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滿天下12

桃李滿天下12

魏君一雙沉靜的眸子在朝堂四處略過,漸漸的,唇角驀然勾起了一抹淺淡的嘲諷,只是無人瞧見罷了。

原本還有些爭論不休的朝堂上漸漸演變成了全部討伐那大理寺卿的上奏聲兒,你一言我一言的就為大理寺卿定下了數十條罪名,最後所有人抬頭看着上頭一言不發的君上,呼呼啦啦的跪了泰半的人,請他下旨把大理寺卿扁為庶人。

如今不過不惑之年往上些的魏君身體健壯,氣勢深厚,臉上無波無喜,他微垂了眼眸,低低的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下。

以他的精神頭,便是再統治這四海二十年也是使得的,怎就有人迫不及待的開始打他屁股底下這張龍椅的主意了呢?

瞧瞧這跪了大半的朝臣,往日裏把君上長、君上短的掛在嘴邊,高歌頌德、你前我后的溜須拍馬,如今他還沒死呢,就迫不及待的投奔那關家去了,為那關家賣命去了?

他親封的大理寺卿,作為他的保皇黨的一員,誰不知道這是他的人?

可瞧瞧這些人,這些人如今的嘴臉,這是絲毫不把他放進眼裏了嗎?今日敢逼迫他對心腹動刀子,那往後是不是某一日,某個家族要奮起做這皇朝的主人,這些文武百官,大臣閣老也會逼迫他退位讓賢,或者逼宮賜他一杯毒酒?

泊泊寒意湧上心頭,魏君的嘴角也跟着勾起了一抹寒涼的微笑。

早朝的彈劾沒有後續便結束了,但對於某些在背後策劃的人卻是滿意的笑了,第一次彈劾沒有任何動作是正常的,反正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官員們盡數朝着宮外走去,而在宮殿城牆上,玄衣玉冠的當今四海之主看着那些魚貫而去的人,眼裏不時的閃過什麼。

在他身後,年邁的左相含笑而立,風在城樓上吹起,吹動他們的衣擺,還有左相的詢問:「陛下可是看出什麼來了?」

「老師。」魏君指著下頭看似毫無干係的一眾官員身上略過,道:「你曾告訴我,帝王之道在乎平衡,壓制獨大,這些年朕都記在心裏,當年後族白家勢大,為了穩固四海太平,朕一手扶植了關家來制衡白家,可如今,白家謹記了本分,而這關家卻已然是狼子野心,路人昭昭了。」

什麼帝后和睦,什麼普天同慶,都不過是他為了平衡各方勢力而做給天下人看的,數十年如一日的恩寵,卻使得原本戰戰兢兢的人開始伸出了貪婪的雙手,不再滿足於他所給予的了。

這匹狼,是他親手養出來的。

「陛下可曾怪過老臣所教導的不對?」左相反問了句。

魏君臉上有些愕然,隨後搖搖頭,笑道:「老師教導得很好,只是朕未能把這平衡之道做好罷了。」

「陛下何必要自謙呢?」左相上前兩步,淡淡的道。

「從古自今,沒有一個帝王敢說把這平衡之道做上一輩子,甚至讓它發揚下去,變成幾代人所能受益的,人心是最難掌控的東西,因為它隨時都在變化,都在受別的利益的驅使,長年累月的,動心是在所難免,陛下又何必把這些怪罪在自己身上?」

魏君沉默,突然說了一句:「郁卿曾說過一句,君子當有所為有所不為。」

「那是君子!」左相一雙眼彷彿看透了滄桑一般,淡淡的說道:「臣這一生,倒未曾見過幾個在朝為官的君子。」

真正不為名、不為利的君子都遠離了朝堂、在那鄉間野地安然悠閑的渡過此生,遠離了世俗,遠離了紛爭,沒有這些爾虞我詐,自然稱得上是個真正的君子。

而捲入了這世俗名利場的,絕沒有一個純正的君子,那些自稱君子的,泰半隻是偽君子罷了,至於那郁桂舟,左相也是有些看不透,他的話,他的為人處世倒像是一個君子,或者說是一個圓滑的君子,但此人還太過年輕,以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的。

魏君沒回話,也不知他是贊同左相的說法還是有別的想法。

君臣二人在城樓上直到百官散盡,有侍監跑來傳話說皇後娘娘正在到處尋陛下,魏君才結束了同左相這場對話,朝後宮走去。

按照大魏的律法,險些打死人的案件有兩種處置方法,一是私下和解,若是受害一方同意,那另一方便付足了足夠多的好處,此事也算了解,但若是捅到了大理寺,無論要不要私下和解,作為打人那一方,若是人證物證俱在,且還有簽字畫押等,那都得被先仗刑二十,鞭二十,若是罪責大,那便要判一個流放。

關三公子調戲良家女子在前,又把女子兄長打到重傷在床,且那男子還身賦功名,兩位少卿、丞、司直等便先判了個仗刑二十,鞭二十,罰了上千金銀的決定,這回他們倒是不敢在這上頭去跟郁桂舟硬爭了,只一本一眼的按照律法走。

大理寺是個特殊的機構,裏頭的官員們雖官職小,但也有可以直達上聽的權利,雖然是見不到那四海之主,但從那些保皇黨里透露出來的消息,跟着這位郁大人干肯定是錯不了的。

所以,這不過一日的功夫,哪怕朝廷上彈劾大理寺卿的奏摺已經變成了厚厚的一碟,但他們卻一下轉了風向,不再想着兩面討好,四處逢迎。

對這點,郁桂舟是十分滿意的,他親自在獄牢裏見獄丞們對關成輝施了刑罰,隨後他又提了商掌柜到府衙問詢。

商掌柜來得很快,昨日郁桂舟遣人尋了名醫為他兒子治傷,這會已經無大礙,只需在床上歇息個幾月便好了。

只到底是趕不上明年的鄉試了。

商掌柜心底有些遺憾,但更多的還是慶幸,對郁桂舟也是非常感激,一見面就給郁桂舟行了個大禮:「犬子如今已無大礙,這多虧了大人你吶,小老兒真是不知如何感激才是。」

郁桂舟微微側了側身,道:「掌柜不必如此多禮,維護上淮城的治安、風氣,是本官的職責所在,也是因為陛下信任本官,你若真要感激,便感謝陛下的英明神武吧。」

商掌柜連忙點頭:「是是是,大人說的是,魏君真乃明君也。」

郁桂舟瞧他順溜說話的模樣,忍着笑意,正了正臉,開始問起了正事:「商掌柜的,請你來是有關令郎的案子想詢問你一下。」

「大人請說。」商掌柜忙不迭詞的開口。

郁桂舟微微額首,言道:「那關三公子昨日已經招供,今日已被執行了仗二十,鞭二十、罰千金的懲罰,仗刑和鞭刑已經執行,如今人就關在大牢裏,你意下如何了?」

商掌柜微微呆愕,隨後才慢慢反應過來,苦笑着道:「回大人,這已經很好了。」

若是他有那個權勢,自然想把這關三公子揍得也只剩下一口氣,讓他的家人也提心弔膽一番,但他只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無權無勢,如今能讓他被施了刑罰已是往前想像不到的了,他還有何好不滿足的?

「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關成輝並未傷及到性命,本官也無法讓他以命抵命,只得施了刑罰加身,讓他再不敢為惡,至於那千倆金銀便作為令千金的嫁妝吧,算是給予她的補償。」郁桂舟想起被施行時關成輝那慘叫聲不絕於耳,痛呼、求饒、咒罵,到最後連出聲兒都難,對於一個自小就衣食無憂的公子哥來說,此番在大理寺的經歷,恐能讓他此生難以忘懷了。

說不得到最後到底是誰吃了虧。

「大人大恩小老兒不敢忘懷,替我一雙兒女多謝大恩。」

商掌柜走後,郁桂舟又吩咐了人去那關家說一聲,讓他們派人來接牢裏看着奄奄一息的關成輝,等人領命而去,他又查閱了前幾年的薄冊,看似毫無章法的在那些冊子上不知找些甚。

當落日漸漸傾落,光線漸漸變淡之日,寺卿大人的書房內終於傳來了動靜,隨後郁桂舟的身影從屋裏出來,兩個護衛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隨他一同出了大理寺。

外頭,街道上人已經稀少了,小老百姓們大都回家生火做飯了,也有小販們挑着擔子從門前路過,開始在熱鬧的街道外頭擺上小桌,等著夜幕降臨后,明燈高掛時,迎接夜晚歡鬧的人群。

在大理寺門外,一隊人十分惹人注目。

打頭的是個頭帶玉冠的公子哥,白嫩的年紀和臉龐,身後跟了一群帶刀的護衛,這些護衛個個眼神犀利,不似普通人家護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是以更是讓人忌憚,連忙繞了彎路也不敢從旁走過,就怕沾了這霉,惹禍上身。

郁桂舟含笑的走了過去,在那玉面公子哥前停住,抬手施了禮:「七皇子殿下。」

這位面色稚嫩的公子便是當朝七皇子,關皇后的幼子,從外表看,那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一般,端的是個嬌嬌嫩嫩被眾星拱月捧著的小公子一般,但皇家人,哪怕年紀再小,也是輕視不得的。

而這位七皇子看着天真無邪,但郁桂舟可是中過他的招,更是不敢輕易放鬆警惕。

「郁大人,見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七皇子說着不知是嘲諷還是感嘆的話,看着他:「今兒本皇子做客,請郁大人去喝上一杯如何?」

郁桂舟微微一笑。

鴻門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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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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