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乞丐
不管經過多少時間，你的氣味依舊像是那年梔子花開的香味。
在無際荒城的南面，邵峰依舊在靜靜地思念，懷著一份沉鬱的傷懷，把冷漠留給現在，而自私地把溫情留給了記憶。
他遙遙遠望，此時的那個少年，還好嗎？只能感受著傷懷的他，能夠在那個充滿著廝殺和絕望的九幽秘境之中，體會著人生最後的價值么？自己，還能見到這個堅強地偽裝著自我的孩子嗎？
希望，這天命，不會令人世間的悲劇太多……
……
這是一條漫長的道路，沒有終點，只有更遠。在這條路上，裴靖見到了很多很多……幼時母親在門邊滿懷憂傷的悵望，父親在母親身後深情的凝視，而自己則漠然的坐在小小的冰冷板凳之上，不明白為何大人的世界有著如此多的複雜……太多的事情他已經選擇了忘記，只是記得當時西下的夕陽，照的如此的憂傷，慢慢把這段記憶泛黃……
而後的片段，充斥著艱難，父親溫柔的牽著母親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滿懷希望的走進了藥房，卻又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著尋找下一點生命的亮光……就這樣，撲頭飛柳絮，與人添鬢華，書生的瀟洒，只剩下了被歲月洗得發白的髮絲……
記憶的畫面，走進了母親帶著遺憾的淚水逝去的那個午後，父親沒有哭泣，只是溫柔的對母親說句，我等了你一輩子，而今，你等我一會兒吧……最終，一切的辛酸停留在了父親疲倦的身上，他在墓碑上寫上了他此生最美的詩句：「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身後哭泣著的小裴靖說，假使可能，就活下去吧……而後，帶著幸福的微笑而離去……
假使可能，就活下去吧……不知什麼原因，每當裴靖想到這句話，總是有種想哭的衝動。假使可能，就活下去，那麼父親，你為何選擇離去？
而今終於明了，活著，是因為對生還有著極大的眷戀，而選擇離開，是因為這眷戀再也不能在這人世間尋覓到了……
那麼，我還有眷戀嗎？裴靖在黑暗之中問自己。有嗎……應該有吧，那些心中即便感覺不到，卻明明白白在生活中留下太多太多的人……低沉的邵峰，悲傷的妲己，夢想破滅的歐冶，純真的草化……
絕對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我要活的更加長久！
活下去！
裴靖突然睜眼，從地上支起了身子。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覺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嗯？」裴靖突然一陣奇怪。「我竟然沒死？我身上的傷……」他抬起來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的胳膊，用手摸了摸自己身體，原本血肉模糊的身子，早就已經恢復。此時的自己，哪兒還有一點的傷痕在身上？
「不可能啊！」他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被妖獸群圍攻，渾身都是傷口，血水完全把自己都浸透了，而在他失去知覺的那一刻，他能夠感受到那隻妖獸的頭領正向他走來，要結果他的生命。他可不會幼稚的以為，這些在九幽秘境之中為了生存而打拚的妖獸，會有什麼良心發現的舉措。
「小夥子，想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情的。」一個滄桑沙啞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裴靖頓時一驚，他從夢境中醒來之後只顧著自己身體的異狀了，竟然沒有注意到旁邊還有人存在。暗道一聲自己真是太不小心，這半年以來在就有秘境之中的歷練，完全沒有任何給他留下足夠的警覺。
不過，這聲音似乎是十分熟悉啊！他回身一看，頓時一愣，耳邊這個滄桑聲音的主人不是其他人，竟然是他最初進入到荒城之中時見到的那個對月興嘆「漫天飛花竟是雪，挑燈原始佔盡淚」，捶打虛空的老乞丐！他拿著一根叫花棍，大口大口地喝著一個小葫蘆中的酒，那咕嚕咕嚕的聲音讓裴靖十分疑惑，怎麼喝了這麼久也不見喝完，難道這個很普通的小葫蘆也是和儲物袋一樣的寶貝？
「是前輩救了在下吧。救命之恩，晚輩裴靖無以為報，在此謝過了。」裴靖連忙起身，對著這個老乞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
老乞丐大大咧咧的一擺手：「不用不用，『利犼』這種妖獸雖然和『犼』這樣的洪荒異種沾親帶故的，可是也沒多少實力而言，就是仗著數量多點才敢在這九幽秘境之中橫行霸道的，遇上強點的就只能夾著尾巴逃跑了。」
裴靖有點暈眩，這老人家的口氣也是大了點吧，數量多點？那可是漫山遍野的妖獸啊，少說也有幾萬頭！「前輩大能，實在不是在下能夠望其項背的……」
「打住打住，我這輩子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文縐縐的人了，說句話都彆扭死。直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是很好的事情嗎？男人，追求的就是個直爽！別羅里吧嗦的一堆。」老乞丐喝了一口酒，很不客氣地打斷了裴靖的話。「男人說話要有中氣，什麼叫中氣？就像這樣。『啊』……來，來，你和我學學！」
我羅里吧嗦？裴靖眉角跳動著，閣下的話才未免多了點吧。沒想到這個在荒城之中一臉傷感的老乞丐，竟然在平日里是這樣一副瘋瘋癲癲，放蕩不羈的樣子。
那個老乞丐可不管裴靖在想些什麼，直接就是一聲中氣十足的「啊」朝著裴靖喊過去。
裴靖頓時只覺的一陣強大的氣流涌了過來，瞬間就將自己吹的往後飛行了數十丈。最後用力撞到了一棵樹上，才停了下來。幸好裴靖身上的傷似乎已經完全好轉，連體內靈力都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根本就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傷害，否則怕是就這一撞，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好強大的實力！裴靖心中大驚，僅僅是喊出的一個字就有如此的威力。裴靖十分相信，如果不是這個老乞丐留手，恐怕這一吼就能帶走一隻「玄門通」境界修為的妖獸的生命。
「沒意思，一點意思都沒有，你的修為實在是太弱了，根本就沒有一點男人的氣概，唉……」老乞丐一臉的不爽，在那兒叫囔著。「得了，小子，別在那兒裝死了，立刻給我過來。我給你餵了『大生丹』，你現在比妖獸都精壯，不會這麼輕易死的。」
裴靖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拍去身上的塵土，當然，這也完全沒有必要，他身上如今穿的還是原本的那件布條裝，早就被血水染成了血紅色，如今血跡幹了，到處是紫一塊，紅一塊的，這塵土拍的是毫無意義，反正都是那麼不雅觀。
那個老乞丐似乎看出了裴靖的窘境，哈哈一笑：「你小子現在的樣子真挫。」裴靖沒有絲毫反對，只是輕輕的點點頭，對於外表他真的不是太介意。
「給！穿上。」老乞丐的手中突然多了一件月光般閃亮的長衫，遠遠的飄了過來，停在了裴靖的手中。這件似乎非絲非布的衣服有著一種非常獨特的味道，衣服雖然沒有任何的靈力波動，只是單純的好看而已，但是不難想象它的主人必然是一個翩然濁世的英俊佳公子，否則不會對這衣服上一絲一毫的細節之處，都處理的細緻入微。
裴靖自幼離家，在外闖蕩，他雖然年僅十四歲，卻有著同成年人一般的高度和身材，因而穿上了這件衣服之後感覺到十分的合身，但是他很不解的是有著這般好看的衣服，那個老乞丐為什麼不自己穿，反而是鍾情於他的叫花裝呢？
老乞丐看到了裴靖的疑惑表情，一臉不爽的對這裴靖囔道：「喂喂喂，你這是什麼表情，就不許老乞丐我有特殊嗜好嗎？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乞丐？乞丐，拼的那就是氣概！咱喝的是夠勁的酒，吃的是夠味的肉，睡的是夠大的床，吹的是夠爽的風。你這種走小白臉路線的人怎麼會了解呢！」
裴靖極為無語的選擇了保持沉默，這個老乞丐似乎對這方面的事情尤為敏感，竟然還整出來乞丐文化來了。中土世界到時有著丐幫這個門派，似乎可以找眼前這位回去做個客卿什麼的。
不過，裴靖也感到了一絲奇怪，他的敏感的心頓時捕捉到了一點變化，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心中，似乎藏著非常濃郁的傷懷……這才符合他在荒城中的那次見面時的表現。他，是在掩飾嗎？
裴靖待到老乞丐嘰里呱啦完了，才開口道：「前輩，你為什麼要救晚輩呢？」
老乞丐不耐煩地挖了挖耳朵，把挖出來的一大團耳屎放在最前一吹，飛的老遠。裴靖心中這個惡寒啊，這也太……太……太噁心了吧。
「怎麼，你小子很想死嗎？那好，那些妖獸我沒殺乾淨，我把你繼續扔到那個妖獸堆里去得了。」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前輩當然是修為深不可測了，相救就救嘍。這是乞丐的氣概嘛。」裴靖連連擺手，不敢多言多言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對方交流。
老乞丐拍拍手，表示自己很是滿意。
「告訴你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救你的確是順手所為，話說，你小子打架的時候還是很合咱老乞丐的口味的嘛，不像是現在這副小白臉的樣子，廢話這麼多。嘖嘖，夠狂，夠狠，你也就是『玄門通』境界的修者，那些妖獸們哪一隻的修為不如你，竟然生生被放倒了那麼多隻。特別是你，打到自己血肉模糊了，竟然還不肯放棄，沒看見那些個『利犼』全都退縮了嗎？」
我的確是什麼都沒看見……裴靖在心裡低聲說道。
「嘿嘿，其實嘛……」老乞丐神秘的一笑，很讓裴靖無語的小心環視一下四周，似乎想查探一下四周有沒有人在偷聽。裴靖實在無言以對，心想，您老直接用靈識一掃，不就知道四周有沒有人在偷聽了，至於搞出一副自己像是在做賊的樣子嗎？有點乞丐的專業素養好么？再說了，就現在這在九幽秘境之中，您老認為有那麼大運氣再碰上一個來打醬油的人么？
老乞丐湊近裴靖，小聲的說：「其實啊，我來這兒是來尋寶的！」
尋寶？裴靖一愣，這生人勿近的九幽秘境之中難道還有什麼寶藏嗎？
似乎，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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