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桂花藕粉
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煙。
街頭巷尾的柳絮隨風飄揚,林悠氣呼呼的跟在林意身後,隨手抓來一片柳絮把玩,嘴裡碎碎念著:「如果你不給我做桂花藕粉,我就不給你送生辰禮物了。」
見前面的人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她又喊得大聲了一些:「如果你不給我做桂花藕粉,以後下學,我就不給你提書包了。」
「我以後糖糕也不分給你吃了。」
「我以後......不幫你......」林悠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想到還有什麼能威脅的事情。
林意卻在此時終於停下了腳步,瞧著小妹那鼓得跟河豚一樣的小臉,無語失笑道:「姑奶奶,這個時候你讓我去哪給你找藕粉,還有桂花?」
林悠癟了癟嘴,眼見就要掉金豆豆了:「可我就是想吃嘛。」
林意走過去,戳了戳她的小臉道:「你看看你,都胖成這樣了還吃?再吃那路里巷的小白都要嫌棄你了。」
林悠小臉一皺,道:「小白才不會嫌棄我,大哥是大笨蛋,我去找二哥,他一定有辦法!」
說完便氣鼓鼓的往家裡跑,她一步一頓,希望大哥能追上來,等來的卻是林意身邊的書童——遲安。
遲安笑眯眯道:「小姐,我送你回去。」
林悠小臉一板:「怎麼是你啊,大哥呢?」
遲安道:「公子今天要去於大家那聽學,小姐就別鬧了,跟我回去吧!」
林悠皺了皺眉,道:「那我二哥在哪?帶我去找他。」
遲安道:「小姐忘了,二公子今日陪老爺去田莊了,這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大哥,二哥都不管我,」林悠委屈的有些想哭,要是娘在就好了,她一定會給自己做桂花藕粉的。
「都不給我做,那我自己去找!」
林悠邁著小短腿一頭扎進人群中,立刻便不見了身影,任遲安在後頭喊得破音,都愣是不出聲。
甩開了遲安,她哼著小調一蹦一跳的往西湖邊走去,心想,說不定池子里還有漏網的蓮藕,等摘回去一定讓大哥好好瞧瞧,看他還說不說自己是個只會吃的小廢物!
林悠經過路里巷時,見一隻大狗趴在地上,看上去十分虛弱,奄奄一息的模樣。
她趕忙跑了過去,從小荷包里拿出一塊糖糕,掰碎了扔在地上,道:「小白你怎麼了?是不是餓了?我把糖糕分給你吃。」
大白狗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十分難受的樣子,林悠一時有些一籌莫展,恰在這時,身邊有個大叔經過。
「叔叔,可以幫我看看小白嗎?它好像生病了。」
大叔見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叫住了他,當下便停下了腳步,檢查了一下大狗,才道:「小姑娘,它的尾巴受傷了,要帶去醫館給它包紮。」
林悠見他一臉的絡腮鬍子,說話粗聲粗氣的,頓時就有些後悔叫住他了,她道:「原來是這樣,謝謝叔叔!」
她本想著大叔說完應該就會離開了,豈料他直接抱起了小白,道:「我送它去吧。」
林悠道:「還是我來吧,太麻煩叔叔了。」
大叔看了看她的身量,道:「這狗都差不多與你一般高了,你抱得動嗎?」
林悠撓撓頭,沖著小白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比劃了一下,而後泄氣道:「好像不能。」
「跟著來吧,」大叔大步向前走去。
林悠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大叔看她一眼,道:「小姑娘,你幾歲啊?怎麼一個人在外面?」
林悠皺了皺眉,怎麼看他那張臉,怎麼都覺得他不懷好意,她眼珠轉了轉,笑道:「叔叔,我今年八歲了,我大哥在衙門當差,我在等他呢。」
「衙門?」大叔有些詫異,「那你怎麼跑到這來了?」衙門離這路里巷可不近。
他怎麼好像一點都不怕?林悠有些慌張,正想著怎麼回答,又聽他道:「你想吃糖嗎?叔叔給你買。」
買糖?林悠咽了咽口水,道:「不用了,謝謝叔叔。」她表面裝得一派鎮靜,心裡卻快要哭了。
二哥說了,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要是一個陌生人突然對你好,多半是對你有所企圖,所以,這叔叔不會是想把她賣了,換銀子吧?
大叔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又道:「小姑娘沒事,等下叔叔給你買,我女......」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林悠大喊了一聲,隨後被她狠狠的踢到了小腿骨頭,腳下一麻便跌到了地上。
林悠尖叫著往前沖了出去,路上行人紛紛側目,議論著是哪家孩子又出來胡鬧了?
小白受了驚嚇,先前一副快病死的樣子,此時像是迴光返照了一樣,撒開狗腿子往前跑了出去。
大叔莫名其妙的揉揉腿,道:「這小丫頭瘋了吧?」
林悠瘋了似的往前沖,一時慌不擇路,竟然跑出了城。
城外是片密林,這時正值春獵時節,大多數獵戶都在林子里做了陷阱,林悠小朋友就是這麼湊巧且走運的掉入了一個兩米深的大坑裡......
幸好陷阱上墊的茅草十分厚重,她只磕破了點皮,沒有傷到骨頭,林悠望著上面被樹蔭遮蔽的天空,有些生無可戀。
大哥二哥都不在家,要等著遲安發現自己,那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林悠吸了吸鼻子,憋得眼眶發紅,最終還是沒忍住,一嗓子嚎了出來。
她哭得驚天動地,不過除了震飛了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小鳥,沒了半點用處。
不知過了多久,林悠早就哭累了,撿著地上的茅草折螞蚱玩,忽然聽到遠遠的有人在叫她。
聲音越來越近,林悠聽出了是她兩個哥哥的聲音,忙應道:「大哥,二哥,我在這!」
不一會兒,就見林意林琛在洞口探出了小腦袋,拿著繩子把她弄了上來。
林意林琛氣不打一處來,一齊罵道:「林悠!」
大哥生氣,林悠能理解,可二哥向來都脾氣好,怎麼也這麼生氣?
不等他們有下文,她立馬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舉著手裡的成果給他們看,討好道:「看我折的螞蚱,是不是很可愛?」
林意:「......」
林琛:「......」
兩人的熊熊怒火瞬間就被她一盆冷水給澆熄了,林意頭疼的轉了身,實在是不想理這個混世小魔王。
林琛低低嘆氣,拉過林悠道:「小悠,以後可不能亂跑了,要是遇到危險,這讓我和大哥得多擔心啊!」
林悠見二哥眼眶紅紅的,知道自己犯了錯,讓他們擔心了,低頭道:「對不起,我錯了。」
「你最好知道錯了!」林意暼她一眼,隨後大步朝前走去。
林悠委屈的朝林琛看去,就見他聳聳肩,意思是:「你自己想辦法。」
林悠沒辦法,追上林意的腳步,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大哥,我錯了,以後真的不亂跑了。」
「螞蚱送給你,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她把草編的螞蚱塞到林意手裡,搖著他的袖子撒嬌。
林意被她磨得沒了脾氣,餘光撇了眼那小螞蚱,挖苦道:「你這缺胳膊少腿的,也好意思送給我?」
「哦,」林悠有些泄氣,她承認是折的不怎麼好看,大哥怎麼這麼麻煩,比她還難哄。
林意見她一臉髒兮兮的,臉上還擦破了皮,沒哭沒鬧還笑著哄他,心下一軟,轉身邊走邊道:「行了,回去吃桂花藕粉了!」
「桂花藕粉!」林悠眼睛立馬亮了,追著林意問道,「真的有嗎?」
「回去就知道了。」
甜甜的桂花藕粉還沒嘗個滋味,林悠腦中畫面一轉,落入了那個大雪漫天,寒冷徹骨的夜晚。
林士永狼狽的倒在地上,拉著衣角向她求饒:「小悠,大伯錯了,大伯真的錯了,你看在我多年養育之恩,放了我吧!」
屋內屍體橫陳,血腥之氣盈滿了整間屋子,燭光映照著她慘白的面容,有些詭異的可怖,林士永養的狗也不過爾爾,林悠冷笑:「哼,可笑!你好意思跟我提養育?你只不過是存著私心養著你的祖宗寶貝而已!」
「你不是想要扇骨玉!」林悠高高揚起素腕,臉上笑意肆虐,「你看看吧,這塊銀鐲便是,你可沒想到吧,找了一輩子,結果就在我手上!」
林士永震驚,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扇骨玉怎麼會是塊銀鐲子!」
「那是因為我爹爹將其渡了銀圈,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林悠揪起他的領子,恨道,「林士永,我問你,你可曾對我爹娘大哥有過一絲愧疚?」
林士永面色頹敗,那往日裡帶著的假面具像是終於碎裂了一般,眼裡竟然真的湧上些悔意:「豈非沒有過,我日日煎熬,夜夜無眠......」
「可我不甘心啊,我付出了這麼多,為什麼......」話未說完,林士永的手猛得扣進了林悠肩膀傷口處。
林悠痛呼一聲,整個右手都麻木了,絲毫不能動彈。
林士永趁此機會,另一隻手緊緊掐住了她的喉嚨,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意:「憑什麼扇骨玉不能是我的,林兆恩又有什麼資格,你又是個什麼玩意!」
為了那塊石頭,他一步錯步步錯,他已經踏入了深淵,回不了頭,也不想回頭。
「你簡直無可救藥!」林悠咬緊牙關,心中那一絲絲猶豫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她不顧喉頭的窒息與肩角的疼痛,左手蓄力,猛得襲上他的太陽穴!
林士永猙獰笑意還未散去,鮮血噴了她滿臉,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林悠頓時渾身卸了力,背上的傷口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狼狽的大口喘起氣來。
「小悠!」
耳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林悠一怔,轉頭望見大伯娘震驚的神色,身體不由的瑟縮了一下。
「士永!」大伯娘瞧見倒地的林士永,猛得撲了過去,「快叫大夫,叫大夫!」
林悠咽了咽哽在喉嚨中的口水,緩緩道:「沒用的,丫鬟小廝都被我下了葯。」
大伯娘怒火中燒,撲到林悠面前,用力給了她一耳光,聲淚齊下的吼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林悠嘴裡頓時一股腥甜味,她用力推開她,只淡淡吐出兩個字:「報仇。」
大伯娘面色一怔,忽然全都明白過來了:「你原來沒瘋。」
林悠低笑一聲,臉上卻落下淚來:「大伯娘,當年我娘是你引去冰窖的吧,這麼多年了,你對林士永所作所為難道分毫不知?」
大伯娘全身一僵,在她眼睛注視下,瞬間覺得無所遁形,好像自己最齷齪的一面都被暴露到了陽光底下。
林悠抹去滿臉的血淚,轉身決絕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