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被『選中』的人

「你要考慮清楚，一旦進了系統，在沒有找到它的漏洞之前，根本沒可能離開。」

「我考慮好了。」

「進去之後會有五代晶片的先驅者接應你，你不必擔心……我再測試一下晶片……」

「喂，真不用擔心我……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聯盟就交給你了。」

她強忍着淚水：「千萬別死！」

「那是當然！」身形挺拔的男子背對着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夜幕中。

……

正在載入，請稍等……

數據同步……未獲得授權……授權通過，開始轉儲記憶。

請等待、請等待……記憶轉儲成功。

設置安全鎖，請輸入密碼，請再次輸入密碼，設置完畢。

任務發佈：潛伏、同步數據、收集數據、上載病毒程序。

替代記憶同步中。請等待、請等待……同步成功。

他摘掉了樣式古怪的頭盔，望着夜空中由『星鏈』組成的漫天星光，仰天長嘯一聲：「你個王八蛋，爺爺來啦！」

載入中……滴滴滴滴滴滴，

密密麻麻的數據流飛速閃過，短暫的恍惚過後，視線逐漸變得明朗起來。

……

「事實上你看到的這個世界並不一定是真實的，我打個比方，譬如你看到西紅柿，你的眼睛反饋回的信息經過視覺神經處理後會自動轉換成紅色或者綠色。

視覺神經其實是根據光譜上電磁波的長短來進行自我修正，不同顏色的光產生的波長不同，而不同波長的光投射到視網膜上，產生的神經衝動不同，所以我們看到的世界是五顏六色的。

實際上呢，真正的宇宙只有黑白兩種顏色。」

「我再舉個例子，某天當你正在做一件事時，你會突然發現，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人們喜歡把這種直覺稱之為既視感。」

江寧二院，準確來說，應該是江寧市第二精神病院。

穿着白大褂正在滔滔不絕的年輕男子，有着一頭令人大部分中年男人羨慕不已的濃密頭髮，發質微微捲曲，十足的陽光暖男。

他的皮膚也許是常年受不到陽光照射，白皙的有些病態。

白皙男子向前探了探身，聲音隨着動作不自覺的壓低了：「其實不是，這些事情就是你在真實世界裏的真實經歷，為了使這個世界看起來更加真實，系統經過了極其龐大的數據運算，才達到以假亂真。

我這麼說你能不能聽明白？」

在他的對面，同樣坐着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青年，腰背微微佝僂著，臉上呈現出一種被生活折磨到體無完膚的疲態，那頭常年不怎麼打理雜草叢生的頭髮以及一身皺巴巴的廉價西服就是最好的佐證。

這番高深的言論讓他微微蹙眉。

沙沙沙沙……

很明顯，正在搔頭髮的狼狽青年壓根沒聽明白，只是單純的覺著，這個在衣服左胸位置手寫着『心裏醫生』四個歪歪扭扭紅字的俊逸醫生，眼神中透露著古怪。

『醫生』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從茶几上拿起病人的病例：「你叫周皓？」

名叫周皓的青年怔怔的點了點頭，身形更加佝僂了幾分，似乎周皓這兩個字好比愚公門前的太行、王屋，沉重的壓力讓他不由自主的微微喘息了幾聲。

『醫生』快速的翻看了一下周皓的病例，咬着傷痕纍纍彷彿熟透的番茄般露出內部鮮紅肉汁的手指頭，輕聲嘀咕著——

「情緒容易亢奮，有明顯的暴力傾向……哥們，你這病的不輕吶，為什麼不去做個心理輔導，要知道人在長時間的壓抑中很容易出現心理變態。」

周皓再次看了看對方胸口上歪歪扭扭如同血書的四個字，眼見這個傢伙的眼圈泛紅，情緒明顯變得亢奮起來，下意識的起身離開了沙發。

「哎哎哎，你幹嘛那麼怕我，我又不是瘋子……嘿嘿嘿。」

似乎覺察到周皓的異常舉動，自稱『心理醫生』的年輕男子神經質的笑了幾聲——

「我知道你的癥狀出在哪裏了。」

「20、46、11、23、07、15。」

他突然快速說了一串數字，眼見周皓抓起了茶几上的煙灰缸，神情戒備的盯着他，聲音有幾分乾澀：「你在說什麼？」

心裏醫生嘆了口氣，將挖過鼻孔的大拇指放進嘴裏吸吮了一下，這一微小的細節自然沒逃過周皓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乾嘔了一聲，有落荒而逃的衝動。

『醫生』對他表現出的戒備視若無睹，繼續翻看着周皓的病例：「情場失意，職場無望，本身又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性格還很懦弱，鼓不起勇氣跳槽，長久的心裏壓抑導致情緒一度崩潰。」

合上病例，『醫生』的表情如夏日即將來臨的暴風雨，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其實你一直在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你在尋找這個世界的真相，甚至一度認為自己就是被選中的那個人，是Theone（唯一的），來到這裏只是為了磨練心性。」

話題突然重新回到最開始的階段，思維跳躍之快令周皓的神經線快要崩斷，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個自稱替班的心理醫生，為什麼屢屢將話題引向一個看似高深實則及其詭異的範圍，。

『醫生』咧著嘴笑了笑：「你不要緊張，這只是最基本的心理治療，專業術語叫心理引導，是非常必要的階段。事實上很多跟你癥狀一樣的病人，都會產生類似的錯覺，只要經過我的正確引導，很快就會脫離困境。」

神TM的邏輯！

要不是周皓之前做過多次心裏輔導，這會兒說不定他就信了。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做過C夢？」

周皓下意識攥緊了煙灰缸，一個多小時的治療談話，自始至終這個自稱心理醫生的青年都在想方設法的將話題朝另外一個方面引，即便周皓的反應再怎麼遲鈍，此時也已經覺察到了不對勁：「這跟夢有什麼關係？」

『醫生』離開了沙發，緩緩朝周皓走去——

「當然有關係，在夢裏你會體驗從沒有過的奇特愉悅感，同理，有些夢你會遭受生活中從沒有過的極大痛楚，醒來之後那些痛苦又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試想一下，假如你現在就是在做夢呢，你所經歷的種種不過是夢的具現，一旦蘇醒，你就會發現，真實的世界是那麼的美好，天空那麼藍、湖水那麼綠，空氣那麼清新。」

他一邊說着一邊高舉雙手，臉上佈滿了神聖的光輝。

嘭！

「你不要過來！」周皓終於忍無可忍，一腳踢開了這個古怪的心理醫生。

「哈哈哈哈哈……」

『心裏醫生』捂著肚子蹲下去，爆發出一連串的大笑聲：「瞧把你給嚇得。」

隨後他又若無其事的直起身體，拍掉了肚子上的腳印，表情再次恢復了嚴肅。

「咱們言歸正傳，這次你能遇到我，是你莫大的榮幸，其實尋常的心裏引導啦、藥物治療了對你目前的癥狀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你先前表現出的精神緊張證明你已經病入膏肓。

我有個提議，你不如試試我的觀影療法？」

周皓的表情開始變得陰晴不定：「觀影療法是個什麼鬼？」

『醫生』變魔術的從懷裏掏出兩張光碟遞給周皓，一張《楚門的世界》一張《盜夢空間》，都是某瓣評分高達8分以上的電影，出於禮貌，周皓下意識的伸手過去要接過來。

突然……砰砰砰！

劇烈的敲門聲驟然響起，打破了辦公室內的詭異氣氛，『醫生』手忙腳亂的將光碟塞到周皓手中，回頭沖着他做了個『噓』的動作，小聲提醒周皓：「別告訴他們說我在這裏。」

一頭栽倒沙發後面。

周皓揚了揚手中的光碟，剛想問點什麼，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破開，兩個穿着白大褂的壯碩男子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壯漢看了一眼周皓手裏的光碟，躡手躡腳的走到沙發跟前，捏著鼻子奶聲奶氣的說道：「你別躲了，我已經看到你啦。」

「討厭，這麼快就被你們找到了，不玩了不玩了。」

『醫生』如同剛滿三周歲的小孩子，從沙發後站了起來，任由兩個壯漢一左一右將他架出了辦公室，臨出門的時候他再次回頭，嘴唇啟合：「20、46、11、23、07、15。」

周皓驚魂未定的坐在沙發上，並沒有覺察到那個『醫生』失望的表情。

先前的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個所謂的心理醫生就是個精神病人，而周皓竟然聽了對方一個多小時的心裏引導，直到前一秒才有所懷疑。

當真正的心理醫生來到辦公室后，進一步驗證了周皓先前的猜疑：「實在不好意思，院裏沒看管好，不小心讓他跑出來了，希望沒有嚇到你吧？！」

門外的走廊里，瘋子的吶喊聲傳來：「我不要吃時間膠囊，我不要吃時間膠囊。」

周皓垂頭喪氣的坐在沙發上，久久無語。

……

對於一個即將步入中年的男人來講，沒有什麼比一事無成更讓人心灰意冷。

周皓目前的生活，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就如先前瘋子所說的：女朋友跑路，公司里受氣，一個常年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產生一定的心理疾病。

從『去年』開始，周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態正在一步一步的崩塌，每天醒來腦子裏猶如一團漿糊，看不到未來，抓不住現在，如同行屍走肉，拖着這具徒有其表的皮囊，在這個社會裏苟延殘喘著。

有時候周皓的確也在想，也許這個世界根本就是虛幻的，他的這些經歷只是夢裏的場景，也許一覺醒來，他就是億萬富翁，眼前是一台虛擬世界模擬器，如此種種不過是富豪在體驗生活。

連周皓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不覺中，那個瘋子的話已經在他的腦海里埋下了一顆種子，等待着破土而出。

而一些奇怪的想法正在他的腦海里逐漸成型，甚至他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散落在腳邊的兩盤光碟。

真正的心理醫生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周皓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能佯裝狀態不好先一步告退。

身為心理醫生自然不可能強迫患者進行治療，只能重新約定了治療日期。

臨出門前，真正的心理醫生喊住了周皓：「如果你需要藥物治療，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不錯的診所，畢竟有明文規定，抗抑鬱葯禁止售賣。」

說着將光碟遞了過去：「你有東西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