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疼
江若恆不耐煩地打斷，「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疼？人在醫院能有多危險？再忍忍！」
這種忍是漫無邊際的生死折磨。江若初聽到林雪在裏面忍無可忍時發出的呻吟，想到那個只有在假期回來見幾面的嫂子，安靜文弱，會沖她發出淡淡的微笑。她的隱忍壓不住這種疼痛，她也跟着揪心似的疼。
江若恆隔一會兒就跑到產房裏，問一下產婦的情況，得到的答覆是，或者等或者剖。他只得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耐心地等。
江若初站在離產房三米之外，怕聽到裏面揪心的疼痛聲。等到十點多時，醫生出來詢問家屬的意見，「宮縮間隔時間未見明顯縮短，宮口只開了五個，羊水昨天晚上就破了，如果再等下去，容易造成胎兒缺氧。我們的意見是剖腹產，家屬的意思呢？」
江若恆一臉焦慮，語氣十分生硬，「我什麼意思？你們怎麼搞的？早上是五個，怎麼現在還是五個？怎麼回事？大夫，這個問題得你們想辦法！」
醫生愣了愣，扭頭看一眼旁邊的護士，護士輕聲說，「院長親自安排進來的！」醫生意會，又有些不甘，「不如剖腹產，產婦少受些疼痛。」
江若恆聞言，馬上拔高了聲音，「剖腹產？哪個女人生孩子能不疼？你說，哪個不疼？」
「可是，既然能減輕這種疼痛，為什麼——，」醫生看到江若恆噌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連忙打住，悻悻地說，「好吧，再打一針催產素。」
江若初幽幽地看了一眼江若恆，「哥，你的岳父岳母呢？」
江若恆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醫生說一時半會兒生不了。跟媽前後腳走的，我給拿了錢，他們估計去逛街了。」
江若初十分驚詫，倒抽了口涼氣，「他們的心可真大！閨女生娃呢，怎麼有心思逛街？」
江若恆辯解，「他們從縣城來一趟市裏也不容易，免不了給林雪哥哥家孩子帶點玩具什麼的！」
江若初更加同情林雪，爹不親娘不疼的，感覺自己也沒那麼凄慘了，「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從鬼門關上走一遭呢！」
江若恆不以為然，「她嫁給江家，就是我們江家的人，自然有江家管她，不需要驚動娘家。」
江若初嘆了口氣，「要是嫁錯人呢？」
下午兩點多，江媽媽再次來到醫院，產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三人急忙跑進去，江媽媽和江若恆不約而同地問，「生了么？」護士擋在門口搖頭，「她疼得受不了了！要不要剖？」
江媽媽撇撇嘴，「我生了兩個也好好的，再忍忍。」江若恆沒說話，轉身出了病房。江若初站在原地，和林雪隔着藍色的屏風，她的痛楚敲打在江若初的心裏，她咬咬牙，「醫生，實在不行，就剖吧！」
醫生欣喜地看着江若初，「你是她什麼人？能作主嗎？」
江若初大步出來，「哥，剖吧！不能讓她疼死啊！」
醫生緊隨其後，「家屬簽字，誰簽？」
江若初伸手去拿醫生手上的單子，「我簽！」
「江若初！」江媽媽一聲斷喝，「這裏沒有你作主的權利！」江若恆看了看媽媽，又看看醫生，毫不猶豫地說，「我是她丈夫，我不簽字，誰敢給她剖？」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眼看着林雪的宮口沒有全開的跡象，在家屬反對剖腹術的情況下，醫生選擇了側切，隨着一聲響亮的嬰兒的啼哭，林雪結束了死亡般的疼痛，暈了過去。
江若恆聽到哭聲，迫不及待地跑過去，護士抱着嬰兒出來，「家屬呢？家屬呢，總算生了，小子！」
護士沒說恭喜，江若恆和江媽媽喜不自禁，兩人跟護士把寶寶送到新生兒觀察室，只丟下江若初立在原地。此時的產房悄無聲息，好像這一天的疼痛、焦慮、掙扎都不曾存在過。突然手術室門開了，江若初醒悟過來，連忙上前，「產婦怎麼樣？」
護士掃了一眼，「產婦丈夫呢？產婦產後大出血，正在搶救！」說完，護士匆匆忙忙地跑了，江若初眼睜睜看着護士一會兒推儀器，一會兒叫大夫，跑來跑去，知道林雪情況嚴重，心急如焚，又無能為力。
不一會兒，林爸林媽急急趕來，「生了嗎？」江若初答，「生了。」
「男孩兒女孩兒？」
「男孩兒。」
「孩子呢？」
江若初答：新生兒觀察室。
兩人轉身就往過跑，邊跑邊看門口的牌子，江若初經過近一天的煎熬，早沒了脾氣，苦笑着坐在門口，默默祈禱林雪平安無事。
大約半個小時后，林雪被護士推出來，她臉色慘白，沖江若初笑了笑，流出兩行淚。江若初心酸不已，跟在護士身後，把林雪推到病房裏。醫生緊接着進來，「產婦情況暫時穩定了。家屬要留意產婦情況，有什麼問題，馬上聯繫醫生。」
江若初點頭，看着林雪，「生的男孩兒，平安，送去觀察室了。你歇會兒。」林雪依舊是淡淡地一笑，然後閉上眼睛。江若初能看到她的睫毛在不停地抖動，她知道，比起生產疼，她的心更疼。
第二天，江局長喜添孫子的消息迅速傳播開來，前來醫院探望的人絡繹不絕。江若初冷眼旁觀，看着一拔又一拔的人奉承著來，又被江若恆和媽媽笑臉送出去，一室的熱鬧，唯獨忽略了林雪的悲傷。
林媽林爸目不轉睛地盯着病房裏快要堆成山的禮品，愛不釋手地摸來摸去。江媽媽不著痕迹地閃起一抹鄙夷的笑，「親家，你看這些營養品喜歡哪個，就拿去！這醫院這麼多人，影響林雪休息，要不這樣，親家要忙先回去？月子有保姆伺候，親家完全可以放心。」
林爸林媽連連點頭，指著禮品，「可以隨便拿嗎？」
江媽媽笑意盈盈，「可以。」
林爸訕訕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林爸林媽每人拎了七八個禮盒，禮品堆成的小山馬上變成平地，江媽媽不動聲色。江若恆一臉尷尬，握拳捂在嘴上，乾咳了兩聲。
林媽聽到，猛然抬頭，馬上一臉歡笑，「親家啊！江家這下有后了！我閨女給江家生了大胖小子啊！這功勞可不小啊！」
江媽媽馬上明白了，呵呵一笑，「是的是的，林雪辛苦了！」她轉身從包包里拿出一沓錢來，遞給林媽媽，「小小意思，親家收下！」
林媽媽連忙放下手中的禮品，伸手接過來，扒拉了一下，江媽媽笑道，一萬。
林爸爸聞言，嘿嘿笑道，「親家太客氣了！」
臨近中午，有位年輕貌美女子來探望，江若初看着面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江若恆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熱情地上前，又是握手，又是倒茶。
女子神情淡漠，象徵性地看了一眼林雪，把手中的禮品放下，例行公事般對江若恆說，「我爸顧不上過來，我代表他來的。」
江若恆笑道，「多謝領導關心，謝謝！謝謝！」
女子沒說話，眼神幽幽地飄到江若初臉上，「你是九六級一班的吧？」江若初這才恍然大悟，「是啊。我們是同學吧？你看我這記性，竟然沒認出你來！」
女子鄙夷地說，「我比你高三屆，是校友，陳燕楠。」
江若恆十分氣憤江若初的反應，「有眼不識泰山，市委陳書記的女兒！」他給江若初丟了神色，示意她表現得熱情點兒。
江若初視若無睹。陳燕楠並不介意，從包包里拿出手機來，「給個聯繫方式。」語氣頗為不善，江若初聽着不痛快，正想說沒有，江若恆搶先報上號碼。陳燕楠不動聲色地輸到手機里，保存，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江若恆碰了碰江若初的胳膊，連忙送到門外，並再三致謝，那樣子，彷彿得到了天大的賞賜一般。待陳燕楠走遠，江若恆這才收斂了滿臉的笑容，冷冷地看了一眼江若恆，「哎，你怎麼一點都不會做人？人家是市委陳書記的女兒，許多人都巴不得結交呢！你倒好，人家按著陳書記的嚀囑來，你這不冷不熱的，我的面子往哪擱？」
江若初冷笑一聲，「陳書記讓閨女來，是給你面子？你確定不是給江局長的面子？」
江若恆啞然，江若初抬手看看時間，「我在這裏也不是看你面子，是看林雪。」江若恆嗤笑一聲，「林雪因為我才成為你嫂子，你分得清楚嗎？」
江若初抬腳走人，關門時，不忘回頭說一句，「所以，我很同情她。」
隔了幾天，陳燕楠請人吃飯，提前電話約好江若初，又短訊通知時間地點。江若初覺得跟她不熟，不想去，可是又不想回家面對父母，硬著頭皮去了。
晚飯設在某新開的一家高檔餐廳，典雅幽靜的環境，有個男子一襲禮服，站在前面的小舞台上，全神貫注地吹薩克斯。江若初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家餐廳，這種靜謐的氣氛，高雅的格調。
陳燕楠定在離舞台不遠的位子，整個餐廳稀稀拉拉坐着幾桌，唯有陳燕楠那桌，坐了七八個人。江若初正了正神色，走過去，陳燕楠起身相迎，「若初，坐這邊來。」
她指着她旁邊空着的位子，江若初掃了一圈，只有這一個位子空着，顯然是留給她的。她也不拘謹，笑着坐過去。陳燕楠拿起酒杯開場，「我們人到齊了，就開始吧。今天請大家吃飯，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給大家介紹一位新朋友。」
江若初知道說的就是她了。原來，陳燕楠竟然這麼看重她，倒讓她意想不到。她壓着心裏的疑惑，端杯站起來，陳燕楠介紹來賓，「江若初，農業局江局長家的千金！」
江若初略有些不悅，看樣子都是同齡人，本來可以無拘無束的喝酒聊天，打上江局長的標籤，她馬上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微微一笑，早有人站起來，和江若初碰杯，「幸會幸會！」陳燕楠挨個介紹來人。一圈下來，才發現來者無一例外都是明山市政府官員的公子千金。大家都是官宦家庭出身，場面上的話耳濡目染都會，江若初既然坐在這個場面上，就打起精神與大家虛以委蛇。
江若初吃了幾口菜，無意中發現有一注目光向這邊看過來。她迎著目光看過去，斜對面有個男子似曾相識。
那男子沖江若初一笑，就端起酒杯，大步走過來，「江若初，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