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際航行

第七章: 星際航行

我與地球之間的聯絡進行得極不順利,這倒不是因為《探索者》號飛船上的設備不夠先進或發射功率不夠大,也不是因為時間選擇得不對。根據巴姆蒂蘿小姐的計算,當時飛船的發射裝置正好瞄準地球,而且恰恰是北半球瑪爾柯河谷所在的那個方向。無論如何,只要是頻率接近我指明的那兩個數字的電台和收音機,都能收到我的聲音。我想,藏北高原科學考察隊的電台應當是一直處於開啟狀態的,我被劫持這件事肯定已經通知到了所有相關的部門;各種指示、彙報、調查、通報一定少不了,而在那樣一個交通閉塞的地方,通訊聯絡只能依靠電台。實際上,自我們離開西寧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是通過電台與外界聯繫的。巴姆蒂蘿小姐肯定地說,我發送給我的同伴們的信息已經傳到了地球上,信號的強度足以讓這一頻段的所有電台都能收到。

我生怕他們收不到我發出的信息,所以,我不停地發送了很多遍。按常理說,信息發出兩三分鐘之後就會被他們收到,而我總會在二十分鐘內收到回答。然而令人沮喪的是,正如朗姆博士估計的那樣:來自地球的信號非常雜亂。在這一無線電波頻段內,有成百上千個電台在工作,而且傳送的大部分是模擬信號。於是,這個頻段就成了夏日雨後的蛤蟆坑,我只能聽到亂糟糟的吵鬧聲,卻無法分辯出我所期待的迴音。有時我覺得似乎聽到了來自考察隊的應答,但轉瞬間它就又淹沒在雜訊的海洋中了,很明顯,要在這樣的噪音汪洋中撈出我地球同伴的信號,那確實是不可能的。

唉,我是多麼想聽到他們的聲音啊!哪怕是一句問候,一句關切或同情的話也好。我手忙腳亂,反覆撥弄電台上的開關和旋鈕,一遍遍地喊話,告訴他們我如今身在何處、同什麼人在一起、境況如何,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弄得我滿頭大汗,身心疲憊。最後,我只好放棄了。

我跪在地板上發愣,想像著地球上的同伴收到我的信號後會有什麼反應。王崑崙教授是個謹慎保守的學究,從來就不相信有什麼外星人存在,對國外報道的UFO文獻,根本不屑一顧。他寧可相信我被某個敵對國家的特工抓走,目前正處於精神錯亂的狀態,也不會相信我說的任何一句實話,我所說的話在他看來只是一派胡言亂語;其他人也一定會感到莫名其妙,正在那兒議論紛紛;也許只有化學系的張瑩姑娘會相信我的話,而且會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

「我很遺憾,阿卡利利。」語音合成器的聲音使我又回到了現實。巴姆蒂蘿小姐把手搭在我的肩頭,像個姐妹似的安慰我,「不必難過,他們收到了你的信息,這已經足夠了。」

是啊,她說的很對:這已經足夠了。其實,就算我收到考察隊的回答,又有什麼意義呢?

朗姆博士雙臂交叉地抱在胸前,同情地搖搖頭。

「你太累了,阿卡利利。」博士說,「巴姆蒂蘿,你帶他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吧!」

當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之後,我就躺在床上,靜靜地將發生的這一切回顧了一遍。我發現,總的說來,對於我現在遇到的這段傳奇般的經歷,我心頭的喜悅還是遠遠大於沮喪。看來,我是命中注定要做一次宇宙航行了,而這是以前任何一個地球人都不曾有過的機遇。我肯定會大開眼界,看到許多新奇的事物,學到許多知識。要是我能堅持每天寫日記,把我所見到的全記下來,將來帶回地球,一定會引起全世界的轟動。我希望那時能和張瑩姑娘共同分享這份快樂。可是我立刻又想到,也許我會經過好幾十年才能返回地球,到那時,她早已嫁給了別人,生了一大群孩子,變成了老祖母。好在,我從來沒有向她求過婚,不曾同她那個遠在京城的傻瓜男友真正競爭過。可是我立刻又想到,我也許一輩子也不能再回到地球了。想到這裡,我又感到一絲淡淡的惆悵。儘管如此,我還是意識到,此時如果有人勸我放棄這次旅行,我的回答一定是:不!

我起身走到窗前,向飛船尾部方向看:我們的太陽的視角大約有10分,相當我們在地球上看太陽的九分之一大,仍像一個火球在黑洞洞的宇宙空間靜靜地燃燒;可以看到它的周邊掀起的巨大日珥。此時的地球,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不久,房間的門再度滑開,巴姆蒂蘿小姐帶著我的雪麗走進來。她似乎很喜歡我的狗,自打我們到了《探索者》號上,照顧雪麗的事一直都是由她負責的;後來我注意到,飛船上所有的阿爾法人都喜歡雪麗。在一艘進行單調而漫長的航行的宇宙飛船上,有一隻動物作伴,生活會有趣得多。雪麗本來就是一隻聰明的狗,很能適應環境。它樂於同阿爾法宇航員做朋友,尤其喜歡巴姆蒂蘿小姐。說老實話,還多虧了有這位小姐關照雪麗,因為我實在不知道如何照料一隻小動物,更不要說是在太空中了。

巴姆蒂蘿帶我去同她一起進餐。餐室中有十幾位阿爾法男女坐在地面,用手抓食放在腿上的盤子里的東西;他們見到我,都顯得很高興,紛紛放下食盤,爬過來,拉拉我的手,摸摸我的臉,用阿爾法語說幾句大概是表示歡迎的話。我注意到有兩個人,一直蹲在餐桌的另一頭,對我不理不睬。他們頭也不抬,只是斜著眼睛朝我看了一下,聳聳肩膀,然後繼續用勺子喝他們碗里的湯。後來我知道,其中年紀較輕、身材削瘦的那位先生,就是阿爾法最著名的宇宙生物學家奧爾洛夫教授;另一位年紀較大、身軀肥胖的人,是飛船副指揮巴登將軍。這兩個人都不喜歡我們地球人,總是和我過不去。後來在阿爾法國會作證時,成為我最危險的敵人。

進餐之後,巴姆蒂蘿小姐開始同我討論我在《探索者》號上的日常活動安排問題。她告訴我,在長達十幾年之久的旅行中,我有一年多的時間可以是自由的。其中二百一十天是在旅程的起始階段,另外還有二百二十多天是在終結階段。中間那一大段時間,只能安排我進行休眠;那時,飛船將以半光速作勻速直線飛行,我會處於完全失重狀態……

當她這樣說的時候,翻譯機卻頻頻發生故障,聲音斷斷續續,忽而嘶啞,忽而變成刺耳的尖叫。可以看出,這讓她很是煩惱。她不得不多次停止說話,打開儀器后蓋,把那些部件拔了插,插了又拔。這樣反覆了幾次后,那個不爭氣的玩意兒才勉強恢復功能。她抬起頭看看我,似乎表示歉意,又皺著眉對我笑了一下。這一笑也是很美的。

「現在就要做出決定,你打算怎樣度過這四百多天呢?」巴姆蒂蘿小姐問我。

「小姐,」我說,「我們不能總是依靠翻譯機來談話呀。」

「不這樣又能怎樣呢?」她有點為難地說,「靠心靈感應么?那可是個科學難題,目前還處於理論研究階段哩。」

「我要學習你們的語言。」我乾脆地說。

「學習阿爾法語?」巴姆蒂蘿吃驚地望了我好一會兒,然後笑了笑,「學習一種語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學習另一個星球上的語言。」

「我可以保證,」我說,「我一定能學會你們的語言,你我可以直接對話。」

「真的嗎?」小姐表示懷疑。

「當然。」我說,「如果你能做我的老師,我會感到十分榮幸。」

「啊,這可太好了!」小姐欣喜地說,「阿卡利利,就這麼辦吧。對於我來說,這可是一件非常有趣的工作。我會給你制定一個學習計劃,如果你真的有毅力,或許你最終能運用阿爾法語言直接同我們交流的。」

很快,巴姆蒂蘿小姐就制定好了一個教小學生的計劃,由她本人教語言主課;考慮到語言是與社會生活密不可分的,除了一般語言表達外,我還必須學習其它相關知識,而這部分的輔助教學,則由《探索者》號上的各方面的專家負責。

計劃立刻被提上飛船領導班子的議事日程;在對這個計劃進行討論時,副指揮巴登將軍和生物學家奧爾洛夫教授表示堅決反對。巴登先生認為沒有這個必要;而奧爾洛夫先生則警告說,讓一個外星動物學會阿爾法語,絕不會有好結果——後來的事態證明,他還真是說對了。至於為什麼,他們當時卻未予解釋。這兩個人無論是在飛船上,還是在阿爾法國內,都是地位顯赫、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的態度不能不認真對待。如果不是朗姆博士(他究竟是《探索者》號的最高指揮官!)堅持,這個計劃就不能通過了。朗姆博士認為,不妨將這個計劃當成一項試驗,其結果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將來再去地球時,就會顯示出重要意義。於是,在經過一番研究后,巴姆蒂蘿小姐的計劃終於得到批准。

巴姆蒂蘿決定立刻實施這個計劃。

雪麗每天都在飛船上到處遊逛,與各艙室的阿爾法人嬉戲玩耍,可以不必去管它;而我則與巴姆蒂蘿小姐在一起。她從最簡單的單詞開始教我,如手、足這一類人體器官名詞和走、吃、說、睡等基本動詞,以及哭、笑、悲、喜之類的情感詞。我學得很認真,第一天的成績就讓我的老師十分滿意;第二天,她又教了我更多的單詞,還有一些短語,我也都記住了,而且發音準確,聲調也恰到好處。巴姆蒂蘿小姐很是歡喜,不住地誇獎我。後來,她就層層加碼,不斷增加數量和難度,我就有點吃不消了。這一方面是因為我的短期記憶力實在有限,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學習時精力越來越難以集中了:巴姆蒂蘿小姐的美貌讓我神魂顛倒;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微笑,她說話時的每一個姿勢,都會令我血壓升高、心跳加快;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香味也讓我迷醉。當她手把手地教我書寫那些怪模怪樣的阿爾法字母時,我就會產生與學習毫不相干的聯想,這自然會大大地影響我的學習效果。我常常走神,剛念過的單詞也會忘記,讀起句子結結巴巴。看到這種情形,巴姆蒂蘿小姐就弄來一種儀器供我使用:這玩意兒有點像地球上的賽車手佩戴的頭盔。她把它扣在我的頭上,又把上面的幾根導線插入牆壁上的孔眼中,當她按下一個開關后,我就覺得頭頂、後腦勺和耳朵附近的好幾個穴位受到了刺激,一陣陣發麻,還有點輕微的疼痛。她告訴我說,這東西能夠幫助一個人在學習的時候集中精力,有力地掃除種種雜念,還說尤其能消除他的非份之想。教學信號從眼睛和耳朵輸入大腦時,同步工作的儀器會發出不同頻率、不同強度的電脈衝,使這些信號在大腦皮層留下更深的印記,對增強記憶、加快學習進程,具有明顯的作用。事實證明,這種方法果然奏效,極大地提高了我的學習效率。我想,這種奇妙的學習頭盔要是用在我們地球上的學校里,一定會拯救許多懶惰的學生。

事實上,在阿爾法,這種頭盔的生物電子功能,往往是用於配合化學藥物治療精神病的。

阿爾法語使用的是拼音文字。我敢說,它是我所見過的最科學、最容易掌握的一種語言文字。它一共只有三十個字母,二十個輔音,十個基本母音,還有五個由兩三個字母組成的複合母音。每個音節由一個輔音和一個母音組成,而且每一個單獨的音節都表示一個確定的意思。讀法、寫法和意思一一對應,決不會造成混淆。字母有的像地球上的英文,有的像簡單漢字,很容易書寫,寫出來也很漂亮。阿爾法語的基本單詞只有一千來個,還有三十來個前綴和後綴,複雜單詞都是由這些基本單詞、前綴與後綴組成的;至於如何組詞,也都有確定的規律。總之,這種語言發音清楚,意思明確,語法嚴格,不像地球上許多語種那樣胡來。標點符號也很簡單,一學就會。巴姆蒂蘿小姐告訴我,阿爾法的一個小學生,僅用一個阿爾法年的時間,就能學完語言文字的基本規則,可以閱讀和寫作了。於是我不禁對阿爾法語大加讚賞,同時忘恩負義地數落起我母語的種種缺點來。這時,巴姆蒂蘿小姐說道:

「不久以前,阿爾法星球上的語種也很多,每一種語言也很複雜,甚至比地球上的漢語還要難學。一種語言還有無數種地方方言。就拿阿爾法國家來說,方言就有三十來種,我們的海上、東廣兩個地方的語言特別難聽難懂,對於我國其它地方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外國話,交流起來十分困難。那時,阿爾法人要用掉一生的三分之一時間來學習語言文字,結果還未必能認得那些複雜的象形文字的半數,更不要說寫作了。人們把寶貴的時光浪費在這些符號上,自然就不再有時間鑽研科學技術,進行智力開發。那時的學者只會吟詩寫字,對社會進步卻起不到什麼作用。玩弄文字遊戲成了政府官員們的拿手好戲,又和政治手腕結合起來,結果鬧出一系列令人哭笑不得的醜劇。後來,在我們星球上發生了一次語言文字革命,在我國首先使用我現在教你的這種語言。為了推行這種語言,阿爾法星球上曾進行過二十年的博弈呢。」

由於我的努力,當然更主要是因為有巴姆蒂蘿這樣一位使我愛慕、令我尊敬、盡職盡責的老師,再加上她教學中使用的輔助設備,我很快就基本掌握了阿爾法語,聽得懂,能理解,能慢慢地講,也能閱讀和書寫。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暫時忘記自己的母語,在理解和表達時,不必經過漢語翻譯的過程,而是直接用阿爾法語言邏輯來進行思維。

順便向可敬的讀者交代一下,阿爾法語不僅是巴姆蒂蘿小姐的國語,也是那個星球最為通用的一種語言,有點類似我們地球上的英語。阿爾法星球其它國家,凡是受過教育、有些文化的人,都會講這種語言。

根據學習計劃,在巴姆蒂蘿的主持下,請來了普蘭朵教授為我講授數學和物理學,拉西瓦女士講授化學,瑪爾拉女工程師講授機械、工程和動力學。還有明特衛普博士和丹東哥利兩位先生,前者為我講授地質學,後者講授氣象學。他們講的,主要是一般常識,大部分是我在地球上學習與研究時涉足過的,其中也不乏我在地球上從來沒聽說過的一些理論和現象,但都在我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巴姆蒂蘿小姐安排這些科目的目的,主要還是讓我能夠真正學好當代阿爾法語言。本來,在計劃中,還有奧爾洛夫教授的生物課,但他沒有來給我上課。經過幾天的自習后,沙歐醫生來給我講生理學和醫學。沙歐醫生是個按我們地球的標準看大約三十六、七歲的中年女士,有一張慈眉善目的臉和一顆仁愛的心,講起話來,語音輕柔甜美,舉止穩重大方。當初,我剛到《探索者》號上時,就是她主持為我進行身體檢查的,所以,我對她有一種特殊的尊敬與信任之情。

在沙歐醫生的課堂上,我除了學到不少有關組織、器官與生理過程的語言表達方法外,還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阿爾法的男人和女人,在身體結構和生理功能上,與地球人極為相似;他們與我們地球人的區別,並不比地球上蒙古人種與歐羅巴人種的區別更大。這就讓我產生一種有趣的聯想,即,阿爾法人和地球人或許可以通婚,並生育出具有繼續繁衍能力的後代來。

沙歐醫生對生物學也懂得很多。在我的貪婪提問之下,她實際上已為我補上了生物學方面的缺課。不過,她說,阿爾法星球上的生物大部分已經滅絕,如今已經沒剩幾個物種了。她不無羨慕地說,地球上的生物,無論在種類上還是在數量上,都比阿爾法多得多。她還謙虛地說,其實在生物學方面,她該拜我為師的。沙歐醫生在教學中為我付出了許多時間和心血。後來,她成為我堅定的保護者和最好的朋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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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法星球大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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