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窈4

殊窈4

三月春獵結束之後,七皇子蕭景琰也終於得償所願被丟進了軍營里,開始了他夢寐以求的保家衛國的軍旅生涯。

可雲舒窈卻又開始悶悶不樂和煩躁。她悶悶不樂的原因無非就是蕭景琰也進了軍營。雖然大家都知道她和林殊的感情好,但其實她和蕭景琰的關係才是最親昵的。就像她不會和林殊撒嬌,但是卻總是鼓著腮幫子在蕭景琰面前扮可憐。因為,蕭景琰在她眼裏就是兄長。並不是祁王那樣的大兄長風範,而是純粹的自己的哥哥。她和蕭景琰之間的兄妹情誼是最深厚的。如今,兄長也走上了漫漫軍涯,她感覺這和當初自己知道林殊進軍營的時候的感覺很不一樣。

這,就是她煩躁的地方了。好似有些事情明白了,又好似更模糊了。總之,落在霓凰小郡主的眼裏,就是舒窈姐姐最近總是一個人發獃,還總是莫名其妙理著草藥就忽然把自己埋進草藥堆里,一通亂哼唧。

一問吧,卻又一臉一本正經的說着「我沒事。」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過,很快,霓凰郡主就把這件事情望到了腦後。因為皇長子蕭景禹不過半個月就要大婚了。當然,身為皇室長子,身為梁帝最得寵的第一個皇子,又是一個滿腹才華,不負眾望,威望極高的皇子。蕭景禹的婚禮,風光無限。

王妃也是梁帝千挑萬選的,書香世家,朝中權貴之女。一對璧人,一身喜服,在朱雀門外的迎鳳樓上接受臣民朝拜的盛況,可謂令人嘆為觀止。

雖然祁王一直被稱讚為一代賢王,也深受朝臣的擁戴,深受子民的愛戴。但是,沒有親眼看見如此風景的時候,就算是梁帝知道自己的大兒子能幹,也不會相信那些評價之中沒有半點水分。

原本這迎鳳樓,他是不用過來的,不過只是因為皇長子大婚,為了顯示自己的重視,所以過來了。過來了,自然也就看見了。看見了,心情也就不一樣了。

自古以來,最了解皇帝的從來不是最得寵的妃子,最看中的皇子,最得寵的公主,又或者是最寵信的臣子,而是身邊跟着的太監頭頭。

高湛,就是梁帝身邊的總管。這位已經兩鬢斑白的宮中老人低眉淺笑的眼眸中也閃過一絲深思,然後笑着問梁帝是否感覺身子不適。

梁帝掃了他一眼,回答道:「朕是在感嘆,朕的皇長子,果真深得民心,朝臣擁戴。」頓了頓,口吻平淡但卻有複雜至極地沉吟道:「後生可畏呀。」

高公公怔了怔,不著痕迹的笑着附和道。梁帝素來知道他是個裝聾作啞不說一句正經話的人,也沒多大反應,只是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去看那幾個被太皇太后叫到身邊來看熱鬧的孩子。站在最前頭的,依然是那三個。哦,不,現在還要加上一個霓凰郡主。

梁帝看着他們,似感慨,也似隨意的開了口:「孩子們都大了。也是該……指婚了。嗯?」

「嗯……小郡主再兩年就及笄了。您一向總喜歡給她挑好的。」

「……這孩子,朕確實不想委屈了她。」

梁帝口中「不想委屈了她」的舒窈郡主,現在正在被林殊嫌棄不已。不因為別的,只因為他們四個小的也溜到了祁王府上,研究大家給祁王的新婚賀禮。

舒窈小郡主不分貴賤,不分親疏……還是分親疏的,至少疏遠的,她連禮都不送。只要有人把喜結連理的喜帖送到了英王府上,正巧這個人小郡主很熟悉,那她也會隨一份禮,一份一模一樣禮物——一盆培育的極好看的金銀花。

林殊對此的評價是:你還不如送一盆牡丹呢,至少富貴!

「禮輕情意重!再說了,你們知道我送金銀花是什麼意思嗎!」

「還能有什麼意思!翻來覆去,頂多就是鴛鴦藤這個雅稱有些意味罷了!」林殊說的極為不以為意。

「你個軍旅粗漢,一點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雲舒窈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拉着霓凰直徑撞開了林殊的肩膀,走出去吃喜酒了。走的時候,霓凰郡主還忍不住罵了一句「笨!」

蕭景琰也瞪了他一眼,走出去吃喜酒了,走的時候也不忘記跟了一句「笨!」

林殊……瞪了一眼那鴛鴦藤,走出去吃喜酒了,走的時候還不忘記踹了一腳旁邊裝着自家送的賀禮的大箱子。

皇長子大婚自然得到了不少的恩寵,按照道理新婚燕爾的應該在家裏風花雪月,花前月下才對。可是,除了第一日按例入宮給梁帝皇后還有宸妃扣頭,蕭景禹也挺會給自己找事情做的。好在王妃生性也是不拘小節,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個什麼性子,雖然會女兒家的嬌嗔兩句,但是也不會真的阻攔。

於是,新婚的第三天,祁王殿下就迫不及待的去了赤焰軍的練武場。當然不是祁王殿下也要下去練兩手了,而是之前林燮大帥忽然在兵部挖掘到了一塊璞玉,要帶回赤焰軍當個軍師,正要帶着他去練武場看看。

不過,軍中的風氣,一向崇尚的就是英姿不凡的威武將才,而那位軍師,卻是弱不禁風的秀才模樣。所以,心高氣傲的赤焰少帥故意震斷了自己劍,讓劍鋒碎片飛向了他。

然後,他得到了自己的父親有史以來最嚴厲的軍法處置。因為那刀鋒對準的還有祁王。

蕭景禹是皇長子,是皇子中唯一一位親王,可以說是隱形的太子,那麼以後也是大梁日後君主。

至少,林燮是這樣認為的,就如同他當年扶持蕭選一樣,他現在扶持蕭景禹。既然是日後的君主,那麼帝王威嚴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冒犯的。

所以,聽着父親嚴厲的教訓,林殊咬着牙一聲不吭扛了下來。

當然,赤焰少帥的自我恢復能力也是極好的。當雲舒窈從蕭景琰那裏聽說了這件被林殊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告訴舒窈」的事情,立刻帶着雲家百年老字號的金瘡葯到了林府的時候,少將軍雖然還趴在床上,但是已經面色如常了。

「這個蕭景琰!我都告訴他別告訴你了……我沒事兒!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小就挨打,早打習慣了!真的!」為了表達自己真的沒事了,林殊還想直起身子,結果免不了倒吸了一口涼氣。

惹得雲舒窈差點直接動手掀開他的衣服,想看看怎麼樣了。好在林殊用「男女授受不親」和「你一個姑娘家家也不害臊」給及時阻止了,但是卻也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我,陪你下棋?」有些尷尬的舒窈小郡主想不知所措了半天,找到了一個不是主意的主意。

「……也好。」

林家小殊文是黎崇老先生的心愛高徒,武是赫赫威名的赤焰少帥,雖然生性張揚,但確實可以張揚。可唯獨這琴棋書畫之中的這個棋,略遜一籌。

雲舒窈每回都在這件事情上,都能讓林殊咬牙切齒,嚷嚷着「再來再來」並且越挫越勇。

林家小殊雖然時常被林大元帥吊起來打一頓,但是回回都是打完之後不過一晚,第二天又活蹦亂跳的繼續闖能讓林大帥抽他的禍了。可這一會,一連隔着兩日,都沒看見林少帥出來找抽了,大家還真有點不習慣。

就連梁帝也忍不住隨口問了問前來複旨的夏江。

這位只負責替皇帝調查最隱秘的案件的首尊大人遲疑了片刻,很婉轉的表達了林殊受罰的理由是因為他對祁王不敬。

「祁王……」梁帝沉吟道。

「……是。」

「行了,你查案子也辛苦了,回去歇著吧。」

「謝陛下,臣告退。」

夏江走的很乾脆,可梁帝的臉色卻並沒有任何的好轉。他獨自坐在龍椅上,看着案几上祁王批註的奏摺。

「高湛。」

「奴才在。」

「舒窈這孩子,許久沒做什麼新的點心給朕了吧?」

高湛愣了片刻,不知道為什麼,梁帝忽然扯到了這個還有些溫馨的話題上,不過他很快的恢復了面色,回答道:「這小郡主最近日日研習針灸呢。老奴聽英王爺說,小郡主甚至還抱了個假人在自己屋子裏練習了。所以……」

「嗯,是該學習針灸。她……畢竟是雲家姑娘。到底是朕當年的做法有欠妥當了。」

「……」高湛這回是真的愣了一下。

「今日,她應該在宮裏陪皇祖母吧?」

「小郡主長得像極了娉婷郡主,太皇太后一向是最喜歡她的。」高湛琢摸著說道:「小郡主也是幾個小主子裏頭最能陪着太皇太后的。」

「嗯……是啊,舒窈的模樣,真有七分像是娉婷。而娉婷么……」梁帝沉吟了片刻,忽然冷笑了一聲:「娉婷像她祖父。說起來,那位老國公也算是朕的表舅公了。」

梁帝的表舅公,算算輩分也是太皇太后的表哥。表哥表妹之間的關係一向,會披上一層朦朧的曖昧。

高湛一聽這話,把自己的身子壓得更低了。

「你去,讓舒窈在皇祖母安寢之後,過來一趟。」

「遵……」

「先去趟英王府,把英王弟叫進來。」

「……遵旨。」

高湛低眉順眼的推了出去,可到了屋外,卻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舒窈郡主時常在太皇太後宮里服侍太皇太后午睡小憩之後,會被梁帝叫過去小坐片刻,聊聊家常。可是,這回居然是高湛大總管親自過來的時候,舒窈郡主也有些吃驚了。

叩拜,問安。雲舒窈在梁帝的下首挨着凳子的邊緣坐下。

「朕剛和英王弟聊了會兒天,聽說你這幾日都在苦學針灸,所以叫你過來問問,學得如何了?」

梁帝也不是第一次問她學醫學得如何了,所以雲舒窈回答起來很是輕鬆。一五一十照實說了。潯陽醫聖世家除了一般的針灸也有自己的一套針灸,更為精鍊。

梁帝聽了,點了點頭:「你聰慧好學,朕是知道的……你母親身體最近好些了嗎?」

雲舒窈狐疑了片刻,回答:「之前在潯陽住了一年,娘親的身體調理的好多了。」

「那就好,也不枉你一片孝心。」梁帝點了點頭,感慨道:「當年,你父母雙亡,朕心存愧疚,只想着補償你,賜了你宗室貴女的身份,也把你養在了英王府。可你終究是雲家人……這些年,這兩家人……委屈你了。」

「……」雲舒窈想說點什麼,但是卻看見站在一邊的高湛公公微微的搖了搖頭,於是垂眸沒有回答。

當然,高公公這樣暗示了,也就表明了,梁帝並不想就這個問題要一個答案。事實上,梁帝的確只是自己提了一句,略頓了頓就繼續說了:「當初,只想着不想讓你在叔伯家受委屈,也不想你在其他宗室貴女跟前矮一截……你舅父家一脈,剩下的也都是一些往日裏也不長走動的旁系,所以就把你養在英王府。只是現如今,你也大了,又有朕替你撐腰,嗯?」

雲舒窈溫順的點了點頭。

梁帝滿意的繼續說道:「雲家是醫聖世家,比不得皇家,卻也是德高望重的家族。而你又是你父親唯一的女兒,朕當年確實有些草率了,讓你和雲家生分了些。所以,朕想着……剛才也和英王說了,讓你回潯陽住兩年。正好,你娘身子骨也有所好轉,你也不必太過擔心牽掛。嗯?」

「……」

「朕知道,你素來最有孝心。英王夫婦照顧你長大,對你有養育之恩。所以么,朕來當這個惡人,嗯,呵呵……」

「陛下言重了。」

「好啦,你也照顧太皇太后也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回潯陽的事情,朕會派人替你準備的。你這兩天就現在家裏多陪陪你爹娘吧,嗯?」

「……舒窈謝陛下厚愛。」

「嗯,跪安吧。」

雲舒窈起身,和往常一樣福身。高湛也福了一身,邁著小碎步引著雲舒窈走了出去。

「起風啦。」雲舒窈跨出殿門,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高湛候在一旁,有些大不敬的眺望起了遠方:「這金陵的風,從來都沒停過。只是小郡主以前還小,天真爛漫只愛玩鬧,從不在意這些罷了。」

雲舒窈愣了片刻,伸手沖着高湛行了半禮:「多謝高公公。」

「哎喲,小郡主這是折煞老奴了。」高湛頗有誠惶誠恐的模樣。

雲舒窈不接話,略略福了一身,回去了英王府。

英王回來的早,英王妃也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情。雲舒窈回來之後,就直接去了英王妃的房間請安。親自服侍她躺下休息。然後,端著一盞安神茶去了英王的書房。

英王夫婦寵她如親女,英王也時常帶着她在書房學習,在學問上倒有些像是教養男兒。所以,雲舒窈進書房,英王也不意外。

「你娘親睡下了?」

「喝了安神湯,已經睡下了。」

英王點了點頭,接過雲舒窈遞過來的茶,啜了一口。一時間,父女兩人皆沒有說話。

良久,忽然英王說道:「其實你回雲家也好。」

雲舒窈愣了片刻,緩緩低頭:「女兒明白。」

英王看着雲舒窈,忍不住嘆了口氣:「只是,王妃身子不好,還要你多寫兩封信回來。」

雲舒窈抬頭,悠悠的起身,跪在英王腳邊。

「舒窈,你這是做什麼!」

「舒窈雖不是爹爹娘親所生,但這十三年來爹爹娘親的養育之恩卻大如天。況且,爹爹和娘親從不刻意隱瞞什麼,反倒諄諄教導舒窈要尊敬生母娉婷郡主、生父雲濟將軍。生母一族人丁凋零,所剩的不過是旁系,往來雖不親切,可爹爹也禮待有加;生父雲氏一族,娘親與嬸娘情同妯娌,爹爹身為宗親,卻也對祖父敬重有加,與祖父可謂是忘年之交。如此情誼,早已不是寄養二字擔得起的了。爹爹……又何須說的如此生分呢。」

英王一怔,不知是喜是悲:「我總想着今日陛下所說的話,想着你若一直生長在雲家便不會有如今的這些是是非非,這往後也會自由自在得多……倒是我迂腐了!好孩子,快起來!你我既是父女,的確不該如此!」

英王看着自己養大的女兒,心中既是欣慰又是虧欠:「這些日子,你在府上好好寬慰你的娘親吧。」

「女兒知道了。若是娘親實在想我,大可找個身子不爽的由頭就來潯陽就是了。陛下的字裏行間,雖然點明了身份,可是也沒否認些什麼,說到底要的不過就是我回去潯陽罷了。娘親過來潯陽,陛下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你倒也看的明白。可你知道,這是為何?」

「這個……女兒真的不知。這麼些年來,陛下雖然恩寵不斷,可是……卻也有將我當做雲家人質的意思……」潯陽雲家,恩德遍佈江湖朝野,這個江湖朝野,可不單單僅限於大梁境內。

「唉……我如何不知啊……」英王繼續嘆息,看着女兒的表情,心中更是惋惜,可面上卻甚是溫和:「好啦,什麼都別想了。就算出了事情,也還有爹爹頂着呢!嗯?」

雲舒窈咧嘴一笑,露出些女兒家的嬌憨:「說的是呢!那女兒就不打擾爹爹當女兒的擎天柱啦!」

「頑皮!」

「嘿嘿……」

金陵城說大是極大的,可是劃分了三六九等之後,說小也是極小的。雲舒窈和梁帝的一番對話雖然沒有十成十的流出來,但是總也有不少的消息流露出來。

梁帝命了獻王蕭景宣大張旗鼓的準備一切事宜把她送出了潯陽這件事情只要是長了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得見。

免不了,有不少的人都免不了在背地裏嚼舌根:這怕是要失寵了吧。

當然,這話都還沒有傳到梁帝的耳朵里,一個響亮的巴掌就打了過去——寸錦寸金的絲綢雲錦進貢后,和往年一樣,除了宮裏的娘娘,雲舒窈依舊是頭一份。梁帝還選了好些個珠寶玉器,稀有藥材一起送去了潯陽雲家。

而且,這一年的來的賞賜,只在多不在少。讓京中不少的人分外眼紅。可這些羨煞旁人的東西,一車一車拉進了雲家,舒窈小郡主卻並沒有多少的欣喜。反倒是每個月寄過來的信卻更讓她喜上眉梢。

時間便這般到了桂花飄香的金秋。

雲家身為一醫學世家,名下也有不少的醫藥房,那麼自然也有一個靠得住的藥商。西境藥王谷,就是雲家世代相交的藥商。藥王谷的素天樞素谷主兩個月前就送來了請帖,邀請雲家人參加他整歲的壽誕。不過,雲老家主還接了另外一張請帖,所以這一次就是雲舒窈的大伯父雲潤帶着雲飄蓼去了。

雲舒窈前後送走了祖父,伯父和長姐,忽然就成了偌大的雲家當家做主的人。所以,當有人來拜訪的時候,第一個通知的就是她。

不過,這個人雖然身份尊貴,但是在她眼裏也稱不上是客人。

七皇子,蕭景琰。

「你怎麼來了!」舒窈在雲家老管家詫異和有些不安的眼神下,在花廳給蕭景琰上了一壺白開水。

「我怎麼不能來了!」蕭景琰喝水的動作一頓,頗有些不滿:「怎麼,你這兒只能小殊才能過來!」

「貧嘴什麼呢!」雲舒窈臉頰一熱:「你上回不來信說,在剿匪嗎?」

「剿完了。父皇讓我犒勞一下軍中弟兄,順便練練兵。正好輪到潯陽江邊上,所以過來看看你。怎麼,舒窈小郡主不歡迎嗎?」

「哪裏敢!兄長過來,小妹自當歡迎。若有怠慢之處,還請兄長勿見怪。」

「好說,好說!」蕭景琰毫不客氣的應承道,然後微微一笑:「不過,我還真有些事情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情?你的軍營里缺個軍醫了?」

「這倒沒有,只是有些新兵剛開始訓練水戰,不太適應,軍中暈船的藥材有些不足,想從你這裏先購置一些。」

「這個好說!」雲舒窈點了點頭:「回頭我也把這裏靠譜的藥材商讓雲伯給你搭搭線,也省去你一些麻煩。」

「如此,愚兄在此謝過啦。」

「沒有謝禮啊?」

「我一個軍旅糙漢子,兩袖清風的,那有什麼謝禮。」

「堂堂一個皇子,也不害臊!」

「嘿,如今別說公主,就算是皇子,除了皇長兄誰比得上你舒窈郡主啊!」

雲舒窈不管,小下巴一抬,依舊伸手沖着蕭景琰要謝禮。

蕭景琰撇嘴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匣子和一封信來。

「這是什麼?」

「我之前在廊洲剿匪,看見的小玩意兒給你買的。至於信嗎……自然是我的謝禮了。小殊給你的信,讓我給帶過來的。」

雲舒窈鼓了鼓腮幫子:「勉強收下啦!」

「多謝啦,承蒙你看得上。」蕭景琰舉手作揖道。

「嘻嘻……你這次來要待幾天?」

「一個月吧,水軍我也不在行,這番在這裏也不過就是監督為主。」蕭景琰頓了頓,反手站好:「所以,還是有點時間讓你一盡東道主之誼的機會的。」

「好!一定好吃的招待你。」

「這就不用了,帶我四處逛逛吧,皇長兄也額外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看看潯陽的民生。」

「好呀!你哪天空了,我就帶你出門轉轉。」

雲舒窈承諾的很爽快,蕭景琰也不會客氣,處理了暈船藥的事情之後,監督訓練了一天就再一次上門拜訪了。

雲舒窈雖然不是在潯陽土生土長的人,但是雲家在潯陽卻是比父母官還要受歡迎,有雲伯這個雲家的老管家在,蕭景琰無論問那些商販什麼事情,都回答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到了郊外農村,那些也時常在雲家義診的日子見過雲伯的老人家們也都知無不言。

原本蕭景琰以為要挺久才能弄清楚的事情,倒是過了大半天就結束了。但是,卻也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一位農戶看見了雲舒窈身邊的雲伯,就急急忙忙求救了過來,說自己的兒子上山砍柴撿回來一個家拖着一個七歲大的孩子的婦人昏迷不醒。

蕭景琰連忙讓他前面帶路,急急忙忙趕了過去。可這一看,卻是嚇了一跳。因為這位昏迷的人,他還認識。

懸鏡司首尊大人的結髮妻子,因為也是一代掌鏡使,所以即便她嫁給了夏江,大家也稱呼她一聲寒夫人。他小的時候這位寒夫人還教過他習武。

不過,不知道為何,六年前的時候,這位寒夫人忽然向梁帝遞上了一封辭書,便帶着還在襁褓內的兒子杳無音訊了。這其中的原委,並不是他們這些孩子所知道的。所以在這裏看見身受重傷的寒夫人,蕭景琰的確是震驚不已。

但是也不好多問,只讓雲舒窈在屋裏幫忙救治,自己則拉着甚至都未滿七足歲的孩子在外頭等著。

雲舒窈在雲家學習醫術,也着手幫人診脈,醫術可謂是突飛猛進,何況旁邊還有一個在雲家呆了一輩子的雲伯。所以,寒夫人雖然昏迷,但是也不是沒得治。

如今得到了醫治,也開了藥方,再急也沒什麼用了。

雲舒窈七歲回的金陵,正好沒見過寒夫人,所以不是很清楚蕭景琰為何如此不對勁。

不過,她知道蕭景琰着急,所以並不急着問,而是回答了病情:「不是什麼大礙,就是感了風寒,發了燒,疲憊不堪,撐不下去了。吃一服藥,修養兩天就會沒事了。」

蕭景琰聽她這麼說,自然是放心的,放了挂念母親的孩子進去看。

「景琰哥哥,認識那位夫人?」

「嗯,她是夏首尊的夫人。」

雲舒窈雖然沒見過,但是卻聽到過一些風聲,當下大奇:「所以,她就是那位寒夫人?那這個孩子……」

「他說,他叫寒濯。」

雲舒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也是,聽聞當年寒夫人只留了一封信給陛下,這個孩子自然也不會跟夏首尊姓了。」

「只是不知,寒夫人如何會落魄至此。」

「大概是夏首尊緊追不捨吧,畢竟這些年,夏首尊一直都在打探這個孩子的下落,你我都是有多耳聞的……不對呀,寒夫人也是掌鏡使,自有手段和城府,一開始的時候既然能走的神不知鬼不覺,怎麼會在這麼久之後被人發現?而且,如果是被夏首尊發現的,沒道理會打草驚蛇讓他們逃走呀。至少,這個孩子是不可能的呀。」

「……」蕭景琰也想了想,但是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懸鏡司雖然設於廟堂之上,但是搜密案,難免也會樹敵,許是仇家?」

雲舒窈鼓著腮幫子搖了搖頭。雲伯抓回來了葯,自然也雇了一輛馬車,現在農舍就煎了一服藥給寒夫人服下,待她脈象平穩了些,才扶著上了馬車回了雲家。

雖然還不清楚這位寒夫人到底是為何如此狼狽,但是已經入了軍營的蕭景琰做起事情來也是小心穩重。讓雲伯回的雲家抓藥,馬車也是雲家的。所以可以掩人耳目的說成舒窈郡主累了。而且,到了雲家也沒有故意逗留,平白增添疑點。

寒夫人在晚飯的時候就醒了過來,陌生的環境讓這位前代懸鏡司掌鏡使立刻警惕了起來。但是,外屋傳來的自己孩子的讀書聲也讓她吃了一驚。

雲舒窈雖然平時不怎麼動手,也沒有每天練習武學,但是好歹是習武之人,寒夫人起身走過來的聲音也有聽到了一些。當下放下了教寒濯讀書的事情,起身關切的關懷起來。

當然,三兩句話,雲舒窈是個什麼情況,就被寒夫人問的清清楚楚了。這位雖然已經不在朝為官的女掌鏡使,還是君臣分明的拉着自己的孩子,叩拜了郡主。

不過,對於自己到底為何會如此落魄,慘淡一笑只說是是一些舊犯,便沒有了下文。

懸鏡司的舊犯可不是什麼刑部大牢的舊犯,所以雲舒窈也沒有再多問,只讓寒夫人好生養著就好。雲家雖然不是什麼銅牆鐵壁,但是至少是一方世家,也有自己的門牆。可雲舒窈畢竟是郡主,雲家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和朝中都有認識,難免就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寒夫人雖然略有遲疑,但是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還是點了點頭。修養的這兩天,蕭景琰又來過一趟。和雲舒窈不同,蕭景琰畢竟是已經從了軍的皇子,風度和所關心的內容也有些不同。但是寒夫人卻都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在聽到祁王的時候,忍不住動了動嘴角,可最後卻還是忍了下去。可卻又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若祁王殿下真的如此賢德公正,那他就會從根源動手,這些事情倒也不用讓他知道,免得髒了殿下的耳朵。」

雲舒窈和蕭景琰兩人狐疑的看了對方一眼,不明所以。但是,又覺得從字面上聽起來,祁王知不知道這些事情都能解決,於是也便放寬了心。畢竟,祁王蕭景禹在他們的心裏,是無所不能的。

尤其是從小長在祁王身邊的蕭景琰,對祁王有着如父如兄的孺慕之情。所以,多加關懷了兩句也就不多說了。

之後寒夫人又住了兩天,才離開了雲家。走的時候,雲舒窈也沒多加挽留,不過是替他們準備了一些衣物和盤纏。還把他們安排在雲家外出的一行車隊上掩人耳目。

寒濯這孩子這幾天倒是極喜歡這個姐姐。因為雲舒窈知道他不能隨便出去,所以送了很多潯陽的小玩意兒給他解悶;傍晚的時候,還會教他讀書。所以,他送了雲舒窈一塊墨玉,晶瑩剔透,雕刻精細。但是,過於霸氣,並不適合女孩兒佩戴,不過雲舒窈還是很高興的收下了。

而寒夫人的一句「這塊玉佩還是當年,夏江送給他的。」嚇得雲舒窈差點沒一個手抖把玉佩給摔碎了。

這年,雲舒窈十三歲,是她活的最不用守規矩的一年,但是卻也是她開始懂規矩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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