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面對

剛走出高鐵站，杜芃就看到杜遠站在不遠處等她。

腳步一頓，杜芃抿了抿唇，朝杜遠走去。

心裏在不斷的抗拒，讓她想要逃離。可是杜芃還是一步一步緩緩靠近杜遠。

兩人距離還有兩米的時候，杜遠率先伸手出來，想要觸碰杜芃，杜芃卻像是受驚了一般，惶然的向後退了幾步。

身體的反映是騙不了人的。

她在恐懼他，無與倫比的，恐懼。

杜遠勉強掛起的笑容也被卸下。強行牽動嘴角，吐出幾個字：「姐，我不碰你……你別害怕……」

杜芃僵硬的笑笑，點點頭：「好。」

「回家吧。」杜遠詢問的看着杜芃。

「好。」

兩人再無言語。一路沉默。十分鐘的路程，竟是再無一絲聲音。杜遠走在前面，和杜芃正好有三步的距離。杜遠時不時回頭看看杜芃的情況，然後轉過頭，繼續朝前走。

「姐，你和牧舒楊，其實分手了對不對？」走進小區，杜遠突然開口。

杜芃抬頭，看着杜遠寂寥的背影，嗯了一聲：「就是那天……我和他分手了。」

頓了頓，杜芃又開口：「那個光碟，是你寄給我的嗎？」

杜遠沉默了，沒有再說話。

其實他說不說，事實都已經很明確了。可是杜遠實在沒有勇氣，再去傷害杜芃一次了。

「你別對牧舒楊下手了，他是無辜的。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他。」杜芃輕聲開口，不希望杜遠繼續錯下去，「他只是一個擋箭牌而已。」

「你真的無法再原諒我了，對不對？」杜遠停住腳步，卻沒有勇氣回頭。

「遠遠，我從沒怪過你。」杜芃聲音清淺，「如今這種情況，其實大多是我的遲疑造成的。若是我一開始就果斷的下定決心，我們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是我錯了姐……」杜遠聲音嘶啞，「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所以那個時候我真的慌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嗯，我知道的。」

「我們不是親姐弟！」杜遠突然說道。

杜芃猛的睜大眼睛。

「爸媽他們馬上也要回來了，姐，我們可以在一起的。只要你原諒我，我們就可以像唯唯姐他們那樣……幸福的結婚生子在一起。我們的結合是被允許的。」杜遠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去觸碰杜芃，只是悲痛的看着杜芃，「所以姐，你不要生氣，不要不原諒我……我們以後都會好好的……」

「什麼……意思？」杜芃驚呆了。

「我不是你的弟弟，我和你，沒有血緣關係的。」杜遠堅定的開口，「你看，連上天都在替我們求一個圓滿。」

因為他們相愛了，所以上天給他們安排了一個不一樣的身份，讓他們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杜遠從未有那一刻，如此感謝上天。

「具體的，等爸媽回來，我再仔細和你說。現在，姐，我們回家。」杜遠看着杜芃，「我帶你去見見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杜芃低喃。

「是，他叫慕清竹。」

慕清竹，慕清竹？慕家？

杜芃突然醒悟。怪不得！怪不得慕家要調查遠遠，原來這一切居然是因為……遠遠本來就是慕家的人！她那個時候的擔憂全都白費了！

很想笑，她應該要開心，因為愛情之路上的所有阻礙都解決了。可是杜芃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笑不出來。

她到底是怎麼了啊？

杜芃，你要開心啊！

強行牽動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個很小的弧度，隨即再次恢復平靜。杜遠看着杜芃勉強的樣子，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淺了。

他知道，所有的傷害都已經造成了。姐心裏的傷口，不僅僅是因為他和她的血緣，還因為……他強報的行為……

那是對任何一個女人而言，都難以接受的事實。

「姐，這裏風大，我們上樓吧。」杜遠苦澀的轉移了話題，率先轉身。

杜芃沉默的跟上杜遠的腳步。

屋子依舊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只是多了幾個人。杜芃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中央的男子，他太出色，甚至和杜遠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就是杜芃吧？」慕清竹起身，「你好，我是杜遠的父親。」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畫面，杜芃有點無措。她只是淡淡點頭：「你好。」卻不知該用何種態度去面對。

「爸媽他們應該也要到了。」杜遠讓杜芃在單人沙發坐下，然後他也不坐，就站在杜芃身邊，就像是守護神一般，又像是怕杜芃突然離開一般。

「你有什麼想法？」慕清竹看着杜芃，開口。

「嗯？」杜芃不解。

「我大致知道你們的事情。從小到大，都是你在照顧我兒子。」慕清竹微微一笑，「若是你有什麼心愿……」

「她的事情自然有我。」杜遠打斷慕清竹的話，「用不着你多管閑事。」

慕清竹好脾氣的笑笑，點點頭不再說話。

客廳里開了空調，杜芃有點微微冒汗。不知道到底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慕先生，有什麼打算嗎？」杜芃終於還是開口，引來慕清竹的注視之後繼續說道，「你打算讓遠遠，認祖歸宗是嗎？」

「他本就是我慕家的人。」慕清竹說道，「近來我身體大不如前，所以，我希望他能回去繼承慕家。」

「你們家那爛攤子，誰愛要誰要好了。」杜遠不屑的低哼了一聲。他願意承認慕清竹是自己的父親，不過是因為，沒了血緣上的牽絆，他和姐才有未來的可能而已。

至於那個公司，那個家族，很抱歉，他以前沒想過，以後也不會想。

他除了在面對杜芃的事情以外，對其他的東西並不貪心。他想要的，會自己掙。只要讓姐能夠衣食無憂就好。過於龐大的財力有時候其實是一種負擔。

「你會要的。」慕清竹好脾氣的笑笑，也不和杜遠爭論。

杜遠的身份必定要在慕家公開，沒有龐大的財力支持，杜遠在面對來自慕家其他人的攻擊時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

他可以不管自己的安危，可是杜芃，他是不可能不管的。

大門處傳來聲響，杜芃和杜遠同時回頭，杜爸杜媽風塵僕僕的出現在兩人眼中。

見到慕清竹，杜媽沒有太大的驚訝。她側頭和杜爸對視一眼，隨即看着慕清竹：「慕先生，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自然是讓杜遠認祖歸宗。」

「這一點上我不發表自己的意見，只要遠遠願意，我們怎樣都好。」杜爸深呼吸一口氣，「只是還望慕先生，不要強迫遠遠才好。」

「我們養了遠遠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把他當做親生兒子的。你一出現就說要搶走我兒子，你讓我怎麼想？」杜媽則是明顯不願意。

她是真的把杜遠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從來沒有想過血緣問題。

「我自然會有我的補償。」慕清竹說道。

「補償？怎麼補償？你能再補償我一個兒子嗎？」杜媽走到杜遠身邊，緊緊拉着杜遠的手臂，「兒子，你要是不願意，你就直說。我們不會怕他的！」

「當初你們把我兒子藏起來，我都沒有追究……」

「藏起來？什麼叫藏啊！」杜媽不甘示弱的嗆聲回去，「是你自己不要我兒子的！你不要，那我要啊！憑什麼我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幾年，你一句話，我兒子就成了你兒子了？我告訴你！杜遠的名字可是在我家戶口本上的！」

當初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她和老公是辦理了完整的領養手續的！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杜遠都是她杜家的人！

「你這麼激動，幹嘛不問問杜遠的意見？」慕清竹挑眉。

杜媽看着杜遠。

杜遠苦笑：「媽，對不起，我是願意的。」

杜媽愣住。

「因為如果我不承認這個父親，我的姐，就永遠沒有可能……」杜遠垂下眼瞼。

以後還有可能嗎？他其實也不知道了……

杜媽和杜爸震驚的看着杜遠，視線在杜遠和杜芃身上來回打量，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家的兒子和女兒居然……

她擔心了那麼久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現了……以前只是隱約察覺到，但是沒想到，居然成真了……

杜媽一時間有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獃獃的退了兩步，靠在杜爸的懷裏，震驚的看着自己的兒女：「你們……你們是姐弟啊！你們簡直是……」

「我們不是親生的姐弟。媽，你別生氣。」杜遠抿了抿唇，扶著杜媽在沙發上坐下，很認真的看着杜媽，「媽，你和爸永遠都是我的爸媽。我只是……不想做你們的兒子。我更願意……做你們的女婿……」

杜芃扯扯杜遠的衣袖，讓他不要選在這個時候刺激老媽，她覺得老媽似乎要崩潰了。

好在杜爸還有理智。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先解決外患，然後才是內憂。

「慕先生，既然遠遠已經說清了他的立場，那我們就辦手續吧。」他無意和慕清竹多有接觸。

「我想問一句。」慕清竹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當初莫言去世的時候，她有沒有說什麼？」

莫言，杜遠的親生母親。

「有的。」杜爸頷首，一字一頓開口，「好好照顧遠遠，這輩子，都不要讓他和慕家有接觸。也不要讓他知道，他的親生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不負責任。」

杜爸和莫言不熟，她是杜媽的好友。可是莫言臨死前的最後一面，他們夫妻兩都在場。

死亡，對於患有抑鬱症的人而言，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