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幾家歡樂幾家愁

117.幾家歡樂幾家愁

這件事發生時正臨着過年,二十日刑部審理結束,霍老夫人被關進刑司所,熱熱鬧鬧的新年裏,人們又多了一樁茶餘飯後的閑聊。

霍老夫人進刑司所的第二天霍家人前去宮中探望過,言傳霍家少爺為了把霍老夫人從刑司所里撈出來想了很多辦法,也花了不少銀子,但這些幾乎都是石沉大海,霍老夫人的親兒媳蕭氏也算是皇家中人,但汝陽王府從頭到尾沒有插手。

二十四這天霍家大房那邊佑哥兒喪殯,柳青蕪帶着碩哥兒前去,進靈堂鞠躬后,碩哥兒跪下來磕了幾個頭。

出喪時送喪的人很少,孩子年紀小,輩分低,在他之下只有幾個弟弟,就連哭靈的都是從外面請來的,霍家大房兩位老人沒有前去,冒着風雪天一路出殯,柳青蕪牽着碩哥兒走在前面,三歲的碩哥兒對生死這個概念還沒有很明確,他只知道小哥哥睡了,以後見不到了,周遭的哭聲讓他有些失措,緊緊的挨着柳青蕪。

回到將軍府已經是下午,雪下的很大,走了許多路碩哥兒也沒心思玩雪,回到屋子裏看到霍靖祁,情緒低落的鑽到他懷裏,「爹爹,為什麼他們都在哭,是不是因為以後見不到佑哥哥了。」

霍靖祁摸了摸他的頭,本來不應該帶他去的,但是霍家的孩子就這麼幾個,三房那邊孩子也還小,總該有兄弟送送那孩子。

「嬸嬸哭的好傷心。」碩哥兒整個兒縮在霍靖祁懷裏,仰起頭又說了一句,「爹爹,那我以後是不是真的見不到小哥哥了。」

「是的。」霍靖祁抱着他坐起來,捏了捏他的鼻子,「知葉在外面堆了個大雪人,你進來時看到沒。」

碩哥兒神情一亮,旁邊伺候的翠玲會意的把他抱過來,帶着他去外面看雪人去了,柳青蕪進屋,奶娘抱着幀哥兒出來,看到哥哥出去,他也想要出去玩,不能下地走路,光是看着也好。

柳青蕪囑咐奶娘給幀哥兒多添一件斗篷抱着在屋檐下走一會兒,知綠端著葯進來,柳青蕪看向霍靖祁,「一早出去你又忘記喝了。」

對霍靖祁而言,這和戰場上受了傷需要喝葯是兩碼子事,打了幾個噴嚏就受風寒了,連着喝了兩天的葯,一把年紀還想躲著不肯喝。

「差不多了。」霍靖祁拿起碗一口灌下,柳青蕪笑眯眯的看着他,「要不要把兒子吃的蜜糖給你來一些。」

「不喝葯過幾天也好了。」霍靖祁撇開了話題,「大伯他們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他們去不了刑司所追責。」大老夫人喊著要霍老夫人命償,可這到償不償還,不是官府說了算,「冬楹那邊也不好過。」

就像霍老夫人沒有看清楚事實一樣,那邊的霍靖霖同樣也沒看清楚,他還想方設法的要把霍老夫人從刑司所中撈出來,轉而還去霍冬楹那裏,但是汝陽王府都不幫忙,霍冬楹的夫家,藍國公府怎麼會出手,霍靖霖越是如此,會讓霍冬楹在藍家的日子越不好過。

霍靖祁對霍冬楹這個妹妹還是不錯的,她從小就喜歡親近霍冬靈和霍靖祁,霍靖祁還沒去漠地時霍冬楹才四五歲,霍冬靈不理她,她就跟在霍靖祁身後。

霍老夫人倒是把女兒養的很心善。

「改天你去藍府看看她吧。」霍靖祁側身讓她坐下,「皇上有皇上自己的主意,過兩年宮中要開始替太子選妃,皇上怕是要在這之前把許多事清一清。」

「那長生呢,曜哥兒可都一歲多了,再晚些時候接回去,就怕是會傷了孩子的心。」柳青蕪對這些政治上的事並不關心,將軍府這裏也不太平,這麼久時間過去,想知道的怎麼會不清楚長生住在將軍府,唯一還模稜兩可不能確信的就是長生替皇上生下了皇子。

這個霍靖祁也沒法回答,皇上的心思,諸人難猜...

十二月二十七,雪停了兩天,到除夕夜時又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霍靖祁進宮參加宮宴,回來時已經是深夜,外面煙火聲肆起,這時辰還有去廟裏祈福的人,街上馬車來來往往,十分的熱鬧。

霍靖祁回來之後陪着柳青蕪去廟裏祈福,雪下的大馬車上不去,許多人都在山腳下的御錦廟中祈福,一條廟街燈火通明,霍靖祁扶着她隨着人群往裏走。

身後翠玲和知綠跟的緊,左側是從廟裏出來的人,霍靖祁護着她進了御錦廟,比起外面的街上,這兒的人更多。

祈福的樹上掛滿了牌子,柳青蕪也寫了牌子,依舊是平安二字,背後小字寫了家人的名字,遞給霍靖祁,他替她扔了上去,穩穩噹噹的掛在了高枝上,柳青蕪合手心中祈願了一會兒,兩個人往前面的殿中走去。

才剛剛上台階,人數不多的殿中走出了幾個人,和柳青蕪他們正面相對,塗夫人帶着兒子和兒媳婦前來祈福,和柳青蕪他們撞了個正著。

柳青蕪微微頷首,也是簡單的打了招呼,他們出來,柳青蕪他們進去,並沒有多的交集。

只是擦身而過時,塗乾昊的視線在柳青蕪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這一幕落在關采菱眼中,她看到霍靖祁扶著柳青蕪的手,輕哼了聲,待他們走下台階,涼涼的說了一句,「無需你多惦記,人家過的好得很。」

塗乾昊眉頭微皺,走在前面的塗夫人轉頭看關采菱,眼裏有不贊同,「這裏是什麼地方,心平氣和些。」

塗夫人帶着他們去一旁的小殿中求子,塗乾昊腳步停在了門口,「你們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你!」關采菱意欲發怒,塗夫人看了她一眼,關采菱跺腳氣憤,「娘,您看,相公根本不是誠心誠意,這樣求了佛祖也不會覺得我們心誠。」

「我們進去。」塗夫人拉了關采菱一下,並沒有說塗乾昊的不是,在兒子和兒媳婦之間,她毋庸置疑的偏袒了兒子,更何況外甥女娶進門的兒媳婦,到現在都還沒有身孕。

關采菱憋了一肚子的氣,直到祈福出來,看到塗乾昊站在那兒,目光落在祈福的樹上,心中的怒意更甚,上了馬車之後沉默無言,過半路時關采菱忍不住了,「你心中不樂意,為什麼要娶我。」

這也不是關采菱第一次問了,每次兩個人之間有了矛盾,鬧了彆扭,她都是這麼和塗乾昊說,後者眉宇深皺,看了她一眼不想起爭執,關采菱卻停不住,「沒人逼過你,可現在呢,你心裏就是還有別人,你看她過的這麼好,心裏是不是很難受,明明嫁給你才是更好的,卻幾次三番推拒塗家的婚事,她根本看不上你。」

「你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沒人和你作對,整天都是你自己在和你自己過不去,你這又是何必。」塗乾昊累了回答她這些問題,一次兩次,次數多了誰都會疲乏,就算是心中還有一點情分,也讓她折騰沒了。

「到底是我自己在與自己過不去么。」關采菱笑了,「那你告訴我,你心裏到底念著誰,為什麼得知她回漯城了是這樣的反應,看到她又是這樣的態度。」

「我心裏沒有念著誰。」塗乾昊的臉色沉了下來,「你這麼揪著事情不放又有什麼意義。」

「我怎麼不能揪著不放,我等了你這麼多年,嫁了給你,你卻是這個態度,你要我怎麼放得下。」關采菱等他,等他娶他,要的是他的全心全意,從身到心,都是屬於她的,如此她才會覺得開心,才會覺得滿意,而現實和她當時所設想的差距太大,所以她不能容忍不能接受,一直耿耿於懷。

她自認為自己要的並不多,可從他的眼中看不到一點對自己的愛意,付出遠大於得到時,關采菱心裏失衡了,她也不是什麼寬容的人。

「你要是不滿意這樁婚事,我們可以和離。」塗乾昊忽然看着她認真說道,「你對祖母待你的態度有百般不如意,對我你也有百般不如意,這樁婚事裏你有這麼多的不順心,我們可以和離。」

關采菱憤懣的神情頓在了那兒,滿是錯愕的看着他,半響才緩緩出口,「你說什麼。」

「嫁到塗家讓你有這麼多不開心的事,你若是覺得心裏委屈,我們可以和離。」塗乾昊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關采菱愣愣的看着他,還不置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要和我和離?」過去了好一會兒關采菱淚眼看着他,要看着他收回剛剛那句話。

「不是我要與你和離,而是你現在咄咄逼人的樣子,是在要求離開塗家,讓你自己寬心。」塗乾昊話音未落,馬車內忽然傳來一聲尖喊。

「你休想!」關采菱淚眼婆裟憤憤看着他,「你休想,你休想甩開我,你休想不要我,我不會和你和離,你休想把我從你身邊支開。」

塗乾昊抬手替她擦眼淚,語氣淡了些,如是在闡述一件已經發生且無力回改的事實,「那你就不要再想這麼多了,好好過日子,不要再揪著那些事,除了你之外,沒人在意這些。」

關采菱低下頭去,緊握著拳,依舊是不甘...

這邊御錦廟內,柳青蕪求了護身符出來,霍靖祁在殿外等着她。

霍靖祁看她手裏許多個護身符,笑她,「你要了這麼多,佛祖可顧不過來了。」

柳青蕪把護身符放到他腰封內,「怎麼會。」

夫妻倆走出了御錦廟,廟街上的人依舊很多,往上看還有很多人走山路去廟裏燒大年初一的早香,霍靖祁扶她上馬車,此時的煙火聲淡了不少,回將軍府的街上家家戶戶的燈還點着。

回到府里后柳青蕪去看過了兩個孩子,把壓歲的紅包放在了他們的枕頭底下,又把平安符給他們帶上,出來時廚房那邊桑媽媽拿來了一些餃子,霍靖祁在宮中吃的不多,這會兒吃了十幾個餃子,一連吃出了好幾枚的銅錢。

柳青蕪笑着替他數了數,拿起錦袋裝起來,「在家的時候祖母說了,守歲吃餃子吃出來的銅錢都要放起來。」

霍靖祁笑着看她把錦袋藏到柜子中,「那這些年你攢了多少了。」

「不多,思煜攢的多。」柳青蕪倒了水,說起來臉上滿是笑意,「還在儀都的時候,思煜和思旭,還有青妍,來玉清院裏守歲,翠玲端來的餃子思煜他們兩個人就能吃上一大半,有一回思旭吃的急了,剛好是換牙的時候,咬到了銅錢直接牙給崩了下來。」

「崩了牙之後他還不知道,傻乎乎的吐出來給我們看,還問肉餃里是不是忘記把豬的牙給拿出來了,思煜就騙他說那是豬蹄子的爪子。」

霍靖祁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柳青蕪一怔,他把她攬到自己懷裏,抱着她輕嘆,「還有呢。」

「思旭當然嚇壞了,從那之後他有好長一段日子都不愛吃肉,把三嬸給擔心的,後來換了第二顆牙時他才知道這是自己嘴裏掉出來的。」說起儀都時的事真的不少,國公府內姐弟幾人,兒時的生活最為無憂無慮。

「這麼說思煜鬧了不少笑話。」窗外黎明漸漸浮現,他們還沒睡意,霍靖祁抿著笑意聽着,她說的小時候的事他都愛聽。

「他啊,當時大伯請來了羅先生教他讀書習字,原本想着他能在仕途上走的順當些,結果跑去軍營里了,小時候沒少挨羅先生的板子,犯了錯最會的就是和思旭比,只要是能贏過思旭他就沾沾自喜了。」柳青蕪說到後來有些惋惜,霍靖祁握住她的雙手,「學的那些東西不會沒用,打仗又不只靠蠻力,一人蠻力能及的三四人,可不能及過百人。」

「他就是讓人有操不完的心。」

「若是為官走仕途,你也有操不完的心。」

聽他這麼說,柳青蕪笑了,承認,「是啊,誰讓他是我弟弟。」...

夫妻倆聊了一夜,天亮了。

碩哥兒起的早,本想趕早過來鑽爹爹娘親的被窩,拜早年討紅包的,一進來看他們衣服穿的好好的,比他起的還早呢,爬上卧榻擠到了他們中間,攤手向霍靖祁討紅包。

翠玲拿來早就準備好的紅色錦布袋子,裏面放了銀子,還放了一小袋的金裸子,碩哥兒抱着錦布袋子十分的滿意,樂呵呵的朝着霍靖祁恭祝了一聲『恭喜發財』,目光熠熠的看柳青蕪,「娘,我的呢。」

「你爹不是給你了。」柳青蕪指了指他懷裏的袋子,碩哥兒嘟著嘴反駁,「爹爹是爹爹的,娘還沒給我。」

柳青蕪戳了他額頭一下,「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守財奴。」

碩哥兒對這個詞語引以為傲,三天前柳青蕪剛剛說過他,所以他現在知道守財奴是什麼意思,把柳青蕪給他的錦袋子往懷裏一踹,稚聲道,「都是我的。」

「行行行,都是你的,你藏好了,快去換衣服,起來要去祖父家拜年了。」柳青蕪把他交給奶娘回去換衣服,推了霍靖祁一把,「你也起來換衣服,準備去父親那裏。」

一家四口準備妥當,馬車上裝好了送的禮,迎著小雪出發前往霍家,馬車上幀哥兒才醒,趴在碩哥兒身上,咿咿呀呀的說着什麼,幀哥兒開口和碩哥兒一樣晚,他和曜哥兒之間最有話題了,兩個人之間差了五個月,一個咿咿呀呀時一個剛剛牙牙學語,湊在一塊兒誰也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到了霍家,柳青蕪下馬車后微怔了怔,往年都是大紅燈籠掛在門口,如今就是幾盞小的紅燈籠,進了院子之後變化也甚大,在這裏,新年的氣氛一下被削淡了幾分。

得知他們來了,霍老爺他們在前廳等著。

因為之前的種種,這個年要拜的開心並不見得。

兩個孩子給霍老爺拜年,霍老爺笑歸笑,東西歸給,對霍靖祁總是有着諸多的怨言和不滿,沒有保住霍家,沒有保住霍家的聲譽,沒有幫忙把霍老夫人從刑司所里撈出來。

「要是娘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刑司所那邊有沒有照顧周到,她膝蓋不好,怕是要疼。」霍靖霖涼涼的說了一句,霍靖祁沒理會,柳青蕪也沒說話,他兀自悶氣,就連蕭氏都不想搭理這件事。

唯一會和他有共鳴的就是霍老爺,「是啊,下午你帶孩子進宮去看看她,托些關係,讓她過的舒服些。」

柳青蕪在他們臉上看到了對霍老夫人境遇的不舍,卻沒看到他們對霍家大房失去嫡孫的愧疚,可真是比陌生人還要不如的情分。

「靖祁啊,你在宮中走動多,也替你母親疏通疏通。」霍老爺轉而吩咐霍靖祁,霍靖祁抬頭看他們,「刑司所是關押犯重罪之人的地方,不是養老去的,裏面的人沒有特例,塞了銀子那些監管的宮人也不會多上心。」

「大哥你不肯替娘打點也就算了,何必說這樣的話。」霍靖祁說的是事實,但霍靖霖不願意信,反著指責他的不是。

「打點出來了又如何,你以為大伯一家會善罷甘休。」霍靖祁瞥了他一眼,據他所知,就在沒多少日子前大伯娘才來這邊鬧過,若不是那宮牆進不去,大伯一家活拆了老夫人的心都有。

「好了靖祁,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我已經向聖上請求及早致仕,這個家以後就要靠你和靖霖,你們有出息了,你大伯一家若沒有嫡子所出,你祖父留下的家業你還能拿回來。」霍老爺說的雲淡風輕,霍靖祁笑了,「父親還惦記着這些家業呢。」

霍老爺臉色一訕,被他說話的語氣鬧了惱羞,「你是能這麼和我說話的!」

「不然呢。」霍靖祁淡淡的回了一句。

霍靖祁和霍老爺每回見面都少不得爭執,最後不歡而散,他們午飯都沒用直接離開了霍家,柳青蕪知道丈夫對公公有極大的怨言,一家之中,該是秉公決斷的一家之主沒有主意,偏聽偏信,又不夠誠心沒有公允,這些年來讓霍靖祁和霍冬靈吃了不少苦。

他從來沒有真正的為霍靖祁和霍冬靈考慮過什麼...

在將軍府里呆到了初三,他們去了一趟柳家,儀都那邊柳尚白和何氏帶着兒子新兒媳前來給柳老夫人看看,柳青蕪跟着小住了兩日敘敘舊,回到府中時已經是初六。

霍靖祁要連值守兩日,柳青蕪正好抽著這空擋的時間打算去一趟藍府看看霍冬楹,就是在初七下午,新年氣氛還沉浸著,鄭國公府家的少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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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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