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借錢

時永鋒從警局回到家裏，越想越覺得憋屈。

時小月怎麼敢這樣對自己，還敢將他抓緊警察局。

關鍵也不知道是誰把這消息透露到了村子裏，他從局子裏回來之後，那些村子裏的長舌婦就在村頭嘰嘰喳喳的說閑話。

氣得他想上去打人。

回到家，自己媳婦對自己也是擺着一張臭臉，說話更是難聽，「時永鋒，我是來你家商量婚事的，你事情事情不好好辦，人倒是進局子去了，我跟你說，這事兒要是我爹知道了，你做夢去吧，想娶我。」

時永鋒當然不敢跟葉小甜嗆聲，只能一遍一遍的說好話哄着她。再就是講去城裏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往上一說，那葉小甜聽得果然將仇恨轉移了地方。

「你這妹妹太不要臉了吧。不說你是你家裏的大哥，結婚本來就該幫着一點，按你說的，從前你還給這妹妹出過學費呢，就算是把學費錢拿回來都是應該的呀。」

時永鋒出過錢么？他搶過時小月的學費倒是真的，但時永鋒可不說，就叫葉小甜這樣想去吧。

但既然兩夫妻能走到一起，有時候就是氣味相投的人。葉小甜馬上給時永鋒出了一個主意，「你就是傻，你結婚不願意借錢沒事呀，可咱芳芳是因為她才流產的是事實沒錯吧，那芳芳就應該問她討個說法，問她要錢。」

「那不可能的，你是不知道我這個二妹妹現在有多厲害，連我都敢報警，我妹哪裏是她的對手，肯定那不到錢的。」時永鋒搖搖頭，「再說了，芳芳也不會願意去的。」

「你就是傻，」葉小甜掰碎了和他說，「你去，你一個大男人那邊要錢，那樣子就不好看，那芳芳去就不一樣了。不說那天到底是不是她害得芳芳，要是她，那她心裏總有負罪感吧，負罪感就能叫她掏錢。要是不是，那芳芳可憐兮兮的一站，效果也比你要好呀。」

「至於你妹妹不願意去，你就不要自己去說，你媽去說肯定行的。她保准聽你媽的。」葉小甜摟着他的手臂撒嬌，「咱妹子就受這一次委屈，等她好了，咱帶她去泉城，沒人認識的地方，再重新開始就好了。誰知道懷孕沒懷孕呀，是不是。咱那房子也可以給她住一間呢。」

「你就把這些話都說給咱媽聽，她會明白的。」

時永鋒「吧唧」在葉小甜臉上親了一口，「媳婦，你可真是聰明。我怎麼那麼有福氣就娶了你呢，一下子解決了咱家的兩大難題了。我這就去找我媽去。」

時永鋒興沖沖的想去，但他一拍腦門又想到一件事兒，「媳婦，你瞧，這是我從那劉勇那邊拿來的錢，嘿嘿，那小子就是個傻子，我一騙他，他就把錢給我了。我趕明兒還得去找他一回，拿着芳芳的事情再好好敲詐敲詐他。」

葉小甜看到錢眼睛就跟着亮了，「好呀，你明天再去。反正芳芳這事兒啊，已經這樣了，就多那些錢回來最實在了。」

時永鋒得到老婆的肯定以後，立馬找劉梅香說這個事情，「娘，你放心吧，房子一買我就把芳芳也接走，保准幫她找一個好對象。哪裏全是不認識的人，誰知道芳芳流產過呀。」

劉梅香和時萬水都被說的很心動，是啊，女人的名聲最重要了。現在芳芳這樣，要想嫁給劉勇，那劉家不肯，就算了，就算願意，彩禮肯定也不會有了。那再找別人，那就是別人口中的二手貨，能找到好人家？

更重要的是，也難拿到彩禮呀。

時芳芳如今的事情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了，這名聲早就爛掉了，說句難聽的，就算是貼傷聘禮都很難有人肯娶她。

這事兒劉永峰聽老婆的半個字都沒在時芳芳面前說，叫老人家先去講。他就在門口聽着。

等老人家說到留房間，找對象的時候，劉永峰才適時的出來，「芳芳，爸媽說的對，你嫂子也說了，咱那邊條件好的男孩子多的是，到時候就給你介紹一個。」

時芳芳本來心裏就不痛快，現在想到自己這樣了，還要為哥哥去求時小月給點錢，心裏更不是滋味。

他們只想着自己，卻不想想她。

但她哥哥說的話和描繪的未來太美好了。如果她不去找時小月，她哥哥嫂子，爸媽都會埋怨上她。

如果她去了，那她就能離開這個地方。

為了這個沒有擔當的哥哥去求人確實難受，可她也想為自己再拼一把。她如今，也只能換個地方才能重新生活下去。否則呆在諸槐，不要說被周圍人的眼光看得難受，就靠自己那雙手能賺多少錢，一個月五六十撐死了吧。她什麼時候才能出頭？

她要找到一條捷徑，擺脫這些人。

「好，我去。」時芳芳垂下眼眸，「但爹媽，這次我拿到的錢，我只能給你們一部分，我自己也要留一點的。我不信你們會給我養身子。你們心裏只有我哥，我總要為我以後着想。醫生說我身子底子差，再不養好，以後都是病。」

時永鋒剛想說自己怎麼會不照顧她，劉梅香也想說她這樣太自私。只有時萬水算是真的心疼一點女兒，冷聲說，「就按芳芳說的，她自己拿來的錢，能給你這個當哥哥就不錯了，你還想着全部拿光？」

時永鋒話被憋回去了，就沒再開口。

時芳芳也沒說錯，她真的是覺得自己好像被抽走了一大半的力氣，連站起來都很吃力，整個人幾乎的倒在時永鋒的身上的。

為了能把時芳芳送去城裏，時永鋒專門跟人借了牛車來。

牛車上就放了些稻草，連點被子都沒有，時芳芳坐在上去，一路顛簸，整個人痛不欲生。但時永鋒卻一點不在意，他甚至為了能早一點到諸槐，還加快了速度，半點都不體諒自己的妹妹一點。

兩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傍晚的時候到了。

時小月剛下課，就看到這兩人呆在自己的店門口。

時永鋒看到時小月，這次倒是一句話也不說，只和時芳芳說，「你去找你二姐說話，我先去別的地方轉轉。」

時芳芳在房間里都聽得清楚，時永鋒多半是要去找劉勇。時芳芳也不想去管，叫他們去狗咬狗吧。

時芳芳見到時小月的時候，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她只覺得委屈。

自己沒法求爹娘，沒法求哥哥，只能求這個平時都看不起的二姐。

時小月看到這樣的時芳芳也說不出話來，要是她還是從前那個時芳芳，她就像趕走時永鋒一樣趕走她，她也做得到，但現在的時芳芳狀態實在是太差了。她的臉色慘白，頭髮都是披散著的，身子肯定是沒恢復，衣服穿得也很少。她的眼睛紅彤彤的顯然是哭過很多次。

她從前也看過一些資料，說女人在月子裏哭的話，眼睛容易壞掉，可不能經常哭的。

她這個狀態，哎。

時小月只好淡淡說，「進來裏面坐吧，外面風很大。」

「哎，二姐。」時芳芳輕聲應了一聲，再沒有從前那種囂張的模樣。

店裏還在做生意，時小月也不可能和時芳芳在店裏說話，就將她帶去了後院。

此刻正是晚飯時間，袁春巧正自己推著輪椅在廚房忙着，張羅著做時小月愛吃的麵疙瘩。

紅色的番茄湯打底，上面散著炒雞蛋花，裏頭漂浮這白色的麵疙瘩，面上還灑著蔥花。一道簡簡單單的家常飯叫時芳芳聞得好香好香。

她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飯了。

孩子的事情出了以後，在醫院她娘都是買最便宜的飯菜給她吃，別說油水了，連吃飽都是問題。

到了家裏，好菜好飯都是先給哥哥嫂嫂們吃，吃剩下的才端來她房間。拿來的飯菜大部分不是冷掉了，就都是殘羹剩菜，她看着那些飯菜哪裏還有什麼胃口。

這些事情她又沒法和爹說，他爹向來只幹活不管家裏這些小事。

都說小產就是一次生產，那孩子也快四個月了，都快成型了吧，失去他的時候，心裏難道真的不痛么。

她媽卻連在吃穿上都不願意多關照她一點。

時芳芳看着那碗麵疙瘩湯，心裏又饞又傷心。

以前她挺看不起袁春巧的，現在倒是覺得她寧願自己的娘是個殘廢的，至少這殘廢媽對自己的孩子好呀。

袁春巧看到時芳芳進來了，心裏頓時緊張了起來，但看着時芳芳那憔悴的勁頭，又不敢說什麼叫她走的話。

袁春巧停下了手裏的活兒，看着自己女兒。

時小月給了自己娘一個寬慰的眼神，只說，「媽，要吃飯了吧，給芳芳也裝一碗，她來家裏找我有點事兒。」

「好好好。」袁春巧裝了兩碗疙瘩湯出來，時小月連忙起身去拿。

時小月將其中一碗放在時芳芳面前，「你過來找我有什麼事情等會再說，先吃飯吧，吃了飯才有力氣。」

時芳芳拿着碗，卻一口也沒吃，她有些丟人，也吃不下去。

時小月將筷子遞給她，「怎麼，吃不習慣？你不吃就算了，我先吃了，我在學校學習了一天，已經快餓死了。」

時芳芳連忙搖頭，「不是不是，這疙瘩湯很香，我早就聞着味道就餓了。」

時芳芳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疙瘩，香濃的雞蛋混著西紅柿的香味，麵粉又滑又軟，一口熱湯下去，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時芳芳吃了一口，嘴巴里都有了滋味，這下開始不斷的往嘴裏塞。

「你慢點吃，我媽煮的多，不夠再給你加點。」時小月敲了敲她的碗邊。

時芳芳卻紅着眼睛，「嗯」了一聲。

時小月是真的餓了，一個人喝了兩大碗之後，終於滿足了。她這才有力氣聽時芳芳說話，「你來找我什麼事情？」

時芳芳盯着眼前吃完的空碗，有點難以啟齒，難過和悲傷佔據了她極大的情緒。

她突然情難自禁的哭了起來，「二姐，我知道我從前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包括前兩天我還去學校找你麻煩，覺得是你搶走了我的男人。但我現在真的是走投無路了，你借我一點錢好不好。我沒法待在這裏，那些人的眼神太可怕了，我這樣下去會死的。」

時芳芳握著碗筷的手抖得厲害，「我也不怕都告訴你。我媽這人看着疼我，但心底里只有我哥一個人。為了我哥，她恨不得把我和我爹榨乾了供着他。現在我還有點利用價值，叫我來問你要點錢。不然為了我哥的婚事，肯定會給我找一門亂七八糟的人家，不管是鰥夫還是殘疾，只要能出的起錢，我媽絕對會把我給嫁人了！」

時芳芳哭得不能自己。

「姐，現在我哥說我拿來錢，他就和我嫂子帶我去泉城，找個好一點的對象給我。那邊沒人知道我發生了什麼。我心裏雖然覺得不甘心給他們錢，但是這也是唯一的出路了。你別說我自己走去外面，我那嫂子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我就想賭一把，賭能到了泉城認識好一點的男人。」

時小月皺着眉，每個人也許對事情的處理方式都不一樣。如果是她，絕對不會再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把未來放在嫁個好人家這種念想上。

人除了靠自己，把財富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別的都不是永恆的。

但時小月覺得要讓時芳芳接受這個觀念很難。

她也不想勸時芳芳，這次她來找自己能說這樣的話已經算是深思熟慮過後了，她還能勸什麼呢。

「二姐，我來的時候借條已經打好了，你放心，等我在泉城賺到錢了，我會還給你的。」她艱難的從袋子裏掏出一張紙條，上門寫着五百塊錢。

五百塊當然不是一個小數目，但對現在的時小月來說，拿出來還是很容易的。

時小月眼眸一沉，時芳芳就有些打退堂鼓。

「二姐，要是你覺得太多了，三百也行，我重新給你寫一張，再加上利息好了。」時芳芳着急地說，「我可以保證我一定還給你。」

時小月用手指扣了扣桌面，「我可以借給你，時芳芳，希望你在泉城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時芳芳在時小月的記憶里就像她說的那樣，雖然做過不少噁心原主的事情，但真的害慘她的事情是沒有的。

甚至時小月還想起，有一年從前的時小月發高燒，袁春巧自然沒有辦法帶她去醫院，家裏的別的人哪裏會去管她。

時芳芳看到了，沒帶她去醫院，但是倒是去醫院給她帶了一板退燒藥和消炎藥，就因為那個葯，她才撐過來的。

時小月就當自己還了當年的恩情吧。

時小月走回房間，拿出一疊大團結給她，「也別都給你哥，自己留着一點吧。」另外她還拿了一件新到的棉服，「這個也給你，不算你錢了，就當給你的送別禮物吧。」

時芳芳抬頭看着那件好看的棉服，一看就知道穿上去會很溫暖，以前的她要是收到這樣的衣服一定要高興死了。

可她現在，伸手摸一下都怕弄髒了。

她搖了搖頭，「不了，我拿回去，我媽還不是給我嫂子，我才不想便宜他們呢。」

時小月有點意外，不過還是給了她，「這是按你身材的尺寸，別人穿不了的。穿上就走吧，我看你哥已經回來了。」

時芳芳最後還是收下了衣服，她心裏覺得五味陳雜。自己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的至親只會在她的傷口上狠狠地撒鹽！

只有這個從前一直作對的表姐，還知道她冷，給她新衣服穿。

時芳芳出門的時候，就看到時永鋒得意的表情，看來他在劉勇那邊又得手了。

時芳芳也不說什麼，這些錢應該夠時永鋒夫妻兩個湊錢去買房子了。她也不和時永鋒說話。只和時小月揮了揮手，就坐上牛車。

「怎麼樣，要到了錢了么？」時永鋒激動的問。

「要到了，她給了我三百塊，我自己留下五十，別的都給你們吧。」時芳芳有些厭煩的回答。

「妹子，你跟着我們走，吃穿我們都包了，你還要留五十那麼多幹什麼。哥哥是去買房子的。都給哥哥。」說着時永鋒就伸出手來，「你把錢都給哥哥，哥哥帶你去泉城，哥還要給你買車票呢。」

時芳芳將準備好的三百大團結給了他，「行了都給你了。可以走了么？」她越看時永鋒越覺得自己的哥哥像個惡魔，只會壓榨自己，自私自利。

時永鋒趕着牛車，心裏高興都不行，他剛去找劉勇，又給炸了五百塊錢出來。他告訴劉勇，這錢拿了以後他再也不會找他麻煩了。

泉城那房子也就一千出頭一點，他只是和葉小甜將價格說高了，現在拿到一千五百塊怎麼不好買。

可就在時永鋒想着美好未來的時候，大路上突然跳出幾個男人，攔住了時永鋒的牛車。這人不是劉勇又是誰。

劉勇前後被拿走八百塊心裏能不慪氣么。關鍵還每次都被時永鋒羞辱。毆打。他才不信時永鋒說的以後不找自己麻煩了。但他也不敢去報警，所以找了自己舅舅叫了一幫人打算給時永鋒一點厲害，好叫他以後不敢再來！

這些人一來，時永鋒就丟下牛車顧自己跑了。那牛車直接翻到了過去。

可憐坐在牛車上的時芳芳，這一下直接從板車上滑了下來，一下子就掉進旁邊的水池裏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