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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是結束的時候，她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完成。

奼女打起精神，乾脆利落地抹去眼淚，為避免被起伏波動的情緒擾亂意識，在手上狠狠地掐出一道道青紫色的傷痕，蹙眉道：「陽山派的，此物當交予你。」她從懷中取出一卷皮卷，遞給任歲兒。

手剛遞過去，殿外響起幾道悶響，似有鈍器衝撞襲擊，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側殿門砰然洞開，一陣風卷，將兩女隔開。

「小心！」

孟不秋拉着白星回退避，只見當頭一道寒芒罩落，在獅子金座前散如諸天星辰，奼女、婆達伽曇、都盧等人皆起武器，本能躲擋那狠辣的劍氣，任歲兒亦緊跟着去拔飛鶴刺，可又惦記着去接那秘籍，一心不可二用，終是分心失手，給聲東擊西的李商聲擒住。

「好師侄，快把那捲冊揣我懷中！」

瓦頂破了個大洞，碎渣迸濺，明光傾落，李商聲從天而降，見任歲兒不聽號令，抬手欲扔，當場劈手卸掉她胳膊，狠狠道：「你再擅動，便扭斷你的脖子！」

「卑鄙！」

任歲兒呸了他一口唾沫，李商聲一掌摑過去，拿住她肩頸拂過定身穴，審視四周，見白星回那幾個小子投鼠忌器，心裏稍稍安定，但還有個奼女頗為棘手，不敢鬆懈，於是踢了任歲兒一腳，扭過身子，高聲試探：「方才李某都聽到，你說明師妹救了你，好啊，中原有句話，叫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若當面殺了她師侄，毀去她寧可死也要留下的一生心血，密譜就此失傳於世間，你可對得起她！」

奼女果真為聲所震懾，身子一僵。

李商聲自以為捏住她軟肋，立刻拖着人往殿外退，乾淨利落道：「我要一匹快馬，放我出城，等我過了東枝，到盤越邊境，自會將人放回來！」

奼女追了兩步，冷笑道：「你就這麼自信我會救她？」

「明浮玉死的時候很痛苦吧？那種毒，只要用武，必然自毀，但她太驕傲了，驚才絕艷卻不肯低頭服輸，付出了那麼多，好不容易才得以證明，你能甘心令她畢生所求化為泡影？」李商聲的語氣逐漸刻薄，「從你剛才的行為舉止可以看出，你這樣的女人，感情用事，憑喜好做事，而非理智行事，你能白白看她的師侄再遭一次她受過的難？」

說完，李商聲持劍的手一抖，抖出個小藥瓶。

「不需要再遭！也不需要猶豫！」任歲兒卻替他們做了決定，她不想讓身邊的狗賊拿走師叔的心血，於是冒險沖穴，甚至用另一完好的手臂肘部撞擊腰間，要喚出別在腰帶上的飛鶴刺，欲自刎於前。

火石電光間，婆達伽曇揮動大刀，將地上的破燈碎片掃過去制止。

「你！」

李商聲架著人躲避，又將身子扭轉，警惕地打量那人高馬大的盤越國第一武士，他倒是沒想到這個盤越的將軍竟然也管中原事，應對頗顯倉促狼狽。

婆達伽曇朗聲大笑，低吼一聲，操刀奔上，趁機動手，那並不靈活的大刀竟隨他腰轉借力，從奇怪的叫人難以置信的角度切削向上，破去劍勢，差點砍掉李商聲的鼻子。

李商聲大驚：「你，你怎麼也會這招！」

當初在將軍台上，攀龍客頂着另外四人的牽制和壓力，就是用這一招兵解，從他最厲害、最得意也從無敗績的玉星點劍下走脫，因此他才嫉妒發狂，無所不用其極對付攀龍客。

奼女見之，失聲大笑：「這，這是，這難道是……」

婆達伽曇回視，昂首露出得意的微笑：「你不是一直想用她的功夫替她報仇嗎！正好，我也會，雖然只有一招，但一招，也夠了！」

這般意氣風發，好似將三人拉回青春大好的十二年前。

……

蘭含的死與婆達伽曇的所為叫奼女心寒，她本想獨自上門叫陣，明浮玉卻擔心她衝動出事，偷偷跟在後頭。

果然，奼女那脾氣和性格胡攪蠻纏，沒說上兩句便雷霆震怒，要跟人上手，《紅塵練》雖強，能與婆達伽曇自創的萬象功法一戰，但卻極不穩定，明浮玉看出她有走火入魔后遺留下的瘋癲之症，便翻坐牆頭，口授清心訣，因自己不便動武而指點奼女奪劍出招。

「小心他拗步刀勢推刺！辰時方向兩小步，下截膝側，劍花輪穿！」

「哐當」一聲，劍刃將刀口穩穩接住，奼女起跳蹬腿，踹向婆達伽曇的心窩子，婆達伽曇立刻橫轉刀柄，肌腱綳脹，向前送力將人杠出去。奼女身輕如燕，后翻落地，明浮玉的聲音隨她腳步落下：「雲劍向左，拉開距離！注意，刀刃向後，他隨時要暴起跳砍！」

婆達伽曇側目，睇了一眼。

奼女吱聲：「怎麼躲？」

明浮玉莞爾一笑，坐定神閑：「不用躲，他跳，你抱劍借力迎上去，我喊你撩你便反撩，喊你絞你便絞——」

婆達伽曇心道：此人如此直白狂妄的點破招式，當我兩耳背，是死人不成？由是他心念急轉，便生對策。

長刀砍地，石板砸出皸痕，奼女早有防備，果真順着刀尖小跑，足尖輕點，向前躍起，然而，明浮玉既未喊撩，也未喊絞，而是喊道：「點！」

奼女困囿於思考的慣性，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好容易補了一半點劍式，明浮玉指點又變——

「轉手抹劍！」

奼女不擅用劍，跟不上，婆達伽曇自然也看出來，自作聰明要利用這一點脫困，朝牆頭的明浮玉躍去，刀柄換位，直掐人脖子，而後他伸手一拉，斗笠翻飛，牆頭上的女子隨他一道墜地。

婆達伽曇凝視着明浮玉臉上的笑容，愕然，隨後只覺后心一痛，奼女的劍正好點在他身上，分毫不差。

月桂花樹下，三人前後僵持，奼女為自己竟能制服這盤越第一武士而狂喜，婆達伽曇臉色極臭，至於明浮玉，她朝那隻掐脖子的胳膊上飄落的花瓣吹了口氣，儀態絲毫不亂。

大將軍眉頭皺得很深，心中滋味複雜：「你早知道我會突然近身？」

明浮玉目光定定：「本就不為勝，必須平局。」

婆達伽曇手上發力，將其肌膚掐起紅痕道道：「信不信我殺了你！」

「我只是個垂死之人，你殺我無妨，但貴國會損失一員大將，那分量，我自愧比不上。」明浮玉朝緊張的奼女遞了個眼色，她用最溫柔平靜的聲音，放着最兇悍狠毒的話，字字句句充斥着一股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無畏。

若說奼女的瘋癲在於無序與未知，那麼她的瘋在於狂熱與無所畏懼。

婆達伽曇緊緊盯着她的臉，明明身旁站着個第一美人，卻也稍有遜色，比不上眼前此女眼底一抹流光。明浮玉唇角勾起，按住婆達伽曇的手，反客為主問道：「將軍，現在可有資格坐下來談談？」

……

影子自眼前幻滅，婆達伽曇氣勢大盛，低吼著穿梭在紛繁的劍雨之中，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奼女補招在後，絲毫不見徘徊猶豫，任歲兒更是極其邪性，硬吃自己人一招，也要幫他們營造對戰的空間。

連史易也不禁感嘆：「虧得是左賢弟不在此處，否則，還不給他們這瘋狂的舉措嚇得當場咽氣。」

圍攻之下，李商聲騎虎難下，艱難應對，到這一步反而不敢對人質做點什麼，甚至還不能隨她肆意求死，否則一旦沒了掣肘，還不得當場被生吞活剝。他呸出一口臟血，嘴裏罵罵咧咧不休，到這地步，他沒攀龍客的本事，卻也嘗受了她的苦難。

只見大刀起落，血雨迸濺，李商聲慘呼一聲，竟叫婆達伽曇斬下一臂！

「可惡！」

任歲兒欲要脫困，奼女飛身接應，李商聲頂着冷汗，劈手一掌，袖底毒煙暗器瘋狗一般亂射。婆達伽曇等人以刀自掩，同時又護著周圍的弱而無力的群臣，奼女則將任歲兒摟在懷中，撲地一滾，只能眼睜睜看着李商聲裹挾秘籍，倉促逃走。

李商聲套著宮中侍衛的外衣，外頭的守衛並未提前打過招呼，又因先前局勢反覆，難分敵我，並未及時攔截。

孟不秋站定欲追，奼女扶著任歲兒忽然冷眼旁觀起來，不知在打什麼主意，倒是婆達伽曇很有眼色，立刻調集人手，一面令人去追，一面收拾殘局安撫群臣，給母子二人留出空間，製造談話的機會。

但他們都忽略了一人，也不是那般坐得住的。

就在他們互相給別人體貼鋪墊時，慘成「孤家寡人」的白星回率先闖了出去，孟不秋心道糟糕，再無從容，一眼也沒瞧旁人，徑自越過奼女和任歲兒，衝出去抓住白星回的手，他心裏很明白，現在必須得解釋：「小白，我從來沒有想當這個太子，當初都盧來滇南找我，我拒絕了，只是沒想到他……」

越來越多的人湧上來，簇擁，拜服，站隊，七嘴八舌呼喊，將兩人擠開。

「他們需要你。「

孟不秋的手又遞上來抓，白星回卻向後縮手鬆開，轉身逆流而出，一直走到下馬的宮闕前，忍不住回眸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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