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權貴子弟

第二十章 權貴子弟

「唉?」楊老十分為難地拱手致歉:「多謝您的打賞,不過小老兒有了約,不能留下來加講了,要是不嫌棄請您明日再來,小老兒必當額外奉上一回。」

「呃!」武士眼中寒光一閃,他想不到這個老頭居然如此不給面子,「你可知道我家少爺重金打賞是多給你面子!」

「小老兒當真的是有了約,請大爺恕罪……」楊老漢越發恭敬地致歉,他自然看出對方非富即貴,但不是他不識時務,而是酒舍當真安排了不能推脫的預約。

「這個老頭是我家少爺定下了的,你少在這兒撒野才是!」旁邊的席位上走出一個身著羅衣的中年。

那個武士冷哼一聲,「你又是哪個!」

羅衣中年眯眯眼,笑道:「在下一個微末之人而已,不過這個人是我家少爺預定了的,我就是接他回去單獨說書的。」

那個武士一時不知如何處理,他看對方是個僕役,卻也穿著絲布,那他主子是何等人?

走道上傳來一陣年輕的聲音:「那你家少爺是哪位,竟然比我排場還大!」

羅衣中年人看到朝自己走來的,是個身穿錦衣的十七八歲青年子弟,這使他眉頭一皺,他也知道錦衣非達官顯貴穿不起。

遲疑一會後,羅衣中年鎮定下來,他見過的世面不小,當今大秦還有誰能比自家主人還顯赫的?於是羅衣中年冷笑道:「我主子就是李相爺的小少爺!」

「李相爺!」「李丞相!」聽到這回答的賓客都是一陣低呼。

正在跟司馬見宴飲的趙夏一下認出這個錦衣青年,正是咸陽城紈絝子弟之首的王汾。那個李家少爺定下楊老漢上門說書,這事趙夏知道,也正是他破例批准的。

雖然趙夏跟王汾交情不深,但卻知道這位王家少爺的脾性,恐怕並不會懼怕什麼李家的小少爺。

「是李放吧?」王汾笑得輕蔑:「李放的家奴竟敢在我面前撒野,給我轟出去!」

「喏!」那個武士毫不猶豫地將羅衣中年一把推開,手段果敢而幹練,絲毫不拖泥帶水。

這一下大廳之中當真沸騰起來,通過這三人的對話顯然可以推斷出羅衣中年是李相爺家的人,而王汾知道后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挑釁地予以反擊,這可要不小的膽量才行。

「好啊,你可敢留下姓名?」羅衣中年踉踉蹌蹌地躲到一邊,惡狠狠地喝問道。

「王家,王汾!」王汾傲然道。

羅衣中年心中暗驚,咸陽城中姓王的顯貴,當首推戰功赫赫的王家,王翦、王賁兩代名將,家世的顯赫唯有蒙家才能匹敵。

這當真是王家的人,他可惹不起,這口惡氣沒處發泄,羅衣中年狠狠地瞪了楊老漢一眼。

「二哥,既然是他們先預定了的,不妨就讓他帶去,咱們明日再來也行。」過道上走來一名女子,同樣錦布衣裙,秀美中帶著幾許英氣,嬌柔中帶著幾許沉穩,盡顯大家閨秀的雍容華貴。

秦漢時期,女子地位雖然不是很高,卻也不像宋代以後那般低下,達官顯貴的女眷還是有很大地位的,女性可以在公開場合與男性一同宴飲。

在場的賓客都以驚艷的目光投向那女子,這般容貌和風韻,可是不多見的。

「可是儷妹妹要聽!」王汾語氣間絲毫不退讓。

這雙方都是權貴子弟,同樣不能得罪,酒舍的管事於夫採購去了,小管事被驚住,不敢上前處理,趙夏只得親自走到樓下。

「王兄可是稀客啊!」趙夏親熱地對王汾拱手道。

「呃!趙夏你來得正好,這是怎麼一回事!」王汾拉過趙夏劈頭就問。

「這楊老確實是提前了一天,就讓李家那位少爺定了下來,並不是不想給王兄你加講。」

「你這……」王汾臉上帶著怒意,顯然不滿這樣的說法。

趙夏接著道:「既然楊老有了約,不如讓在下接著講個更加出彩的故事怎麼樣?」

「你哪裡來的故事?」王汾冷哼一聲。

「王兄可別忘了,這評書可是在下編寫的,最好的故事自然是在我的心中了。」趙夏笑著隔開王汾與那羅衣中年,「而且王兄你這樣的貴客來捧場,我這個做東家的自然要來點表示。」

「二哥,就讓這位先生來講。」王家小姐將王汾拉了回去,她不像這位二哥那麼莽撞,李家一門「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顯赫程度不遜於王家,結下仇怨可不好。

同時,那個王家小姐頗為好奇地打量著趙夏,對方看上去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士子,不知怎麼編出這樣的故事。

很快,楊老漢被那個李家的中年人帶走,大廳中議論紛紛。

趙夏看著走回樓上坐席的王家小姐,不禁感嘆好一個蕙質蘭心的世家小姐,能迅速地權衡利弊,不為一時衝動而爭執,這才是將門王家的風範。

趙夏略微一沉思,故事雖然是自己編出來的,但他不像楊老那樣能繪聲繪色地講演,又想到方才王家兄妹的對話,顯然要聽故事的是女子,於是心中有了計較。

「諸位想要聽楊老的『封神』,那請明日再來,今天在下給諸位講個從鄉間聽來的傳說。」趙夏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士人的風範,清雅不失氣度,這是兩世皆為讀書人氣質。

「東海之濱有仙山名蓬萊,想必諸位都有所耳聞了吧?」趙夏淡笑著問道,咸陽離海濱很遠,但始皇帝偏信求仙,仙山仙島的傳聞他們也是耳熟能詳。

趙夏前世學的是中文,方才想起學元代雜劇時老師說的個故事,於是朗聲說道:「就在齊地的海濱,有一士子名叫張生……」

趙夏講的這個故事叫做《張生煮海》,故事講的是年輕的書生張生與龍王之女相戀,但龍王知道后大發雷霆,硬生生拆散了這對戀人。徘徊海濱走投無路的張生遇到了位仙姑,他用仙姑送給的銀鍋將東海煮得沸騰,迫使龍王答應了嫁女。最後張生與龍女受那仙姑度化,飛升成仙,變成一對神仙眷侶。

趙夏給這個故事增加了許多細節,特意將張生與龍女的苦戀細節化,還有被龍王拆散后的苦悶徘徊。

講到這裡時全場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貌似恨不能殺到東海斬了那薄情的老龍王。用這種抑揚的手法,講到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時,在場的眾人也都心情暢快。

「彩!」大廳上下兩層的賓客大多喝起彩來。

「在下才疏學淺,只為博諸位一樂,勿要見笑。」講完後趙夏拱手施禮,就要回那邊的坐榻。

「這位先生等等!」又是方才那個武士走到趙夏面前,「我家少爺請先生上去一敘。」

趙夏微微一笑,跟著那武士走上樓道。

一到樓上趙夏就看到六個武士侍立一旁,他們可能不是十分高大,但個個紋絲不動地站立,隱隱護住整個席位。

趙夏靠近時,更是感受到如有實質的目光掃在自己身上,讓他一陣難受。

「不得了!」趙夏猜想這幾個武士,可能是王家的親兵家將,恐怕個個都是殺人如麻的高手,給人的壓迫威懾力不小。

王汾跟兩名女子跪坐在一張榻上,其中一名女子正是方才那位蕙質蘭心的王家小姐。

另一位女子也是年紀相仿,只是更為艷麗,一身特製的行獵戎服,酥胸飽滿地隆起,雖然跪坐著,但看得出她窄腰而豐臀,兩腿也是修長健美,就是趙夏也讚歎好一個體態豐美的妙齡女子。

「綠柳鄉士子趙夏有禮了。」趙夏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

「嗯,那什麼封神的故事當真是你編撰的?」率先發問的是那體態豐美的女子。

「儷,應當先請趙先生坐下。」王家小姐有些歉意地作勢讓趙夏坐下。

趙夏也不在意,跪坐下后微笑道:「是在下於鄉間聽聞的故事,加上一些上古神話的東西,從而編撰出來的演義。」

「這武王伐紂的事在史書上也有記載,但經過趙兄的編撰,這時聽著十分有意思。」王汾將酒爵抬起:「為了那麼好的故事,也該敬你一爵。」他雖然是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卻也帶有幾分將門虎子的爽直。

趙夏也不多話,跟王汾對飲了一爵,這個王汾雖然不免有世家子弟的傲氣,但可能因家教的緣故,接觸下來感到並不是那種野蠻的跋扈和扯高氣昂。

清瑩的酒水中帶著一股甘味,趙夏心中感嘆,這三位世家子弟點的居然是有「金漿」之稱的甘蔗酒!這是酒舍有了些本錢后,新近進貨的高檔酒水。

單單這一壺酒就耗費不小,貴族子弟的奢華可見一斑。

「那個張生跟龍女的故事真的有么?」儷小姐又發問道。

「在下也是聽齊地的人說起,想必是在當地流傳的吧。」趙夏含糊道,其實這個故事在這時候壓根還沒有。

「這個故事倒是不錯,回去我也給他們講講。」儷小姐低聲喃喃道。

「忘了跟你說,這是儷小姐。」王汾對著那體態豐美的女子給趙夏介紹道,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妹妹:「我小妹瑤。」

王汾高興道:「上次你送我的那啥水粉,儷妹妹和我小妹都說不錯,還追問哪個店舍弄出來的玩意兒,這不我告訴她們,還將她們帶來這兒聽書。」

趙夏含笑不語,八天前第一批水粉生產出來,他立即就送了一半給王汾。雖然王汾不用這玩意兒,但他肯定送給熟識的女子,這些女子自然是上層貴族,這簡直就是上好的宣傳廣告!

「既然先生是士子,不知所學哪家之術?」王瑤輕聲問道,顯然對兄長口中說的這個士子好奇。

趙夏笑了笑:「雜百家之術,但終不得要領,所以遊手好閒於市井鄉間。」

這時候的士子不像後世的書生,他們不僅要學文還要習武,而且所謂士人士子並不是單指儒士,法、墨、儒、道、兵、縱橫諸家的學子皆稱士子,只不過這時候法儒兩家影響特別深廣些。

「不專攻刑名之法,終究不是正業。」儷小姐語氣中帶有幾許輕蔑,在依法治國的大秦,想要踏上仕途有所作為,就必須精通律法。

趙夏左手拿起酒爵十分瀟洒地呷了一口:「我看未必,始皇陛下不也徵召了百家士人為博士么?」

儷小姐紅唇微翹,不屑道:「那幫儒生酸溜溜直比梅干,陛下只不過用他們充充場面而已。」

雖然被辯駁但趙夏不氣,反而好奇地看著儷小姐,她這話十分地切中要害,一統天下后嬴政確實對儒家和儒生禮遇有加,七十博士官中最多的就是儒家士子。

但正如這位儷小姐所說,不過是用這些人撐撐場面,像泰山封禪那會,嬴政就不厭其煩地拋下一眾儒生。

「怎麼,你敢說不對么?」儷小姐反問道。

「是在下鼠目寸光了。」趙夏微笑著答道,一來這位不知底細的世家小姐開罪不起,二來他不能太過張揚地評論始皇帝的政令,雖然大秦對待百家學說向來包容,但他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準則。

「本來就是嘛!」儷小姐彷彿贏得了大勝仗,沾沾自喜中對趙夏沒有了先前的好奇,在她心裡趙夏也不過個會講故事的士子罷了。

受到儷小姐感染,王汾也是倨傲了許多,不再怎麼搭理趙夏。

反而王瑤眸子閃過一絲光彩,問道:「方才先生說雜百家之學,想必也是學了刑名之術吧?」

「在下只是略懂而已。」趙夏想到了那句經典的台詞。

王瑤輕輕笑了笑:「其實大秦治國也是雜百家之術,像張儀相國是縱橫一派,前國尉尉繚大人是兵家學士,李丞相身兼儒法兩家所長,先生或大有作為也未知。」

「呈您貴言。」趙夏左手拿起酒爵,他感覺到這位王家小姐的才智在乃兄之上,與其跟她在學術問題上糾纏,不如裝傻充愣。

「不知先生師承何處?」王瑤並不放過他,繼續追問道。

「啊,自幼就是祖父教授,乃邯鄲人,姓趙,名諱乃一個『中』字。」趙夏答道,自己總不能說祖父是鄉野村夫,那樣也是大大的不敬。

儷小姐頗感無趣,低頭**著手中飾品,王汾同樣有些不耐煩,唯有王瑤疑惑了陣后眸子一亮:「既然先生雜百家之學,想必也有一番抱負,我父養病在家中,正缺一舍人整理文案,不知先生可願屈尊?」

趙夏頓時有種被獵人盯上的感覺,這位王家小姐三言兩語間就要拉攏自己,其間的用意實在可疑。

這個時代認字的人很少,能接受高級教育的人更少,除了權貴外,就是各家學說的士人。而士子要出人頭地,出路大致有三條,或是從軍賺取軍功,或是為官府小吏,再者就是充當權貴的門客舍人。

從軍立功是出頭的捷徑,但危險亦是不小。為官府小吏養家糊口不難,但在這尚武講究軍功的大秦,要出人頭地恐怕沒有什麼機會。

再么就是充當權貴的門客舍人,如果受到主人賞識而被舉薦,就可以一步登天,如現今的大秦丞相李斯。

趙夏知道大秦的國運不會長久,種種苛政加上內憂外患,這個帝國一旦沒有了強有力的掌舵人,轟然倒塌只是頃刻間的事,所以現在登上大秦的仕途,那是沒有什麼前程的,除非是有心在國難中投機。

「抱歉,在下才疏學淺尚未出師,恐怕擔當不起重任。」趙夏委婉地拒絕道。

「什麼,你……」王汾強壓下自己的怒氣,雖然是做門客舍人,但以王家的顯赫,門客在地位上就不是一般官吏能比的,而趙夏竟然一口拒絕,這讓他倍感氣惱。

「不妨,先生可以再考慮考慮,這事咱們暫且不提。」王瑤微笑著說道,絲毫沒有因趙夏的拒絕而氣惱,至少明面上如此。

接下來的氣氛有些尷尬,好在這時管事於夫走到廳室中間。

「諸位貴賓,在下川岳酒舍管事於夫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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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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