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初生

劍靈初生

那是一個容易成神的時代。

洪荒里的草木花鳥、飛禽走獸,化著化著就成了神。

阿清還記得風皇離開之前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

「阿清,你長大了。」

她的阿清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姑娘了。

於是,風皇走了。

女兒是在與母親分別的那一刻長大的。

素和青很是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風皇離開的時候她沒有哭,她只是去竹林坐了一晚。等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阿濁披着一身的露水,滿眼擔憂地望着她。

「阿濁,我們回吧。」

風皇的離去代表着一個時代的終結與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待素和青回過神來,她成了洪荒之中最為勇猛的戰神。

而那道一直跟隨着她的影子,理所當然地成了她的附庸。

他承載着她所有的晴欲,沒名沒分的、不清不白的,跟在她的身邊。

就像是一條狗,一條忠心不二的狗,盲目、熱誠而又毫無指望報償地追隨着他的主人。

風皇離去的三百年後,素和青終於停止了她在洪荒中的遊歷。至於她為什麼停止,原因很簡單。因為,洪荒之中已經沒有任何一個神打得過她,祂們盡數折服於她的武力與威嚴之下。

其實,素和青知道阿濁的本事並不算差,當然比她還是差了些,可帶出去總也不會丟了她的面子。

諸神無不知曉她與阿濁之間的情事,為了討好這位戰無不勝的戰勝,祂們象徵性地給了阿濁一個上得了枱面的稱謂——男戰神。

女人當戰神有什麼稀奇?

她們本就是強大、剽悍而又智慧的高級生命。

只有他,作為阿清的伴生,身為清氣背後的陰影,看在阿清的面子上,大眾不吝賜予他一個戰神的頭銜。可是,男人做戰神終究是一件稀奇少見的事,須特意將「男」字標出來,讓大家瞧一瞧:看!這個男人多厲害!竟然做到了女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

那是一個身而為女的黃金時代。

那個時代中,沒有一個人會料想到,在許久之後,世界完全顛倒、變換了模樣。

而這一切的源頭在於那個叫太皓的小神。

其實嘛,說太皓是什麼小神未免有失偏頗,他好歹也是洪荒里生出來的神,就算是一抔土一灘泥,那也是好大的背景。

只是,在天地孕育而生的清氣面前,太皓這樣的小人物確實是不夠看的。

因此,素和青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只點了點頭,旋即就走向了那尊燒得正旺的煉器銅爐。

她琢磨著要鑄就一把世上絕無僅有的兵器。

什麼顏色呢?藍色好了,恰如天空的顏色。

什麼樣子呢?總之要直,斬卻世間一切不平。

什麼名字呢?她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流霞。

她並沒有注意到阿濁看她的眼神,她的心比天邊漂浮不定的雲還要遙遠。

似乎,她的眼中從未有過他。

是啊,畢竟他從來是在她的身後。

誰會去在意一個影子?

誰會去愛上一個影子?

可上天註定,他是她的影子,他是她的臣屬,他是她的附庸。

他愛着她。

毫無道理、毫無希望、毫無結果地愛着她。

沒有什麼原因。

因為這就是上天創造他的意義。

她是自由的,她是她自己。

他呢,是她的。

「……清主,不知道吧?」

此時天庭未立,沒有個公認的什麼權威,可素和青地位超然,是風皇走後四海八荒內最為強悍高貴的神,是以眾神皆稱呼她一聲「清主」以示尊敬。

阿濁沒明白太皓是什麼意思,他緩了一會兒才說:

「什麼?她不知道什麼?」

太皓笑得曖昧,是那種泛著膩味與低俗的曖昧。

「清主不知道你對她……」

情深似海。

阿濁的臉紅得嚇人。

太皓的話說到一半兒他就急忙叫他不要說了,彷彿多說一個字都是對她的侮辱。

她是那麼那麼好的人啊。

儘管她與他無數次肢體交纏,儘管所有人對她與他的關係心知肚明。

可那塊涉及到「愛」的精神領域,是他能夠染指的嗎?他也配愛她嗎?

曾經,阿濁做過無數次的噩夢。

在漆黑如墨的深淵之中,她是天地之間唯一的光亮。她不經意地靠近他,她無心地從他身邊經過。他卻像是找到了一生中必須抓緊的救贖,錯過了就再也沒有的希望,不顧一切、拼盡全力地跟上她的腳步。

然而。

然而。

她是永遠也不可能愛他的。

阿濁比誰都要清楚這一點。

他怎麼配呢?

愛我,你也配?

這是每次噩夢醒來他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

雖然在現實中阿清根本不會這樣說,可他就是執拗地認為,他是塵埃里最最骯髒的東西,配不上與她站在一處。

「太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在除了阿清之外的任何人面前,阿濁還是有那麼幾分架子。

就算是一條狗,他也是她的狗,才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的那些樣子。

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太皓不失尷尬地笑了笑,立刻換上一副畢恭畢敬的表情。阿濁神色不虞地走了,也就沒有注意在他走後太皓那深不見底的目光。

洪荒之中誕生了太多生命。

這個叫做太皓的小神,又在此後攪弄怎樣的風雲?

此時,還無神知曉。

閑着沒事兒的時候,阿濁總喜歡在一旁看素和青忙。

只要有她在的時候,他總是很閑,總喜歡看她。

素和青一直是個有秘密的人。

從前,她的秘密是想要回到現代的家;如今,她的秘密是她三世的記憶。

坦白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些什麼,是在經歷「阿清」的一生嗎?又或是按照設定好的程序,在一個已知的世界中輪迴?有時候,她分不清自己是素和青還是阿清,但她知道她所有作出的決定都出自她的本心。

換句話說,她就是阿清。

不是什麼輪迴,不是什麼替身。

無論換了什麼名字,她還是她。

素和青近日來滿心滿眼是那柄即將出世的仙劍,對身邊的風吹草動未有絲毫察覺。阿濁並不敢去打擾,只守在她身旁,靜靜看她因那劍而喜悅、擔憂。

他知道自己不該吃一把劍的醋。

可阿濁還是忍不住想,什麼時候阿清才肯回頭看一看他呢?什麼時候阿清會因他產生這麼多的情緒呢?

明明她與他已經做過那些親密的事,但似乎在她心中,他只是一塊用來消遣時光的肉,不曾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什麼印記。

「成了。」

素和青於紅蓮業火之中將那柄幽藍色的仙劍取出,真奇怪啊,儘管是剛剛從烈火中淬鍊成的仙劍,它卻散發着高山雪般的寒芒。

「恭喜清主。」

見阿清在興頭上,阿濁大著膽子多問了一句:

「清主,這劍有名字嗎?」

素和青笑了一下,她自是知曉這把仙劍該叫什麼名字。

「流遐,它是流遐。」

阿濁不懂她的笑容中為何透出洞然,他純粹因她的喜悅而喜悅。

可很快,他就沒那麼喜悅了。

因為他發現阿清把投放在他身上的、本就不多的關注度全轉移到了那把該死的劍身上!

阿清不再與他日夜同游,阿清很少與他親吻擁抱,阿清見到他的時候也只簡單打個招呼隨即抱着流遐不知去何處練劍。

劍痴當如是。

「神君,您還在為清主的事煩惱?」

阿濁起初不甚習慣神君的稱呼,可饒是再不習慣,聽個千百年也沒什麼不順耳了。他不咸不淡地哼了一聲,問太皓說:

「與你何干?」

太皓仍笑。

「小神以為神君實在不必掛慮,那流遐說到底不過是把劍罷了。就算是它生出了劍靈,清主想必也不會……」

「什麼?流遐生了劍靈?什麼時候生的?怎無人同本君說起?」

「誒,這也是才發生不久的事。許是清主她一時喜不自勝,忘了同您講也不一定。」

阿濁一跺腳,不管不顧地沖向素和青所居的寢宮,果不其然瞧見了殿中多出來一位容顏絕色的少年郎。阿清正低頭撫弄着他的手心,兩個人挨得極近,不知是在說什麼情話密語。

那少年正長了一張冷若霜雪的俊顏,只在素和青的跟前羞澀不已。

「阿濁怎麼來了?」

素和青意外得知雲岫師尊的前世今生也很驚訝,她也沒有料到雲岫本體竟是流遐劍靈。這一發現解釋了不少她在雲岫自刎之後遇到的疑惑,但也讓她對眼前的少年頗有些手足無措。

當他是誰好呢?

是那個叫她阿青姊姊的少年阿藍?還是那個與她耳鬢廝磨的親密情人?

她正發愁的空當兒阿濁就來了。

臉上還是一副捉姦的表情。

素和青只當自己沒看見。

「我,不能來嗎?」

阿濁的臉陰沉得嚇人,他生得黑,又是高高壯壯的個子,還沒說什麼重話呢就把這流遐仙劍中剛生出來的小劍靈嚇得夠嗆。

那小劍靈便直往素和青的懷裏鑽,邊鑽還邊說「阿青我怕。」

素和青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說:

「阿藍,別怕。」

之後,她冷着眼看向阿濁,沒有什麼感情,也不甚在意地說道:

「阿濁,你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

畢竟,現在她的心全在那個小劍靈身上呢!哪有時間來理會他呢?

阿濁憤憤離去之前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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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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