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宮（二）
我睜開眼，秋月不知等了多久，見我蘇醒，忙迎了過來。
她手中端著紅木托盤，托盤裏放置著一盆清水和帕子，另有些許青鹽和漱口盅。晚霞伺候我盥洗后，又替我換上了祁國後宮妃嬪所著的宮裝，里著月白色金絲綉蓮花花樣的底衫，外罩了件霧藍色小馬褂。
「小主穿我們祁國的宮裝倒是更加好看。」晚霞手腳伶俐的替我扣上領口上的鴛鴦扣。
秋月半跪在地上替我換著宮鞋：「那可不是，奴婢以往一直以為草原上的姑娘都是身形壯碩如牛，卻想不到小主竟然是如此體態纖纖，花容月貌。」
「越發得沒有規矩，居然拿小主來打趣了。」外間傳來素秋的聲音，她挑起紗簾走進來就要屈膝行禮。我着實有些不習慣祁國這些見主子便行禮的習慣，忙扶了她起來：「又沒外人在場，不拘這些小節。」素秋見我如此，也不勉強，笑意盈盈的起了身：「多謝小主體恤，只是禮不可廢，小主日後在他人面前可切莫憐惜奴婢們。」
祁國有祁國的規矩，我心裏自然明白。
我點點頭，環顧四周，卻沒瞧見阿蠻的影子。
「小主可是在找阿蠻姑娘？」素秋接過秋月的活，將我的髮絲挽成髮髻，斜插了一株金線扭著珍珠成梔子花模樣的簪子。
我」唔「了一聲。
「阿蠻姑娘在院子裏呢，等小主用過早膳后，奴婢再為您介紹院中的下人們。」
秋月端來了一碟腌制而成的爽口小菜，一疊瞧不出是怎麼做成的精緻點心和一碗精細白粥，我並不太餓，在素秋的伺候下草草吃了幾口，便叫人撤了下去。
「本來每日早起后須得先去皇後娘娘處請安，只是小主還未冊封侍寢，且娘娘心疼小主舟車勞頓，便免了小主這幾日的請安。」素秋攙着我走出暖閣，院子裏有着三個太監和一個宮女正在灑掃，阿蠻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打着瞌睡。
「快過來見過小主。」晚霞招呼道。
太監和宮女們聽言，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齊齊的跪倒在我的跟前。本在酣睡的阿蠻聽到聲音，這才醒了過來，也跟在素秋的身後，像模像樣的向我跪倒在地。
「奴婢雲霆軒掌事宮女素秋攜秋月、晚霞、梓芬拜見小主，願小主萬福金安。」素秋站在首位，她的左側則跪着一個看上去模樣甚是機靈的小太監，素秋才說完話，他忙俯下身連着叩了三個響頭，語氣鏗鏘有力：「奴才六全帶小卓子、小安子給小主請安。
我站在台階之下，看着台下俯身低頭做跪拜狀的眾人：「我從草原來到此處，既然與大家有緣，結了主僕情誼，只望大家同心同德，如此，我自然是不會虧待了大家。」我頓了頓，聲調又揚了幾分，繼續說道：「若是有人在我這兒當差當得不順心，生了其他的念頭，也可直接稟了素秋。萬一在下面使什麼手段被我發現了，那便小心你們的腦袋。」
這番話說下來，台下眾人連忙應聲表了忠心。
我的手心汗津津的，初次見這樣的陣仗，我屬實有些不太習慣，想到日後這樣的場面多不勝數，心裏止不住的哀嘆。
我讓阿蠻去拿了些銀子賞給眾人，這些做宮人的，雖說言語威懾有些作用，但真能讓他們忠心得，還是金銀財寶比較實在。幸得我出行那日，阿娘給我備下了不少，當時我只當阿娘小題大做，如今想來，還是阿娘想得周到。
阿蠻起初不肯換衣裳，在我的威逼利誘下，總算在素秋的幫助下換了身宮裝。只是她覺得彆扭得很，走起路來歪歪扭扭，在院中練了大半日，總算能不靠攙扶也能如常走動了。
我讓六全抬了張椅子到院中，披了件外衫便懶懶的躺坐在椅中，百無聊賴的看着手中的雜記。我的住所在長春宮的雲霆軒，院子優雅別緻，栽種著兩顆枝繁葉茂的金桂，正值桂花飄香的時節，坐了不到片刻，只覺得滿腦子裏都充斥着濃郁的桂花香氣。
「小主，香氣太過膩人了。要不奴婢陪您出去透透氣？」見我揉了揉腦袋，素秋提議道。
「也好。」我放下手中的書本，叫上阿蠻，隨着素秋出了雲霆軒。
雲霆軒對面是緲音閣，宮門緊鎖，看起來似乎無人居住，除了緲音閣外，主殿也是宮門緊閉。「長春宮裏只有我在住么？」偌大的宮殿裏，只有我一人居住，實在有些冷清。
素秋心思通透：「長春宮裏現在沒有主位，只有小主一人居住，待選秀結束后，興許會有其他小主安排過來。」
「主位？」我不太懂這祁國後宮里的官話。
素秋解釋道：「在後宮裏，妃嬪等級眾多，但只有嬪位和嬪位以上的位分能稱為主子娘娘，入一宮主位。其他的位分，只能稱作為小主。若宮中有主位娘娘的，則萬事需聽主位娘娘教誨，日常也得前去主位娘娘處請安。」
換言之，宮女有三六九等，做妃子的，亦是如此。皇後為尊，眾妃嬪又得划個三六九等。最末等的，不受皇帝喜愛，不被奴才們待見，只怕生活慘淡，比那末等宮婢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次選秀之後，也不知鎖在這寂寞宮牆裏的女子又要多出多少來。
越是想到這裏，我便越是懷念在草原策馬平治無拘無束的日子，越是思念，越是明白舊時的日子是回不去了。如今我的使命，便是要討皇帝喜歡，以此來維持草原母族的生存。
「小主莫要憂心，您是來自草原的公主，自然身份格外尊貴些。」素秋以為我在憂心自己日後的地位，連忙溫聲安慰道。
我強笑着沖她點了點頭。
阿蠻倒是懂得我在想什麼，從袖中掏出一塊馬奶糖來塞在我的手中：「小主是饞馬奶糖了吧？」
馬奶糖躺在我的手心，一股子奶香味竄入鼻尖，是家鄉的味道。
我將馬奶糖放入嘴裏，心裏的思鄉之情在甜膩當中化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