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卧驢山下
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部隊便走到了山腳下。畢竟這次是正常行軍,不是遊玩,也沒有押解俘虜。
這裡有一座名義上隸屬本縣的村莊。之所以說是名義上,是因為這個村子壓根不給縣裡交稅。
這就要從幾十年前說起了。最初的時候,這裡並沒有村莊,只有散居的幾戶人家而已。後來不知什麼時候起,這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小村子。於是在行政劃分的時候,朝廷就將這個村劃歸了旁邊的管縣。不過由於地理位置原因,這個村離哪個鄉亭都不算近,於是這個村就沒有被懶惰的縣官劃歸到某個鄉亭,而是直接形成一個獨立的村子。由於村子很窮,每年產出的糧食還不到其他村子的十分之一,離縣城又太遠,故而縣裡對村裡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不管,而村裡只要每年給縣裡交一些糧食就好。
後來,山上不知何時又有了匪寇,村子便開始經常受到匪寇的劫掠。這些匪寇與尋常匪寇不同,做事比較絕,每次都把能發現的糧食都搶走,不給村民們留餘糧,一次沒搜刮乾淨就再搜刮一次。
村民們雖然可以通過隱藏糧食的手段來保留一點糧食,但也就只能是保留一點點,這一點點只能保證他們不被餓死,以及為來年留點種子。
想大量隱藏糧食,對於把這裡當成自家後花園的匪寇們來說,可行不通。
於是乎等到縣裡來收糧食時,看到的就只有一群手裡沒有任何糧食,餓得奄奄一息的村民。
遇到這種情況,縣裡想收也收不到什麼。派兵清剿匪寇吧,又屢屢不成功,於是便順勢免了這個村子的稅收,徹底放棄了這個村。
以前村裡與縣裡唯一的聯繫便只有收稅,現在免了稅,時間久了,與縣裡的聯絡便徹底中斷了。
至於現在,這個村子到底是依舊在默默忍受匪寇的劫掠,還是乾脆與匪寇勾結在一起了,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村子依舊向著朝廷,那麼趙二軍便可以獲得嚮導、補給以及各種其它幫助。但若是他們不肯合作,或者與匪寇勾結,那就有可能遭到出賣,從而遭受意外的損失。
趙二想了想:嗯……村子中人到底是什麼想法,並不是能夠輕易判斷的呢!所以還是先見見他們再說吧,反正大軍經過,是不可能瞞過他們的,如果村中有人去向匪寇報訊,也阻攔不了。
我軍所能做的僅僅是儘快行動,不讓敵人有機會逃跑罷了。
「去,把他們村長給我叫過來答話!」趙二騎在馬上,命令一個輔兵道。
輔兵應令進入了村子,不一會兒,一個老頭帶著幾個年長的村民走到了趙二面前。
老頭跪地行禮,恭恭敬敬地問道:「大人遠來至此,老朽有失遠迎,萬望恕罪!老朽是蔽村村長,不知大人高就何處,來蔽村有何事情?」
趙二看了看這個走路都費勁的老頭,傲慢地答道:「本官是本縣新上任縣尉,今帶兵來此特為剿匪之事。」
老頭抬眼看了下趙二,發現這個新任縣尉居然如此年輕。如此年輕便身居縣尉之職,顯然背後是有身份的,看來不能輕易得罪。
之前有村裡人發現這隻軍隊后,慌慌張張地找到自己,說有一支全副武裝的大軍朝這邊過來了,懷疑是來清剿他們的。畢竟自己的村子已經很久沒交稅了,現在被朝廷視為反叛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朝廷的這幫官員可大多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給他交稅,他尚且不把你當人看。你不交稅……雖然是朝廷給免了的,但沒交稅就是沒交稅。沒交稅的人可不僅僅是不受保護而已,在需要的時候,這些沒交稅的村民也會轉化為官員們的「軍功」——你是不是匪,可不由你說了算!
這些朝廷軍隊剿山賊不行,但要滅自己的村子可就輕而易舉了。
村長連忙召集村中幾個老人商議,有的人說這支軍隊估計只是來打秋風的,只要交上筆錢……沒錢交點別的也行,應該沒事。也有的人說這支軍隊可能是來剿滅山上匪寇的,自己只要儘力不得罪他們就好。
眾說紛紜。
就在眾人商議時,那個輔兵進了村子,要村長去答話,村長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這些丘八們不要拿自己的村子開刀。
老頭繼續磕頭道:「哦,原來是諸葛大人親臨,蔽村無比榮幸!」
……
這村子的信息到底是有多閉塞啊!
趙二怒道:「諸葛暗早特么被撤了!」
老頭嚇得渾身直哆嗦,連忙告罪:「大人息怒!老朽該死!老朽該死,搞錯了大人身份,萬望大人饒恕蔽村,都是老身的錯……」
他只是一年前聽一個過路的商人說縣裡新換了個縣尉,叫諸葛暗,以為現在還是他。
趙二擺手道:「行了行了!本官問你,你對這山上的匪寇了解多少?」
老頭一見趙二問起這個,知道這一節翻過去了,鬆了口氣,老實答道:「大人問的可是這座卧驢山山頂上的匪寇?這個老朽知道。這卧驢山上的匪寇是二十一年前,一個叫鄧三的本地人,因為受了誣陷,於是帶著幾個朋黨逃離追捕,上山落了草。最初他們只有十幾人,只幹些劫掠往來客商的買賣。後來在五年前,鄧三在一次朝廷圍剿中戰死,他的養子鄧舍便接了位,並發展到現在的一百餘人,也開始劫掠周圍村莊了。蔽村便是他們每次出門必劫的目標。」
趙二左手扶刀柄,右手捏著下巴,自言自語道:「二十一年前啊……這麼久了,還經歷了兩代,不太好搞啊!」
趙二手裡的資料只記錄了現任匪首鄧舍的情況,更之前的事情許仲也不知道。
趙二忽然停下,意味深長地問他:「那麼……你們村,對於這些匪寇,是什麼態度?」
老頭沉默了幾秒,繼而馬上答道:「當然是痛恨他們,蔽村日日夜夜都盼著朝廷發大軍剿滅他們啊!」
「哦?」趙二明顯不信,「那為什麼與縣裡中斷聯絡?你既然說你們日日夜夜盼著朝廷發兵,那就應該主動派人來縣裡求救才對,可是縣裡並沒有這方面的記錄。」
「因為……因為……」老頭開始支吾,他總不能說自己從來就沒指望朝廷的兵能救他們。
但老傢伙畢竟是老傢伙,瞬間便編了一個借口:「老朽曾派人去過,被門吏趕出去了。」
呵,如果是之前那些鄉亭這麼說,趙二倒是會信,至於你們么……
離匪寇這麼近,又主動斷絕與縣裡的聯絡,如果說完全沒有倒向匪寇的意思,擱誰也不信。
趙二不是那些白痴小說的主角,擁有隻通過看對方眼睛就知道對方說沒說謊的BUG能力。趙二隻相信邏輯與證據。
於是趙二慢條斯理地對老頭講道:「說實話,本官並不相信你的話,本官懷疑你們村同匪寇有勾結,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本官決定先屠了你們村子,以絕後患。」
老頭立刻被嚇得面如土色,連連磕頭道:「大人饒命吶!大人,老朽說得句句屬實啊!大人千萬不要屠村吶!」
趙二一臉邪笑,對老頭說:「本官只相信合理的解釋,現在本官會讓趙熊從一數到十,你要在這期間把情況說清楚,說不清楚本官就屠村。」然後馬上對趙熊下令:
「趙熊,開數!」
趙熊得令后立即開數:「一、二、三……」
老頭嚇得立刻開口道:「大人,本村一開始的確有投靠匪寇的意思,村裡有人覺得反正朝廷拿匪寇沒辦法,不如主動投靠匪寇算了。他們與匪寇聯絡了幾次后,鄧舍跟俺們保證,只要定期向他們提供物資,同時允許他們來村裡『徵兵』,他們就不再為難俺們,還給俺們一條活路。但是俺們當時沒有答應,老朽覺得匪寇畢竟是匪寇,說得話也不見得可信,而且村裡不少人還跟匪寇有殺親之仇,現在村裡倒向匪寇的人和仇恨匪寇的人大約是三七分。」
老頭語速飛快,很流利地把事情講清楚了。
趙二覺得這話應該就是真相了,原因無他:編造謊言需要時間,在死亡的壓力下,短時間內想要流暢地講出一套說辭,就只有說真話一途。
而且他說得這話也比較符合邏輯。
趙二得意地笑道:「很好,本官暫且相信你的話了。」
老頭頓時鬆了口氣,連忙道:「謝大人!」
趙二繼續問道:「那麼,如實回答本官,現在是否已經有人向匪寇報訊了?」
老頭老實答道:「是的,老朽雖然身為村長,但是對於個別村民的行為,老朽也是很難約束的。現在估計已經有人偷偷跑去報訊了。」
趙二點頭道:「知道了。現在,你立刻叫幾個熟悉匪情,並且心向朝廷……仇恨匪寇的村民,來給本官帶路,本官立刻就會上山剿匪。」
「啊?」老頭疑惑道:「不先在村中歇息下嗎?」
以往來剿匪的朝廷官軍,到達這裡后,都是例行要先休整一下的。只不過這「休整」的內容,在村民們看來,就是禍害村子。什麼強姦村婦啊,搶奪錢糧啊……官軍沒一個好東西!
趙二反問道:「留時間給匪寇準備嗎?」
老頭慌忙解釋:「啊,老朽不是這個意思……」
趙二擺手:「行了,立刻按本官說得辦,不得延誤!」
「是,大人!」老頭連忙起身,吩咐一個年輕的村民去叫人去了。他巴不得這些官軍趕緊離開,無論這些官軍與以往的有沒有區別,只要大軍停留在村中,都不會有好事。
不一會兒,幾個年輕的村民跑著過來了。
老頭恭敬地對趙二說:「大人,您要的人到了。」
趙二滿意地說道:「很好,你們幾個帶路吧!」繼而對老頭吩咐道:「至於你,你的任務是在這期間把村子封鎖好,不許一個人,尤其是心向匪寇的人出村,等本官回來處置,如果逃了一個,你知道本官會怎麼做的,呵呵……」
山頂營寨。
「報——報告大王!」一個小嘍啰快步跑進了聚義廳,一邊喘氣一邊對大廳正座上的一個年輕人說道:「大王,有要事稟報!」
那個年輕人橫卧在長座上,眯眼打了個哈欠,一臉不耐煩地對小嘍啰罵道:「啥幾把事啊,慌慌張張的,一點體統沒有!」
那小嘍啰依舊慌張不止,繼續對年輕人講道:「報告大王,大事不好啦!官軍殺過來啦!」
「官軍?呵呵呵……」年輕人終於開始有點精神了,「狗屁官軍!來了也不過是送菜而已。待老子做完了那件事,整個天下都將成為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