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方便聯繫
夜昱抿了抿唇,原本溢出的字音又歸於平靜,握著摺扇的手心微微一緊,將華雅挽著的一雙柔荑輕輕往下一拉,冠玉般的面容上神情又是淡然似水:「本相先回去便好。」
話音落下,寬大的錦袖微微一撩,夜昱邁著步子,徑直向著正廳的門口處走去。
華雅含著笑意,嬌艷精緻的面容上神色依舊如常,只注視著夜昱離去的身影,不發一言。
及至那一道月牙白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華雅這才收回目光,又伸出手去理了理身上的衣裙。
有點,無趣。
水夭夭坐起身子來,只是咂了咂嘴,青呁已經端著一杯溫熱的梅子茶,遞到了她的手邊。
眉眼微微挑了挑,水夭夭接過那梅子茶,倒也沒急著喝,只拿在手裡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茶蓋。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一道低沉而又隱含著些許真實情緒的聲音,在水夭夭的耳畔邊落了下來。
華雅抬眸,定定地看著一派風輕雲淡隨意坐著的水夭夭,精緻眼妝的眸子里,又很快地掠過一抹不加掩飾的狠厲:「本就不該回來的。」
是啊,為什麼還要回來,動搖他的夜哥哥?
水夭夭卻沒立即出聲,只是端著手裡的那一杯梅子茶,不緊不慢地走到了華雅的跟前。
「嘩啦—」液體潑灑而出的聲音。
一瞬間的失神,華雅終於反應過來,驚愕的面容轉變為洶湧而來的怒意,當下一抬手,就向水夭夭揮了過來。
「賤人,居然敢向本夫人潑水!—」大概是被水夭夭的舉動刺激地有些失了理智,華雅驚叫一聲,姣好的面容透著些許猙獰,與平日那甜美嬌媚的表情相去甚遠。
嘖嘖,你看,這還沒逼急呢,就成了這個樣子。
原本要出手的青呁,卻是被水夭夭一個眼神給退了下去,只恭敬地垂首站於一旁,再沒了其他的動作。
那落下來的滿是力道的柔荑,卻是被另一隻更為纖細的手給握住,停在了半空之中。
水夭夭只是比華雅稍顯清瘦了些,若是論起身高來,並不會矮上什麼一截半截的。
華雅的手腕被捏住,力道不大卻是讓她覺得難受,當下冷著臉,看著面前的水夭夭,那一雙漣漣眼眸卻似要射出來千萬道冰刺一般:「還不放開本夫人!—」
「原來雅姐姐的本來面目,是這個樣子的。」水夭夭倒也不急著鬆開對華雅的鉗制,只略帶驚奇一般挑了挑眉,滿臉都是趣味之意。
華雅微微怔愣,並未理會水夭夭的話,只手上用力,似是想從水夭夭的桎梏中抽出手來。
指尖猝不及防地一松,順帶加了些力道上去,華雅等時候往後一偏沒穩住身子,直直地就跌坐在地。
原本上好的衣裙也沾了茶水水漬,髮髻並未凌亂卻是微微散落了幾縷在額間,看上去,華雅倒是比之前的精心裝扮要顯得狼狽許多。
當然,這都是托我們水夭夭的福。
「你!—」被旁側候著的貼身侍婢扶起,華雅握著那有一圈泛紅的皓腕,看著水夭夭的眼神,彷彿下一秒便能噴出火來。
其實華雅的自控力,一向都算好的,只是今日,對上惡趣味滿滿的水夭夭,又涉及到自己的逆鱗夜昱,很容易便能失了理智跟方寸。
水夭夭收回手,又淡淡地撩了撩自己的衣袖,看著身前不遠處的華雅,烈焰唇瓣彎出的弧度,在那酒紅色的衣裙襯托之下,張揚刺眼得讓人心裡都覺得發慌:「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她如今,可是愛記仇得緊,若是一旦想起來了誰,那可是沒辦法憋住的。
所以,都別客氣,能使啥使啥,若是沒了招,她一個人自導自演可是會失了趣味的。
整個正廳,又是那麼片刻的冷滯。
捏著一方小巧的錦帕,華雅身上的水漬已被擦乾了些,隨意地往地上一丟,鞋頭綉著數朵牡丹花樣的繡花鞋動了動,華雅踩在那錦帕之上,絲毫不見任何可惜之意,只是定定地看著水夭夭,神色似乎冷靜了不少。
「本夫人還有事,就不多留了。—」華雅低聲開口,從水夭夭的身上收回視線,又低下頭去整了整稍顯凌亂的衣裙,一抹壓下去的暗色自眸底飛快閃過。
先前,倒是她大意了,竟然這麼容易,就被弄的失了冷靜。
繡花鞋向前一抬,華雅邁著得體的小碎步,只是經過水夭夭的身旁時,微微頓了頓步子:「誰讓誰還,還真是不好說呢。」
語調倒是悅耳動聽,只是隱隱帶著些陰冷,透著辨不清的蘊含情緒。
落下一句,華雅再沒了其他的言語,邁著裊裊婷婷的小碎步,徑直向外走了出去。
水夭夭倒也不惱,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反而加深了一些,跟著轉過身來,酒紅色的裙擺在空中旋出個恰若一朵錦葵盛開的弧度,緩緩走出了正廳。
夜昱跟華雅的婚事,好不容易從帝都百姓的津津樂道里,落下了帷幕。
——此處是裊裊婷婷的分界線——
到遠安王府的第二日,水夭夭坐在桌前,隨意一瞥,卻是見著青呁剛好從門外走進來,手裡,還拎著一個精緻小巧的籠子。
那籠子,似乎是精鋼所制,雖然小巧卻是做工極其精細,還以不知道什麼方法鍍了一層紫金色的外漆,看上去還閃著若有若無的瑩潤光澤。
當然,並不是個空籠子,那籠子里,隱隱可見有著一隻火焰色顯眼的動物。
「這是什麼?—」水夭夭抿了抿唇,看著青呁走到跟前,略帶些疑惑地問了一句。
青呁站定,將手裡拎著的籠子小心翼翼地奉到水夭夭身前的桌子上,這才沉聲開口:「回小主,這是九千歲派人送過來的幼貂。」
幼貂?
水夭夭蹙了蹙眉,看向那籠子里安靜乖巧待著的一隻動物——長毛火焰色,雙眼和額部有明顯的三道白色斑紋,小小的身子有銀色反光,倒是沒有什麼絨毛。
其實從那籠子她就知道,肯定跟楚烠有關,只是,他派人送過來這麼一隻看起來嘴尖尾巴長蠢萌蠢萌的動物是要幹什麼?
「九千歲還說了,這幼貂,既可方便聯繫,也可當做閑來無事的寵物。」似是知道水夭夭的想法,青呁上前一步,一邊將那籠子的籠門「啪」地一下打開,一邊對著水夭夭接著開口。
那幼貂,小小的一團,身子卻是靈活的緊,大概是眼力價不錯,知道誰才是自己未來的主人,直接往水夭夭的臂彎里鑽。
好在那幼貂長毛格外柔軟順滑,身上也沒有什麼臭臭的粑粑味道,反而還帶著一種淡淡的藥草氣息,聞起來倒是挺不錯的。
「吱吱—」那幼貂蹭著水夭夭的臂彎,晶亮如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珠只盯著水夭夭看,似乎,是在賣萌討好水夭夭。
水夭夭伸出手去,撫了撫那幼貂腦袋上的長毛,見著那幼貂竟是格外親昵地舔了舔她的手心,莫名地就覺得這傻不拉幾的幼貂看上去倒也順眼。
很好,方便聯繫?這個就不必了。
閑來無事的寵物?這個可以有。
或許,還可以訓練訓練聽她命令逮誰咬誰,美滋滋。
水夭夭眉眼一彎,又戳了戳那幼貂的腦袋,帶著老母親一般的詭異微笑:「往後,你便叫小九了。」
小九,小九,好名字。
青呁默然地站在一旁,神色依舊冷然,只是眼角似是不經意地抽了抽,隨即又恢復如常,而水夭夭則是有一下沒一下地逗弄著小九。
小九並不挑食,尤其格外喜歡吃魚肉和蛋類,好在水夭夭也比較喜歡這兩類食物,天天都可勁兒地給小九的碗盤子里堆上滿滿當當的。
到底是通靈性的動物,水夭夭還沒怎麼訓練小九,這貨就已經自己學會瞅人眼色了。
——
重新見到楚烠,是在踐行宴上。
當然水夭夭也沒想到,只是就隔了這麼幾天,便又見到了楚烠。
邊防戰事突起,炎國數敗,據說一連失了好幾座城池。
最為好笑的是,談及派誰前去領兵作戰收復失地,滿朝文武這時候,卻是無人敢應。
最後,竟是齊齊投了楚烠一票。
「呵—」水夭夭知道消息的時候,撫著小九腦袋的小手一頓,隨即指尖一動,戳了戳明顯滿臉愜意的小九。
這個時候,倒是不急著罵什麼狗閹賊了,也是,楚烠雖然性情詭譎,但那陰辣的手段,若是用在敵方身上,那應該也算派上了大用處。
若是勝了,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敗了,再派個能征善戰的大將前去便可。
退一萬步說,就算楚烠前去戰敗,借刀殺人還能手不沾血,於他們也算一樁大好事。
水夭夭抿唇一笑,滿是澄澈的眸子里卻是不見絲毫笑意,唯有嘲諷一般的涼薄——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只是,總覺得有些,讓她不爽的錯覺。
「吱吱—」小九眯著眼,有些不滿地抬起腦袋來,水夭夭睫羽一垂,瞬間又安分乖巧了下來,還蹭了蹭水夭夭的手背。
水夭夭收回手,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不像往日那般晴好,還沒到太陽落山的時辰,卻是籠著一層烏雲,有些暗沉了下來。
「青呁,替小九擦擦便出門吧。」水夭夭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撅著屁股正鬼鬼祟祟覷著她的小九,對著青呁淡淡開口。
「是,小主。」青呁應了一聲,這才又小心翼翼地拎著小九,抱下去擦洗去了。
踐行宴是在酉時,還需要進宮,得費上些時間。
水夭夭出門的時候,只帶了青呁一人,外帶臂彎里的小九。
大概是考慮到天氣的緣故,踐行宴設在宮中的芳華殿——乃夏季宮內最為舒適涼爽的大殿。
偌大的殿內,一入門便只覺一股涼爽的氣息,雕樑畫棟,內里依舊是一片奢華的陳設,還伴著緩緩流淌而來的絲竹之音。
水夭夭到的時候,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隨意尋了個位子,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青呁則是站在水夭夭的身後。
小九趴在水夭夭的臂彎處,看上去小小的一團倒也不是很顯眼,水夭夭懶懶地坐著,另一隻手則是百無聊賴地撫著小九的腦袋。
「昱哥哥,咱們坐那邊—」甜美溫婉的一道女聲響起,水夭夭眼皮都沒抬一下,便知道一定是華雅。
果然,正是一襲玫紅盛裝的華雅,正挽著夜昱的手臂,妝容精緻的面容上揚起一抹優雅得體的笑來,指了指另一邊的案桌席位。
「不必,這處便好。」夜昱同樣一身藍田玉色一般的錦衣,淡淡地回了一句,似乎是想就近坐下。
嘴角的笑意有那麼一瞬間的微微停頓,華雅挽著夜昱的手臂卻是並未鬆開,隨即又是甜甜一笑,頷了頷首:「好,就坐這邊。」
話音落下,二人走了幾步,就近落座了下來。
華雅跟夜昱坐著的席位,乃是二人座的,剛好就挨著水夭夭。
水夭夭徑直逗弄著臂彎里的小九,權當沒注意到一般,並沒有出聲打招呼的想法。
畢竟,也不是什麼交好到需要打招呼的關係。
「陛下到!—」
「皇後娘娘到!—」
尖細而又中氣十足的兩道聲音接連響起,緊接著殿門口,便緩緩踏進了兩道一前一後的身影。
靠前些的,一身明黃華服,上面還用金線綉著極為精細綉霸氣的龍紋,同色的玉冠束髮,刀削一般的劍眉分外有氣勢,五官俊朗,周身皆是彰顯著尊貴的天子之氣,正是對水夭夭來說許久未見的凰奕。
而靠後些的,則是一襲淺鵝黃層層疊疊長裙的華瓏,裙擺跟領口皆是綴著朵朵精細的牡丹,保養得當的臉上看不見絲毫歲月的痕迹,珠釵飾物無一不是價值連城,襯得整個人更是雍容華貴。
「見過陛下,見過皇後娘娘—」早已在席位上落座的眾人,紛紛起身,向著踏步而來的凰奕跟華瓏分別行著禮。
「不必多禮—」凰奕跟華雅齊齊落了最前面高座上的席位,這才朗聲一笑,寬大的衣袖微微一撩,示意眾人不用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