承,他隨後就會和尉遲寶琪一起審理季望的親信家僕,「公主只需回宮歇息,明日便能看到答案。」

「倒是讓你們勞累了。」李明達謝道。

「這是應盡的本分,」房遺直眼裡透著關切,「公主剛剛病癒,定要早些歇息才好。」

房遺直說罷就行禮,恭送李明達。

李明達好笑道,「我還沒有說要走呢,就逼我?」

「身體為重。」房遺直並不受用李明達的玩笑,目光嚴肅地強調道。

李明愣了下,發現房遺直一旦提起她身體的時候就特別的嚴肅,整個人都散發著「你必須聽我話的」的氣息。

李明達知道房遺直是好意,好脾氣地笑著謝過他,便和他告辭,從將軍府後門離開,直奔立政殿。

李世民早已經批完奏摺,偏著身子坐在桌案邊,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桌子,一遍又一遍的詢問方啟瑞自己的女兒到底回沒回來。「這大半夜的人還在外邊,真叫人擔心,到底還有多少案子讓她查。」

「陛下,這天才剛剛黑呢,還沒到半夜。」方啟瑞忍不住糾正道。

李世民立刻瞪一眼方啟瑞。

方啟瑞訕訕的閉嘴,垂頭不吭聲了。沒多久之後,在李世民的唏噓感嘆中,終於有人來回稟說晉陽公主回來了。李世民忙吩咐下去,讓公主立刻來見自己。

李明達一進門,就聽到了李世民劈頭質問。

「你查什麼案子,還非要黑天的時候查?」

李明達抿著嘴到李世民身邊,告知他季望死了。

李世民聽過之後驚訝地愣住了,久久沒有回過神兒來,他轉即不敢相信地看著李明達,」你說季望現在已經死了?」

「嗯,死了,女兒親自看到他的屍體。」李明達接著和李世民解釋了她所調查的經過。

李世民眼睛比剛才瞪得更大。他蹙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背著手,在殿中央來回徘徊數次,轉而望向李明達,張嘴要說話卻沒有說,接著繼續背手來回徘徊。許久之後,李世民擰眉頭,氣憤得感慨:「這些貴族裡邊,就沒有正常人了嗎?」

「有呀,女兒就是。」

李明達見李世民氣憤不已,拉著他的胳膊勸慰撒嬌。

「卻也有好人,而且好人比壞人多。不過阿耶想想,貴族之中犯大案的可能必然比百普通姓多,手裡的權力大,出得事自然也大。」

李世民若有所悟地點頭,怒火稍稍消退,然後頗感欣慰地看著李明達,「好在我身邊有你在,可以及時發現解決這些大問題。阿耶以你為傲,你以後就放心,大膽查案,阿耶全力支持你。但是晚歸這件事不能商量,你盡量每天按時回來,如果明鏡司有沒辦完的事情,就交給房遺直他們去做,你不必事事躬親。給你派屬下了,你就要用,不然小心我收回你明鏡司的官位。」

「阿耶,好好怎麼又說這句了,你是越來越不疼愛兕子了。」李明達撅嘴。。

「就是疼愛才會如此訓話,不要以為我不知你昨天怎麼樣。悄悄請了太醫就以為我不清楚,嗯?」

「阿耶,兕子就是怕您擔心才瞞著。」李明達委屈道,「人哪有不生病的,看了大夫好好喝葯就是,您看女兒現在不是不都已經好了么,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

「行,你說什麼都有道理,但不許有下次,不許瞞著我。」

「遵命,遵命,女兒一定按照父親所言辦事。」李明達笑眯眯的給李世民行禮謝恩道。

李世民無奈地笑,女兒一對他撒嬌,對他來說那就是解不開的難題,永遠沒有辦法抗拒。李世民嘆了口氣,沒有什麼脾氣,囑咐田邯繕照顧好公主。李世民又仔細的詢問李明達是否喝葯了,還讓御膳房準備好吃的給她。

李明達感動不已,開心地謝過李世民,少不得嘴巴甜把李世民誇得古今第一,哄得李世民合不攏嘴。

李治剛剛辦完一件麻煩事跑回來複命,本來是想要邀功,但瞧見他們父女如此,知道自己這邊又是沒戲了。他想討到讚美,需要冷靜的分析局勢,現在完全不利於自己,最好還是等到明天再說比較合適。

李治分析完這些之後,一點不嫉妒地詢問他們父女在聊什麼。

「案子。」李明達簡短說道。

「還是明鏡司池塘的那個案子?」

李明達應承稱是,但並沒有把季望的死告知李治。

這種秘密知識知道人越多,泄露出去的可能性越大。即便是對自己的親哥哥李明達也是嚴閉著嘴,沒有吭聲,轉而又看向李世民,打了個眼色,希望李世民也一樣為她保密。

李世民有些好笑地挑起嘴角,也不說什麼,就當是父女之間的默契。只是問李治是今天晚上還有什麼事要做。

「有什麼事做?」李治愣了下,心裏面是只想回答『我累了就想睡覺』的話,但是到嘴上卻說有一本名家的書沒有讀完,要繼續研讀,從中汲取學習。

李世民滿意地點點頭,覺得自己問兩句也就夠了,就把李治打發走了。

李明達接著和李世民回稟案情,告訴他自己想要把季望身亡的事暫時隱瞞兩天。

「為何要這樣做?」李世民不解的詢問。

「剛從江林的案子查到他身上,也不過一天的工夫,人立刻就斃命了,顯然是明鏡司里有人把消息泄露了出去。」李明達解釋道。

李世民更加驚訝,挑一下眉毛,「你覺得誰有問題?」

「暫時還不清楚,所以要繼續試探。」李明達解釋道。

「行,你做什麼阿耶都支持。」李世民笑著應承道。

李明達再謝過李世民,「是呢,沒有阿耶,兕子什麼都做不了。阿耶對兕子真好!」

李世民笑了笑,擺擺手。

李明達隨後從立政殿告辭之後,就見李治站在門口,嘴角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酸味看著自己。

「怎麼了呢?」李明達挑著眉,主動詢問道。

「為父的本分啊。」李治咂咂嘴,拉著李明拿到一邊說悄悄話,口氣十分酸溜,「他也是我父親,可是我怎麼覺得我不像是他親生兒子一樣。」

「九哥偷聽我們講話?」

李治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可不敢,不過是剛剛阿耶說的那句話聲音比較大而已,我剛好在外面聽見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在查什麼大案子,瞧你神秘兮兮的,可有什麼需要九哥幫忙的地方,儘管提。」

「不需,這案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查完呢,有些複雜,我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該要忙什麼。」李明達謝過李治,這就要和他分別。

李治盯著李明達道,「別走,還有話要問你。」

李明達有些驚訝的轉頭看著李治,「九哥有什麼吩咐?」

「去你屋裡說。」李治隨即拉著李明達進屋,跟他提起了崔清寂,「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他?」

「沒啊,怎麼了?提他做什麼?」李明達有些無奈道。

「你該去看看。」李治撂下這句話之後也沒有多說,就匆匆的和李明達告辭。

李明追問何故,卻見里李治回到自己房間不出來。

李明達想了想,還是找個人去看看崔清寂到底有什麼變化。

次日一早,李明來用過飯之後就得到了房遺直那邊來的消息。他和尉遲寶琪連夜審問季望的親信們,隨即證實季望就是屠殺眾多失蹤百姓的兇手。而且確實如李明達和房遺直之前所料的那般,將軍府那個池塘里也有屍骨。房遺直已經命人開始挖掘將軍府的池塘。

大概是從一年半以前開始,季望嗜殺成性,唆使自己的親信去假扮山匪去捉拿那些趕路百姓,然後把他們送到將軍府的密林之內,周圍有侍衛把守住出口。季望則一個人拿著刀在密林里追殺這些無辜的百姓取樂。

李明達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蹊蹺的事,她立刻動身去和房遺直會和。隨即二人就討論,季望為何會有如此令人髮指的行徑。

「齊七郎曾經說過,季望自小時候時常被眾子弟嘲笑弱,被罵沒出息。自古以來,哪有父親不對長子高盼?更何況季望小時候又這麼柔弱,必然怕是急壞了老將軍。在繼承將軍位之前幾年的時候,他還是個性子懦弱木訥之人。後來大家發現季望在繼承將軍位之後,整個人忽然就變了了,在剿匪、守備等等諸多方面辦事都很爽利。很多人都覺得這可能是因為期望身上流淌著將軍血脈的緣故,責任在身,自然就發生了改變。實際上,人的性子哪能隨隨便便就變了?我覺得在他繼承爵位之前,他身上一定有事,把當初他所欠缺的都補了回來,這促成他成為一個合格將軍,卻也讓他成為一個嗜殺成癮的兇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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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晉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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