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

乖孩子

乘了攆駕往西行,那裡建著一座奴斗場,似是為了方便觀看場中景象,所以檯子修得並不很高,上頭建著飛檐涼亭,置了屏風桌椅軟榻,還有一應宮人伺候左右,萬分齊全。

雲容被霍儀帶著過去,當先看到一個站在八寶屏風前的人,身著輕甲腰上配著寶劍,目不斜視自有凌冽肅殺之氣,劍眉星目的長相和松柏一樣的身姿,剛正得像是歷史正卷里的某位傳世將軍。

但他身上殺氣太重太冷,雲容不敢近前,霍儀注意到他的視線,笑道:「這位是季將軍,剛回西都不久,現是御林軍統領,日後雲兒見到他的機會還多。」

言語間能聽得出霍儀的信任,雲容忍不住又看了那季將軍一眼,季子白沒有看他,只對霍儀行了禮之後讓到了一邊。

霍儀帶著雲容去了亭子裡面的軟榻上坐下,雲容卻有些坐立難安,霍儀安撫似的覆上他的手背,對他耳語說:「沒事,往下頭看看。」

雲容這才注意到下面的奴斗場里,已經出現了兩個身材健碩魁梧的男子,各赤身裸膊披散頭髮,顯得有些邋遢,如林中斗獸一樣怒目凶光,很快便斗得你死我活。

血腥的場面讓雲容覺得不適,霍儀把他攬到懷裡,讓人叫停了下面的決鬥,那場內兩人粗喘如牛,已經渾身是傷了。

「換個更有趣的。」他看了雲容一眼,吩咐人拿來了一筒箭,隨手抽出一支來,又對懷裡的人說,「這裡面的箭只有一支是真的,其餘都是蠟做的,這場賭運氣,看他們兩人誰氣運不佳。」

說著他把箭遞給了一邊的季子白:「季將軍箭法好,戰場上都能百步中的,便由季將軍來吧。」

於是季子白上前半跪著抬起雙手,像接聖旨一樣鄭重地接了那支箭——那是一個絕對臣服的姿態,這個動作可以看出他忠君之心。

接著他轉身挽弓搭箭,下一刻「咻」一聲長箭飛出,是一支蠟箭。

接著第二支第三支箭接連射出,無一為實,但季子白的動作乾淨利落,似是曾無數次以這樣的姿態取人性命——為君令,為使命。

光是這樣看著他冷硬的身姿,雲容甚至能想象他在戰場上的樣子。

他一定殺過很多人,雲容想。

十箭之後那兩人還在場內立著,季子白並未倦懈,接著又抽出一支箭。

箭搭在弓弦上的時候,他因沉目瞄準而顯得鋒利的眉眼格外冷肅,餘光里是被霍儀護在懷裡的有著禍國之姿的美人,他微微皺眉,暗暗使力將弓拉到最滿,這樣箭飛出時就有最大的餘力。

許是習慣逃避和自我麻痹,雲容總是很輕易就能出神,等他稍微收神的時候,便見到季將軍又一箭飛射而出之後,利箭直穿場中一人血肉之軀而過。

下一刻一幅衣袖遮在他眼前,但還是慢了些許,雲容感到眉間微熱一瞬,還愣愣的,霍儀已經放下的衣袖,便見他眉心赫然一點鮮血。

季子白那一箭穿過血肉帶起殘血,竟直接濺到了雲容面上,正正眉心。

場中一人已經倒下,那一箭直中對方額心,當場便亡了,這些雲容看得清楚,眉心的血已經涼了,霍儀替他拭去,雲容卻覺得渾身發冷,怔怔看著那個倒在場中的人。

「末將冒犯了,王上恕罪。」季子白已經半跪請罪,背脊依舊挺直。

「幾月不見,季將軍箭法又精進了不少。」霍儀不以為意,轉頭溫聲細語去關心懷裡的人,他吻了吻雲容覺得不適的眉心,原本抱著他的手臂也收緊了些,輕聲問,「嚇著了?」

雲容倉皇回神,他確實被嚇到了,嚇得不輕,不敢去看季子白,下意識地攥緊了霍儀的衣袖:「我……我有些累了。」

霍儀自是極歡喜他如今半是依賴自己的模樣,他也被雲容那含怯帶怕的眼神給催得心肝發顫,只當雲容是被眼前這血腥氣給嚇怕了,便哄道:「那孤抱雲兒回去休息。」

他帶雲容過來也就是想讓他稍微露出點弱態來,不必再端著,才能讓他有可乘之機,現下自是如願了,便果真抱著人走,雲容自將臉埋在他懷裡似親昵狀。

等人走了季子白才站起身,地上放著的箭筒里還剩幾支箭,他手指一一撥過,最後抽了一支出來,彎弓搭箭一如之前,甚至眼尾的冷厲之氣都未變,視線一凝,那個欲抬腳要逃的斗奴在轉身的前一刻中箭。

這一次,正中眉心。

而這一箭才是實實在在的鐵質箭鏃,之前殺人那一箭倒是蠟做的——他想殺人時,就算是蠟做的箭頭也能用得利可斷髮。

在御攆上霍儀也一直抱著雲容,愛不釋手一般喜歡極了他此刻真實的小模樣,但也未免有些心疼,不過這種心疼更讓他對雲容生起一股憐惜喜愛之情。

他喜歡雲容,喜歡他在自己身邊,喜歡他各面,裹著殼子不笑厭世的他,脫下面具膽小可憐的他,他只是更想看到他害怕時在自己懷裡藏著,被自己護著。

回到瑤台的時候,霍儀身邊帶著的人驚動了宮內接駕的一群人,於是合併成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跟著霍儀,看他把懷裡的人給抱回了寢殿。

淑兒隨在人群里,著急地張望著自己的主子,最後被關在外頭,裡面只有霍儀和雲容。

雲容臉色有些白,但是已經恢復尋常面無神色的模樣。

「真嚇得這樣狠?是孤不好,以後定不帶雲兒去那種地方了。」霍儀頗有些自責。

因為雲容受驚,於是霍儀在瑤台宮陪了他一天,一直到晚上都未離開。

翌日霍儀沒有急著去處理政務,醒來之後懷裡抱著香軟的美人看個不夠,雲容睡在輕軟的被子里,身上只有一件單單的寢衣,依舊是霍儀的,雲容那般纖瘦穿著肯定是大了的,但這樣一裹卻別有一種嬌嫩顏色,惹人垂涎。

雲容睡著的時候沒有那樣的疏冷——或者說只要他到了床上,所有的面具都戴不住,或動或靜或哭或求饒,哪一樣都能如細絲纏到霍儀心裡,勾著他整顆心都跟著顫。

這個人,他要不夠,這個人他就是這樣喜歡,想同他骨血相融。

「要怎樣待你才好,捧上江山你可要。」

雲容醒來時霍儀還沒走,他的手還放在雲容后腰上不輕不重地揉著,見他睜開眼就問:「疼不疼,身上可難受?」

雲容縮在他的懷中,格外的纖細漂亮,幾許烏髮散在玉腮邊,有些無力的又閉上眼,並沒有回答霍儀的話。

霍儀也不以為忤,甚至還寵溺似的笑了笑,手上動作未停,在被子底下繼續按揉。

如是一會本就倦累未消的雲容又昏昏欲睡,費了些力氣才伸手在外頭按住了腰間的手:「別弄了,王上該上朝聽政了。」

「今日不上朝。」他吻著他的側臉說,「今日孤在瑤台宮陪小雲兒。」

有霍儀在,雲容更不想起身了,閉著眼繼續睡,但是霍儀的呼吸近在耳邊擾得他心煩,顰了顰眉後轉了個身背對著霍儀,這樣才好受些。

於是霍儀又從後頭貼上來,手摟著那一把細腰不肯放,唇貼著那白生生的後頸吻了吻,低笑問:「小雲兒怎麼這般冷硬,是孤昨夜沒做好嗎?」

最是厭煩霍儀同他提這些他深以為恥的床笫之事,雲容更惱,偏霍儀還不自知似的,說話時唇總是似有若無的掃過後頸處敏/感的嫩肉,欲貼不貼的癢讓雲容想起之前,他故意在他身上留下那些痕迹的事。

「不行。」怕他再那樣,雲容抬手捂住後頸,「只是累了,王上放我好好歇歇吧。」

「每回都說不行了,還不是照樣纏人到最後。」霍儀故意曲解他。

雲容身上一僵,頓時沉默了,霍儀不覺有他,就看著眼前的那隻玉手。

腕子上的柔軟衣袖滑下,雪白生嫩的手臂像是軟玉,十指更如削蔥般白皙纖秀,霍儀順勢吻在那手指上,見他悶悶的,也不逗他了,開始哄人:「好了,孤知道雲兒金貴不勝雲雨,孤在這裡陪著雲兒。」

說著順手抓住那一隻白膩膩的腕子,把雲容整個翻過來撈到懷中,捧著他的臉吻上他發頂:「好雲兒,乖孩子,孤王的小寶貝。」

語氣好像在哄鬧脾氣的小孩子。

霍儀今歲三十又二,是比雲容年長不少,但是每次他這樣喊雲容總覺得心裡不舒服。

「我已十八了。」他悶聲說。

霍儀就笑,看著他的眼睛笑得不似人前那個冷酷暴戾的夏王,笑罷才道:「雲兒在襄國是最小的殿下,在孤這裡是最寶貝的心頭肉,有什麼不對。」

提起襄國,霍儀心中便有所關懷,細細撥著雲容的鬢髮,又問他:「你家裡待你好不好。」

「自是極好。」雲容說了實話,不管霍儀為何發問,他都不想讓他覺得襄國不好。

「天生雲兒之貌無人可配,只適合入王宮承恩。雲家何幸,有子若此。」懷中美人溫軟生香,霍儀感嘆著,也越加喜歡,心裡頭便高興,「他們把小雲兒養得這樣好,送到孤的身邊,應該好好賞。」

*

古往今來,戰爭中美人是最好的戰利品,尤其是一個傾國傾城的高貴王室美人。

所有人都當雲容是夏國的戰利品。

但是霍儀給他千萬榮寵,並不是要把他當戰利品炫耀,而是要疼到骨子裡的寶貝,他還要天下人都知道這一點,不能看輕他。

他不僅放了襄王室,還回王位國土,甚至還派了車馬又一次送去很多金銀錢財,如下聘一般一路披紅。

車隊浩浩蕩蕩紅了十里,氣派非常,此事已五國傳遍。

他過分的愛屋及烏,也讓天下人很快清楚了雲容在他心中的分量。

很快坊間俱開始流傳王宮秘辛,王上被後宮剛來的襄國小殿下迷昏了眼,剛把人接回王宮,就殺了之前一路上押送襄國王室俘虜入都的所有官員士兵,卻將私自把小殿下從天牢放走的獄卒升了官職,簡直是要天下人效仿小人,捧那一人臉面。

這確實是天底下頭一份的寵愛,但也寒了不少人心。為一人顛倒是非功過,豈非昏君所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小美人都沒有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小美人都沒有心
上一章下一章

乖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