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毒酒

天啟道：「你問吧？我一定對你知無不言。」

百夜絡道：「您認為人魔之間會不會和平相處呢？」

天啟聽了，不由的沉下臉來，沉吟了半響。百夜絡見他不說話，心下已經知道了天啟不說話的所以然。

是以說道：「大人不用憂愁，是屬下多嘴了。」

天啟打著哈哈道：「沒什麼，沒什麼？你為了人族立下大功，人族不會虧待你的，你先去迷霧森林好好養傷，待我找到合適的地方和時機，給你蓋一棟你說的那樣的小木屋。」

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天啟的臉上也流露了幾分笑容，對百夜絡道：「我看迷霧森林就不錯嗎？小木屋也是現成的，還有很多靈獸為伴，可是個情景所在啊。」

百夜絡道：「大人說的是，人們總是嚮往遠方的彩虹，而忘卻了腳下的玫瑰。我也是糊塗了，明明守著一個清靜所在，卻又像別處尋找什麼竹林白鷺。」

天啟道：「是啊，這山望著那山高，總想找個好地方，可是，哪裡有那麼十分稱心如意的呢？人世間又有哪件事是十全十美的？」

百夜絡道：「大人聖明！」

天啟道：「好了，我還有一些事情，就不留你了，你去迷霧森林好聲養傷，我和人族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百夜絡告辭，退出了大殿。

剛走出門外看見蕭雪一臉哀怨的等著他。眼圈紅紅的，彷彿剛剛哭過，看見百夜絡出來，忙迎了上來：「最近怎麼一直沒有來看我？」

百夜絡也覺得心生愧疚，道：「你知道的，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想讓你看看愁眉苦臉的我。」

蕭雪道：「天啟召見你做什麼？」

百夜絡道：「他讓我在迷霧森林養傷。」

蕭雪道：「只有這些嗎？」

百夜絡躊躇著要不要告訴他天啟的對他說的話，蕭雪一嘟嘴，嬌嗔道：「不說算了，誰稀罕聽，」說著一側身，做出要走的樣子。

百夜絡拉住了她，道：「也不是不想說，就是恐怕告訴你了，你會胡思亂想。」

蕭雪道：「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你還是小看人，說來聽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忍著連我都不肯告訴。」

百夜絡把剛才在大殿上天啟的話說了一遍。

蕭雪歪著頭想了辦法，道：「你問天啟人魔是否能夠共處，天啟既然沒有回答，那麼他的意思恐怕就很明顯了。現在魔軍已經不足為慮，你是在為你自己問的嗎？」

百夜絡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

蕭雪道：「你是說，天啟會對你不利？」

百夜絡搖搖頭道：「現在只是有這種猜測，天啟到底想怎麼樣，眼下還無法知曉，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蕭雪道：「那怎麼辦？如果天啟真的要對你不利，你能有什麼好辦法應付嗎？」

百夜絡道：「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蕭雪著急的快要哭出來一樣：「那你這個和等死有什麼區別？依我看，咱們離開這裡，找個天啟管不到的地方吧？」

百夜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和魔族的人打仗的時候，你就讓我跑了，可是你知道嗎？跑不能解決問題的。該來的總得要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

蕭雪道：「可是我不想和你分開了，你答應過的，等戰鬥結束了，你就娶我。」

百夜絡為難的說：「的確，我確實說過，但是眼下，天啟隨時會拿我開刀，我怎麼忍心讓你跟我擔驚受怕呢？」

蕭雪道：「擔驚受怕也好過見不到你。我不管，你說過要娶我的，現在該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百夜絡只好苦笑道：「好，我答應你，但是眼下得先養好傷，剩下的以後再說吧。」

蕭雪道：「那我陪你去。好久沒有見到北斗老人了，正好，去看看他。」

百夜絡無奈，只好任由他跟著來到迷霧森林，到了百夜絡的屋子，北斗老人卻不在裡面，兩個人遍尋不著，不知道北斗老人去了哪裡。

蕭雪心中暗暗地覺的高興，能和戀人在一起，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十分甜蜜的一件事情，看來北斗老人大概知道自己會來，不喜歡他在旁邊，所以故意躲開了吧，沒想到這個老頭還挺善解人意的。

眼看著天色漸漸的完了，蕭雪還沒有要走的日子，直到百夜絡答應明天去蕭家找他的時候，蕭雪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北斗老人來到迷霧森林，看到百夜絡的時候，百夜絡憔悴的樣子讓北斗老人泛起了一陣心酸。

這讓他不經意的想起一句詩詞，不禁朗聲道：「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百夜絡聽到聲音，抬頭一看，是北斗老人。北斗老人靜靜的看著他，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道：「一年了。」

百夜絡道：「才一年嗎？」

北斗老人道：「這一年裡，你一定過的很不好。」

百夜絡苦笑：「習慣了，也不覺得怎麼樣。」

北斗老人環顧四周，看到小屋前面的空地上，真的種了幾根竹子，和幾棵柳樹。於是笑道：「你不該種竹子和柳樹的。」

百夜絡道：「哦？難道我應該中菊花嗎？」

北斗老人道：「陶潛說心遠地自偏，你住在這裡，地雖然偏了，心卻不遠。所以也不適合種菊花的。」

百夜絡道：「那我應該種什麼？」

北斗老人哈哈一笑：「你應該種些梅花，再養幾隻仙鶴。」然後再梅花樹下埋下一壇好酒。等過個十年八年的，再找個機會挖出來喝掉。

說完，北斗老人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百夜絡道：「以前是不是有人這麼干過？」

北斗老人道：「虧你還飲酒作詩，觀花修竹的裝讀書人，你連梅妻鶴子都沒有聽過嗎？」

百夜絡敲著腦袋道，笑道：「我倒是把林逋給忘記了。」

忽然發覺老人似乎已有所指，便抬起頭，看著北斗老人。哪知道北斗老人一揮手道：「現在不用種梅花了，因為你的妻子來信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

百夜絡苦笑著接過信，是蕭雪寫來的。百夜絡看也看，隨手揣進懷裡。

北斗老人道：「你不想知道她給你寫了什麼嗎？」

百夜絡道：「他心中若是真的挂念我，想必早就來看我了，一年了，她一直沒來，可見早已經忘記我了。」

北斗老人用充滿智慧的眼睛看著百夜絡道：「如果她來不了呢？」

百夜絡聽北斗老人這樣說，慌忙從懷中拿出那封信，迅速的展開。

只見上面寫道：「見字如面，你說過要娶我，我也願意嫁給你，但是你是魔的流言傳到了蕭老太爺的耳朵里，他想退掉這門的婚事，多少次，我想去找你，可是都被家裡人抓了回來，我現在每天心理挂念的都是你，蕭老太爺讓我嫁給別人，我不願意，今生今世，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自從上次分別，距離現在一年了，我不去找你，你也不來看我，我恨你！」

百夜絡看完信，心中一陣激動，這一年多以來，自己何嘗不下個出去，可是天啟把迷霧森林給封了，不許任何人進來，也不許百夜絡出去，生生的把百夜絡軟禁在這個迷霧森林。

原本以為，迷霧森林中有那個神秘女子，如果他出面的話，說不定還能給蕭雪帶一封信，但是一年多了，那個神秘女子一次都沒有來。

百夜絡甚至懷疑，她是否從來沒有出現過，而那些對坐飲酒的畫面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正想的出神，忽然聽到林子外面有喊道：「北斗老人，時間到了，天啟大人召你回宮。」

北斗老人搖搖頭，對百夜絡說了聲保重，轉過身，長嘆了一口氣，走了。

百夜絡拿出蕭雪的那封信看了又看，心中非常難過和壓抑，他想到北斗老人的話，忽然覺得梅妻鶴子的想法很有道理，於是打算把竹子和柳樹都砍了。種上梅花，再找兩隻仙鶴。

於是說干就干，他把竹子砍了，從森林別的地方費了好大的勁，找了幾株梅花移了過來。中午的時候，百夜絡覺得有些累了。便從屋子裡拿出一壇酒，坐在小屋前面的空地上獨自喝了起來。

剛喝完一口酒，忽然覺得肩膀上多了一雙柔滑細膩的手，百夜絡正要回頭，忽然這雙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眼前雖然一片漆黑，身體的其他感官卻靈敏了起來，百夜絡聞到身後女子傳來的真真體香，這香味他是如此熟悉，乃至於一身一世都不會忘記。正是那個神秘女子。

於是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神秘女子道：「你身邊美女如雲，還差我這一個嗎？」

百夜絡苦笑道：「你真的明白美女如雲這個詞語的意思嗎？」

神秘女子道：「難道不是嗎？煕和月，還有蕭雪，這三個女人都是天姿國色，還都是對你傾心，你還會想念我嗎？」

百夜絡道：「你既然知道我跟著三個女人的感情，難道不曉得煕和月在一年前都已經死了嗎？」

神秘女子嬌笑道：「月和煕雖然死了，可是他們卻一直活在你的心中啊，至於蕭雪嗎？剛剛你還有收到他的信，這三個女人還裝不滿你的內心？你哪裡還有工夫想我？」

百夜絡道：「你覺得就這樣蒙著我的雙眼聊天很有趣嗎？」

神秘女子鬆開手，百夜絡眼前一亮，看到眼前的絕色佳人，笑道：「怎麼一直都沒有來看我？」

神秘女子道：「我這不是來了嗎？」頓了頓說道：「怎麼樣，被軟禁的滋味好受嗎？」

百夜絡搖搖頭，嘆口氣道：「你若是來取笑我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神秘女子道：「我也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不願意，我就走了。」

百夜落到：「你問吧，我若是知道，就告訴你。」

神秘女子道：「你是否已經後悔幫助人族抵抗魔族了，當時若不是你出手相助，魔族想必已經佔領了人族，而你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了。」

百夜絡道：「坦白說，我確實覺得有些冤枉，但是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願意這樣做。」

神秘女子道：「你為了人族犧牲了這麼多，就換來了這個結果，你覺得值嗎？」

百夜絡道：「有些問題，是不能用值或不值來看的。」

神秘女子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想知道我是誰嗎？」

百夜絡答道：「從你此一次出現的時候我就想問了。」

神秘女子咯咯一笑道：「我是你腦子裡想出來的幻影。」

百夜絡一驚，睜開了眼睛，眼前是幾根砍了的竹子，旁邊不遠地方堆著幾株梅花，自己手邊有一個酒罈，罈子已經空了。

這時候也到點上了。

揉了揉自己的頭，百夜絡還是站起了身，往外頭慢慢走去。

天啟要面見他呢。

往著天啟的大殿慢慢走去，一路上，百夜絡沒有選擇任何東西代步，只拎著自己的酒罈子，慢慢的往前頭走，再時不時的喝上一口。

等到大殿那邊的時候，正好百夜絡的酒罈子也空了。

他徒步往裡面走去，卻沒有見到裡面的天啟，而只是見到了一個侍人。

「天啟呢」

百夜絡問侍人。

但那侍人卻是低眉順眼的，聞言才帶著少許譏諷的看了百夜絡一次：「你難道不知道嗎？今天是天啟所定下來的，你的死期。」

百夜絡再也拿不住手裡的酒罈子了，當場，酒罈子就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甚至他的聲音也是沙啞的：「天啟要我死？」

侍人笑了笑，道：「可不是嗎？大人給你準備了一杯毒酒，百將軍，請吧。」

說著，就恭恭敬敬的，把手裡的那杯酒給端了上來。

百夜絡喃喃著道：「不……不會的。」

侍人譏諷著說：「大人還讓我給你傳一句話，你當真以為這世界上能人魔共處？人魔共處，向來都是一場笑話！」

百夜絡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顫抖著手，卻握不住任何的東西。

許久，眼角露出一絲無奈與不甘，嘴角狠狠一抽，人如其棋，生如局，越是渴望清閑之人，越是少不了要被算計，不問對錯，只怪生不逢時，沒有遇太平盛世！沒有遇真正賞識他的人！

藥效漸漸起了作用，百夜絡顫抖著跌坐在地上，恍惚如斯，周圍是長成的梅花。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月和熙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熙的眼中透露出憐惜，月眼中流露著哀怨。侍者看見，百夜絡掙扎著向前方伸出手，彷彿想要抓什麼，他緊閉的眼角有些閃爍，慢慢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直到次日。

這天啟大殿里才響過了一聲喪鐘。

喪鐘之後，大殿里，幾乎人人的心裡都清楚的閃過了一個念頭：

那個帝國的大英雄百夜絡……

飲下毒酒，自裁了。

北斗老人端站著，就像置身事外一般，默默在心裡詠唱：

草草閭巷喧，塗車儼成位。冥冥何所須，盡我生人意。

北邙路非遠，此別終天地。臨穴頻撫棺，至哀反無淚。

爾形未衰老，爾息才童稚。骨肉安可離，皇天若容易。

房帷即靈帳，庭宇為哀次。薤露歌若斯，人生盡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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