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廢物
水煮肉，曾經是他最愛吃的一道菜。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變成了那道菜里的肉。
當他睜開眼睛時，赫然發現自己躺在一口大鍋里，沸水漫過全身，只留一個頭在外面。
裴占天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不停里往鍋下的烈火里添柴。
他本能地動了動手腳，全然無知覺，根本就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完了，……熟了？！
他狠狠地瞪着裴占天，「爹……」
裴占天聽到他吐出這個字來，全身一震，僵了片刻抬起頭來看向他。
他本來是想罵幾句老混蛋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嘴巴不聽使喚。
「你終於肯叫我爹了？」裴占天神色一凝，臉上異色一閃而逝，很快就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模樣。
沒錯，記憶中的王府小少爺裴揚有點渾，不但不認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爹，連親娘也沒叫過一次，對那兩個哥哥更是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有一個身份不太光彩的樣娘。
放着這麼大的樹不抱，犯什麼渾？傻不傻啊！
他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不那麼僵硬，可聲音還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爹，你……這是要幹什麼啊？」
裴占天邊往鍋下加柴邊說道，「幫你驅毒！」
「我中毒了？」他愣住了。
裴占天沒有說話。
是不是真的中毒他不知道，可是沸水中黑乎乎的飄浮物和難聞的氣味，一點也不比那碗湯差。雖然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讓自己保持清醒，但雙眼沉沉，根本就不聽他的招喚。
「爹，肉煮好了，記得多放點辣。」說完，他腦袋一歪閉上了眼睛。
裴占天一呆，「放……什麼辣？」
昏天黑地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來數次，又睡過去數次。鍋里的水也不知換了幾回，他只記得保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每次醒來，他都能看到裴占天坐在大鍋旁邊看書添柴，心無旁鶩，極為專註。
終於，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不復存在了，才算「徹底」放棄了抵抗。
認命了！
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一個雷霹下來就重生了，脫胎換骨變成了富貴人家的子弟，從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別做夢了！
「揚兒，別怪為父，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
裴占天蒼老的聲音在耳邊盤桓。
他現在除了全身所有能動的地方不能動之外，一切視聽感覺俱在。
換句話說，他就是一個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廢人。要是變成植物人也就算了，偏偏……他開始無限懷念以前那些能跑能跳的日子了，雖然生活沒有多大希望，可至少他還是個能自由支配身體的正常人。
裴占天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把他從大鍋里抱出來放到床上，叫過下人來給他穿上衣服，然後便坐在床邊的大椅上發起呆來。
「相爺，皇上來了。」有人急匆匆地跑進來報告。
裴占天剛要起身，一個錦衣華服的白面少年沖了進來，後面跟着一大群隨從，亂七八糟地跑到門邊停了下來。
「皇上！」裴占天深深一躬。
少年沒有理他，直接撲到床前抓住裴揚的胳膊，「小九哥，你怎麼了？」
他就是當今皇上？
從他握住自己胳膊的緊張樣子來判斷，此人和他關係應該不錯啊！可是……怎麼記憶中好象沒他什麼信息呢？
裴占天哀聲道，「皇上，揚兒……雖然撿回一條命，可是……身體受損，恐怕……廢了！」說完低下頭去，傷心不已。
少年聞言手下一緊，隨即放開，道：「怎麼可能？任太醫，快來給九王爺把脈！」
看着年紀不大，手下力道可不小啊，被他捏了這兩下，從小臂一直麻到肩膀，如果能發聲，他一定會叫出來。
任太醫是一個乾瘦的小老頭，他顫悠悠地走過來，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搖頭道，「皇上，九王爺的確五臟受損，經脈紊亂。」
「你確定？可還有醫治的辦法？」少年神色冷厲。
任太醫咳了兩聲說道，「臣確定。醫治的辦法嘛……除非有奇迹發生。」他轉向裴占天啞聲道，「相爺節哀！九王爺雖然身殘，可畢竟還能保住一條性命，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去你娘的死老頭！他心裏惡狠狠地罵道，老子可不想當個廢人！
少年面現戚色，「小九哥平日裏過於隨性，染上這種怪病也不奇怪。可他畢竟是皇親國戚，朕的哥哥，如今變成這副模樣……！」
裴占天急忙道，「皇上日理萬機，小兒如此也是他的命數使然，怪不得旁人。」
「皇叔請節哀，朝中還有諸多大事需要皇叔打理，文成國的使臣昨天就到了驛館，皇叔抽空去見一下吧。」說完，不等裴占天回應，便轉身離去，速度之快就象一陣風。
任太醫經過裴占天身邊時低聲道，「相爺，三天之內九王爺必須下地。」
裴占天呃了一聲，任太醫也變成一陣風飄走了。
他獃獃地望着消失在遠處的一行人，發出一聲長嘆，拂而去。
都走了？
床上的裴揚感到了強烈的恐懼。如果真象那個死老頭子所說那樣，什麼五臟受損，經脈全亂，那還活個什麼勁啊？
他正胡思亂想着，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裴占天去而復返，還有一個老婦人。
「……我想看看他。」老婦人小心翼翼地說着話。
「他還不能說話，過兩天再說吧。」裴占天語氣生硬地回絕了老婦人的請求，邁步走了進來，隨手把門關上。
透過門縫，他看到了一張滄桑憔悴的臉一閃而逝。
他知道，那是「他」的生母，相府里的一個廚娘。
裴占天坐到床前，拉過他的手腕食指搭扣，聽了一會兒頹然放開，收指成拳，在床沿上狠狠一擊，「想讓老子好看，老子定讓你斷子絕孫。」
他這一拳，力道之大，震得床板都在顫。
這老頭子力氣不小啊！
他心中暗想。
坐了一會兒，裴占天霍然起身道，「小翠！」
「老爺！」小翠嬌俏的身影推門走了進來。
「照顧好小少爺！」扔下一句話后，裴占天昂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