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業

陽春三月，是桃花紛飛的季節。滿樹的緋紅，滿園的清香。置身其中，仿若置身於夢幻的仙境中。

那一年，那一天，就是在這滿天紛揚的緋紅里，一襲白裝的成澤踩着陽光向我款款走來，宛如夢中的天使。

恍惚中，我又看到了那個聖潔的白衣天使，踏着滿園春風，在緋緋桃花中緩緩向我走來，一如我們的初見。

「師妹——」

一聲清脆的呼喚，打斷我的遐思，是東商。

「師妹怎麼了？好像見到我很失望？」東商揶揄，「還是師妹希望來的另有其人？」

「你就尋我開心！」被撞見心事，我滿臉通紅，有那麼一刻我真的以為又回了從前，重新遇見了成澤。

「呵呵。」東商笑得一臉燦爛，「師父要今天下午才能回來呢！。」

師父？是啊，這幾天都沒有見到他，東商說，他辦事去了，很重要的事。至於什麼事，東商不說。

「想不想出去逛逛？」

「呃？」我一時反應不及。意識到東商的意思，立馬雀躍起來，「真的？去哪裏呀？」

雖說我也很宅，但天天都呆在這一個園子裏，沒有任何現代通訊，都着急的快發霉了。

東商眉眼含笑，無限寵溺又故作高深，「走！」

我小跑着跟上腳步，這大好的遊玩機會絕不能錯過，當然不會忘記帶上春然。

走出院門，才發覺這裏是真真意義上的世外桃園。桃園居的整個大院都坐落在鬱鬱蔥蔥的樹林里，院外有各異形態的石頭堆砌圍繞，座落成山。旁邊有一汪湖，有小路蜿蜿蜒蜒伸向湖中的涼亭小築。湖水清澈明亮，岸邊開滿了萬紫千紅的花朵，招來百媚蝴蝶翩翩起舞。遠處有山，碧綠起伏，高聳入雲。

好一幅人間仙境。我忽然就想起陶淵明的「世外桃源」來。

「東商，那個……這裏挺偏僻的呵！」

「難道師妹不喜歡這裏？」東商含笑反問。

「喜歡啊，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心裏的迷惑。

「喜歡就是了。」東商拍拍我的肩頭，笑着卻讓人感覺慎嚴，「師妹，你要記住，身為莫家的人沒那麼嬌弱！」

「莫家？」他們姓莫？而且為了強身健體而住這麼偏遠的地方，這也太牽強了吧。

「師妹——」東商停下來，認真的看着我，「師妹，你是師父唯一的女兒，你只能姓莫。」

「姓莫……」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股莫名的悲泣又漫延上心上。

「小姐，你看這朵花好奇怪喲！」春然忽然指著一株開的正艷的花喊道，「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花呢？」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根細細的蔓藤盤繞着一棵粗壯的樹，幾片細小的葉子點綴，在分支處開出一朵淺紫色的花朵，花朵只有一片花瓣，像是用樹葉卷抱而成，上面的徑紋清晰可見，卻比樹葉嬌嫩的多，花心吐出一根火柴棍似的黃色花蕊，花蕊上染滿了聚團欲散的花粉。

我從沒見過這麼奇特的花，更確切的說，不知道她是花還是葉。

「這叫芊藤草，又名紫芍花，香味淡雅。花粉和水，可製成上好的胭脂，花瓣搗泥，少三分成藥，多三分是毒……」

我聽的迷迷茫茫，就這麼一朵小花怎麼在東商嘴裏就變得那麼神奇，又是葯又是毒的。

「怎麼了？」東商疑惑的用袖子擦擦臉。

「沒啊……」我想此刻的我一定是獃獃的，趕緊換一副嬉笑的表情，「東商，你臉上又沒東西，擦什麼啊……」

「噗哧——」春然忍不住笑了。

一路上，我們指著路旁各種稀奇古怪的花或草問東商，東商都一一作解，有些甚至還說了典故，博古通今之學讓我不由得慢慢欽佩，我想他一定是上天派來的無所不能的神，我想要什麼，他都能辦到。

看着城牆上「忻桃縣」三個大字，終於呼出一口氣。走了整整不下兩個小時的路，這就是東商說的為了強身健體多走的幾步路？

然進了城門，所有的疲憊都被好奇和興奮代替。一牆之隔，竟然隔出了兩個世界。城內的繁華喧囂跟城外的寧靜真是天壤之別。人海嚷嚷，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最讓人興奮的，是滿目琳琅的商品，各種色澤樣式的玉器，五彩的泥人，各式各樣的小玩具，還有讓人眼花繚亂的飾品，這所有的所有我都不曾見過的，好奇的不得了，喜愛的不得了。

我拉着春然興奮的東瞧西看，完全忽略了東商的存在。直到春然不停的拉我的衣袖，我才回頭，東商站在一家掛着「回春堂」大牌子的店鋪前正無奈的望着我們。

我吐吐舌頭。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卑躬的向東商行禮，「少爺！」

東商面無表情的點頭，此刻的他，冷冽如風雪中的雕塑，讓人不自覺的退避三舍。

他轉向我，換上一貫的溫柔：「師妹，來！」

我戚戚走過去。

「小姐！」那男子突然向我行禮，我條件反射的抓緊了東商。

「師妹莫怕，這是藥鋪掌柜趙全」東商拉着我進去，「這是師父的家業，以後也是你的。」

「家業？」

我疑惑的望着東商，轉而打量著這家店鋪，正對門口，是一個大柜子，柜子上密密排排的都是小抽屜的彎月型空擋拉手，每個小抽屜都有一個小標貼，大概是註明藥材名稱之類的。一邊牆上掛着一隻錦旗，大紅底色金黃大字「妙手回春」四個字特別顯眼。錦旗上面有一副牌匾，上著「回春堂」三字，與門頭的牌匾差異無已，只是，在牌匾的右下角有個小標識，一個圓圈裏有一個圓形的像「春」字又不像的圖案，很奇怪的圖案。

「這是回春堂的標符。」東商順着我的視線說道，「師妹，你記住，以後只要有這個標符的地方，就都是我們自己的家業！」

「難道我們還不止這一家藥鋪嗎？」我訝然。

東商笑笑，不以回答。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不知道他們真正的小姐對於醫藥懂得多少，但是對我來說，確是一竅不通，甚至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藥鋪、草藥。不過，想來也了解不多吧，不然剛才來的路上，我指著那些隨處可見的花草問東商，他一點也沒有意外、驚訝，看他興緻勃勃的解說，似乎還有那麼一點點欣慰。

「感覺如何？」東商忽然開口。

「啊……什麼……」

東商燦然一笑，「我們的家業，以後可就全靠你打理了。」

「啊？」

「放心，師兄會幫你的。」

我找不到一點真實，感覺自己還是個孩子，卻突然有人來告訴我，該當家作主了，整個腦袋都懵懵的，總感覺像是在做夢。不，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場夢，一場隨時都會醒來的夢。

「怎麼了？」東商關切的問。

我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緊緊抱着他的手。

「我怕你離開我。」我如實說，「這段時間總感覺像是在做夢。」

「傻丫頭。」東商滿是寵溺的撫拍我的頭，「想吃點什麼。」

東商領着我們來到一座二層酒樓，我看着陌生的環境，心裏總有些恍恍的。

「都可以。」

「好。」

東商對我溫和的笑，轉向小廝時，就成了生人莫近的冷冽。我清楚的看見酒樓小廝不自覺的縮了縮肩，往後退了一步。

他對那個藥鋪掌柜也是如此。

這才是人前的他嗎？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小廝引我們上了二樓。我選了臨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熱鬧盡收眼底。

菜不一會就上來了，濃郁的香味誘的我直流口水，立馬拿起筷子開動。

東商一邊笑，一邊說：「慢點吃，別燙著！」

柔柔的寵溺像是對無知孩童的嬌縱。他對我是真心好的，這就夠了。我這樣對自己說。

「少爺——」

突兀的聲音，我詢聲抬頭，一個身穿墨灰色長衣的中年男子站在對面，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東商起身，叮囑道，「春然，好好照顧小姐。」

「是，少爺！」

東商的身影轉眼消失，從窗戶望下去，可以看到他因疾走而翻飛的衣裾。

「小姐。」

直到春然叫我，我才回過神來，剛剛是有種錯覺，彷彿他這一走就永遠從我的世界裏走掉了一樣。

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少爺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不然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怎麼說留下我一個人了？」我拉春然和我坐在一起，「不是還有你嗎？來，一起吃，這菜很不錯哩！」

「春然，你給我說說東商的事吧。」我突然想知道關於東商的去。

「商少爺啊！」說起東商，春然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春然只知道商少爺從小就被老爺收養。不過老爺對商少爺很好，教商少爺認字、武功，還把生意交給商少爺打理。現在商少爺好了不起呢，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有商少爺這麼厲害的人來！」。

從小被收養？那也是孤兒嗎？我泣然，東商一半溫情一半冷酷的性格也緣於此嗎？

「不過，商少爺雖然看起來冷漠，但人特別好，尤其是對小姐……」

「春然，你……」

「春然不知道雙親，從小不知道被賣了多少回，後來遇到了老爺，才過了幾年安穩日子。」春然雙手捧著碗，低着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聽着她的聲音就是一種凄然。

怪不得她那麼怕我趕她走，被賣怕了吧。我忽然很後悔自己的幼稚無知。

「現在好了呀！」春然看着我幸福的笑，「春然現在有了小姐，有了守護的人，幸福着呢！」

「春然，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我鄭重的對春然許諾，自私的希望他們都不要離開我。

「謝……謝謝小姐！」春然抱着碗，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變得這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