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胡女
陳宗綸的臉上很無奈，他很想用手把耳朵塞住。離他最近的翠微叫得最大聲，都快把他的耳朵震襲了。
他再去看其他人的反應，嗯，綠意顯然也很害怕，呆在原地沒動。咦？自己的妹妹呢？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手上一輕，手上的鐵籠子已經被奪了去。眼前，顯出妹妹驚喜交加的臉：「小白鼠？」
陳寶珠宛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鐵籠子里的小傢伙。嘩，真的是小白鼠耶！
小小的身子，潔白的茸毛，粉紅粉紅的耳朵，鼻子，嘴巴，還有爪子。特別那兩粒如黃豆粒大小的烏溜溜的眼珠，驚恐地看著陳寶珠，一邊吱吱地叫著一邊朝後退，退無可退時就把身子抵在籠子邊上，哀凄凄地看著她。
陳寶珠頓時心花怒放，這隻小白鼠，跟她前世養的那隻實在太像了。
她記得，在她讀大學的時候，養寵物盛行，什麼寵物狗啊，寵物豬啊，寵物貓啊，什麼都有人養。她也跟了一回潮流，養了一隻小白鼠，一養就養了四年。可惜後來，她去實習，把小白鼠留在宿舍，竟然活活餓死了。
沒想到，來到這個史策上無記載的朝代之後，竟然再次遇到她前世養的寵物鼠。難道，這隻小白鼠也穿過來了嗎？
看著妹妹一副滿心歡喜的神色，小腦袋對著鐵籠子里的小白鼠晃來晃去，陳宗綸不由覺得好笑，拉住妹妹：「別晃了，從今往後，這隻小白鼠，歸你了。」
陳寶珠拚命點頭，笑得眉眼彎彎的。他鄉遇故知，人生一大幸事啊。
「小白鼠，我們又見面了。」陳寶珠很是高興，隨手摺下一根小樹枝去逗它。
小白鼠睜著水汪汪的小眼睛看著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小身子不停地在抖著。
「哦，對了。」陳寶珠這才恍然大悟，「我怎麼忘了呢？小白鼠肯定是餓了。」她轉頭對翠微道，「翠微，你去廚房拿一碟酥油餅過來，要炸得香香脆脆的那種，就說小姐我午睡醒后覺得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翠微本來就十分懼怕老鼠之類的東西，一聽到小姐如此吩咐，如獲大赦般，跑得比老鼠還快。
陳宗綸有些奇怪地看了妹妹一眼：「珠珠，你怎麼知道小白鼠愛吃香香脆脆的東西？」
「因為我以前……」陳寶珠生生把話頭頓時，當然不能說自己以前養過，幾乎全府的下人都可以作證，自己這個身體從來就沒有見過什麼小白鼠。
「我以前在一本書上看過。」陳寶珠眼珠一轉，嘿嘿一笑，掩飾過去，「那本書上說，這種小白鼠可饞嘴了，就愛吃香香的東西。」
關於這無中生有的「書」當然不能扯太多的話題，陳寶珠話題一轉，仰頭看著高出她許多的哥哥，問道：「哥，這小白鼠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陳宗綸嘴角吟噙了笑意：「珠珠，你還記得你年前畫過的一幅畫兒嗎？你說你想要一隻畫上的小白鼠，當時哥還以為你是異想天開，因為中原本來就沒有這樣的東西……沒想到，我今天回來的時候，路過華西街，竟然看到一個天竽商人拿了一籠子的小白鼠在叫賣，哥我就給你買了一隻回來，也好給你解解悶兒。」
陳寶珠的心裡驀地升起一股溫暖。年前時，她閑著無事，忽然想起陪伴她四年不幸夭折的小白鼠，一時興起，這才隨意塗鴉了一幅，沒想到自己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哥哥倒是記在心裏面了。
她想說些感謝的話，又覺得太過於矯情了。這做哥哥的疼愛自己的胞妹，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屋子裡的物件，比如水晶石，紫色硯台、胭脂茶花樹……所有這些都是她的這個哥哥不知從哪裡淘來的。還有他屋裡的任何東西，只要她喜歡，都可以隨意取來玩賞，他從來就沒有皺過一次眉……
如果要說感謝的話，早就應該說了。
綠意猶豫著上前一步：「小姐，你真的要養這隻……小白鼠嗎？夫人那邊不知道能不能同意……」
「沒事的，我會對娘說，這隻小白鼠很乖很乖，不咬人的。」陳寶珠肯定道，「我保證不會把它放出來的，娘應該會同意吧？」
「可是……」綠意憋了一眼陳宗綸，欲言又止。
「綠意，你倒是說啊，我哥他不是外人。」陳寶珠忙道。今天綠意怎麼了，說話怎地這般吐吐吞吞的。
「小姐。」綠意咬了咬牙，下定決心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小姐應該知道二小姐的屋子裡養了一隻白貓，喚作白秀，如今我們反倒養了一隻小白鼠……奴婢擔心的是，二小姐屋裡的那隻白貓會不會把我們屋子裡的小白鼠給吃掉……」
陳宗綸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還當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原來是怕貓吃了老鼠啊。
陳寶珠也樂得不行，她沒有想到的是，一向刻板的綠意竟然會說出這麼有喜感的話來，她捂著肚子笑道：「綠意，你就別瞎操心了，這隻小白鼠我一定好好管教，不會放它出去招惹二姐姐屋裡的白秀的。而且，二姐姐那麼溫柔嫻熟的一個人，經她調教的貓兒，也應如她一般溫順吧？」
應該是這樣的吧？
「可是……」綠意還是在猶豫。二小姐是庶女，養了一隻貓，而自家小姐可是金貴的嫡女，怎麼反倒養了一隻老鼠呢？這不是自掉身價嗎？
「酥油餅來了。」門外傳來翠微的聲音，然後，捧著香氣四溢的酥油餅的身影匆匆朝院子里奔過來。
「小姐，這酥油餅是奴婢讓大廚房的梁嬸子新炸的，可香脆了。」翠微一邊說著，一邊仍有畏懼地看了一眼鐵籠子，「小白鼠應該喜歡吃。」
大廚房全天候對府上的四小姐開放，這是寧氏的命令。考慮到小女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嘴難免饞一些，所以特命大廚房的那幫媳婦婆子們，哪怕是半夜三更，只要四小姐睡醒之後，嚷著說餓了，就要爬起來給她做。
這就是嫡女的特殊待遇啊。
所以，翠微每一次到大廚房裡要吃的，都覺得特有面子。
陳寶珠把鐵籠子放在附近一張石桌子上，在碟子里取一塊酥油餅，掰碎了扔給小白鼠。小白鼠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飢餓感佔了上風，一步一步挪過來，先是用粉紅爪子撩撥一小塊過來，確信沒事之後就大塊大塊地吃了起來，那副樣子，就像一個被餓了三天三夜的餓鬼。
一下子，圍觀的人都開心起來。
綠意看了看小白鼠，想了想道：「開春過後，京城似乎比往年熱鬧了許多，大公子說在華西街看到天竺商人，奴婢前兩日回家的時候，還看到街上有胡女走動呢。」
「胡女？」陳宗綸眉毛一揚，頓時來了興趣。
胡女即來自大漠草原一帶的女子，聽說那裡的人的習俗與中原迥然不同。服飾奇裝異彩，以色澤鮮艷為主。而且這些胡女自小在草原生活，體態妖嬈，婀娜多姿，兼之能歌善舞，的確給人不少想像的空間。
「是啊，奴婢方才出去的時候，也在街上看到胡女了呢。」一旁的翠微忙插話進來，「奴婢方才去當……」翠微看到了綠意使過來的眼色，很困難地吞了一下口水，生生把話拗了過來，「奴婢方才去墨香齋的時候，就看到附近新開張了一間歌坊，叫做清歌坊。聽圍觀的人說，裡面專門訓練了一批胡女，賣藝不賣身，個個生得美麗非凡，兼之能歌善舞，十八般樂器，樣樣拿手，生意一準火爆」。
「清歌坊？」陳宗綸臉上的笑意更甚。對於他們此等風流才子來說，最喜歡當然是那些美貌且具有才能的女子。
試想，美女撫琴吟唱，才子舞劍，這是何等的人生樂事？或者雙人齊舞，雙劍合璧，清酒淺酌，那又是怎樣的暢快的人生！
哪個風流才子不想美人相伴，紅袖添香？
哪個風流才子不愛獵艷？一時之間，陳宗綸有些心動了。
陳宗綸馬上想到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更是下定決心要去會會這些世間的奇女子。
陳寶珠哪裡想到哥哥會有這樣的心思，她只顧想著胡女，就覺得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真的有胡女到京城來嗎？趕明兒我也到清歌坊去看看……」
綠意忙攔道：「我的小姐，清歌坊那種地方哪裡是像你這樣的富貴家的女兒們該去的地方？還是正經地把《女策》念完，也好讓夫人高興高興……」
陳寶珠翻翻白眼，又是《女策》，那種東西百害無不利啊。
陳宗綸湊上前來，低聲道：「珠珠，你跟娘習醫，學得怎麼樣了？」
陳寶珠愕然地望著哥哥：「這個你都知道？」
「這個府里的事情，我有哪樣是不知道的？」陳宗綸得意地揚了揚眉，「你沒看到今天一大早的，看門的陳伯又出去了？他昨天晚上輸了二兩銀子，怕被他家娘子知曉，一大早天沒亮就去還銀子去了；還有白姨娘跟前的杜媽媽，今天晌午的時候火急火燎地告了假，往家裡跑，聽說大媳婦跟二媳婦打起來了……」
陳宗綸如數家珍地數著，陳寶珠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八卦無處不在了。」
「哥，你到底想說什麼？」陳寶珠忍不住問道。這些八卦跟她學醫有什麼關係？
「如果你醫術學得好呢，哥我就考考你。」陳宗綸說完，奔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上倒提著一隻淌血的「老鷹」。
那隻奄奄一息的「老鷹」在聽到人聲，猛然睜開了圓圓的眼睛，露出凶戾的光芒來。
這下，院子里又是一片驚叫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