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臨時換劇本，原本的安排全都要推翻重排。

第二天一早，賀同和葉與澤來到片場后，從熬夜熬得眼睛通紅的副導演那裏拿到新的拍攝計劃表，而同樣熬了大半夜的余爭正在場中親自盯燈光調整和光替走位。

賀同問：「余導還好嗎？我看他黑眼圈好重。」

副導演呵呵一笑：「沒事，本子能改回去，老余正興奮著呢。」

賀同一目十行地掃了眼計劃表，又說：「那今天爭取早點收工吧。大家大清早上工都辛苦了，過會我讓助理買些飲料點心來犒勞一下大家。」

副導演謝了一聲，等兩人走去化妝室后，才撓著頭小聲嘀咕：「嘿，那小子資料上不是寫的18嗎？這處事，可一點都不像啊。」

在旁邊忙着的場記聽到，搭話說：「人家昨天一開口就掏了三千萬，說不定家裏從小培養的呢？反正我們拿錢辦事，這位看着又是個大方的，至少這兩個月不難過了。」

「也是，總比昨天那位強得多。」

說完，副導演晃着腦袋又去忙了。

今天排的戲，是主角畫家剛進到小鎮就被男二盯上，跟蹤。

不難拍，但很是費時費事。一共要換四個場景，每個場景需要拍兩到三個機位，也就是要走兩到三次戲。大多數時間都耗在換場景佈光上，演員相對輕鬆。

賀同和葉與澤化完妝時，余爭過來先大致給兩人講講戲。

余爭對葉與澤說：「這時主角經過一段時間的旅行，尋找輕生之地的急切心態已經趨於平和，但他的內心還是渴望死亡。這是他和普通遊客最大的不同，要表現出那種感覺。」

接着他又轉向賀同說：「你對主角是個刺激源。見到主角，你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那個人，而是他的包、衣服、鞋子等等代表金錢的元素。主角因為心存死志，其實不太能接受到外界的信息。但他在後兩個場景里都感覺到了不對勁，這是你太過強烈的目光刺激到了他。第三個場景里那個側面的中景鏡頭要突出表現這一點。」

兩人點點頭，起身跟余爭出去了。

第一個場景是在小鎮入口處。

第一鏡是葉與澤從鏡頭外走進來，沿着小鎮唯一一條石板路往下走。鏡頭只拍他背影。賀同會從葉與澤身後走過，是暗示兩人命運開始交錯的鏡頭語言。

兩人先走了一次位，確定好交錯的時間，就正式開拍了。

場記板打響。

余爭看着監視器里的畫面。

賀同側對鏡頭坐在小板凳上，身子微微彎曲，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不緊不慢地摸著矮桌上的粗瓷茶碗。鏡頭上方只拍到他一點點下巴，沒有全臉入鏡。

葉與澤走進鏡頭。鏡頭先是被他半個背包擋住，隨着他往裏走，漸漸露出了一個背着背包的清晰後背。

在葉與澤走過賀同面前之後，賀同摸著茶碗的手按到了桌上，微一用力，站起身來。

他從葉與澤身後走過。鏡頭裏能看到他的手在隨意地擺動着，遮擋住了一部分背包。

就在這一刻，那隻手無意中在質地很好的背包上輕輕蹭了一下。

賀同走出鏡頭，葉與澤繼續前進，在鏡頭中露出完整的背影。

路很窄，兩旁的幾個老人和孩子群演在盡職盡責地表現「無聊的午後」。葉與澤頭也不轉地往前走，甚至有隻小土狗突然跑過來在他腳下打轉時，他也只是微微低頭，邁步的頻率沒有絲毫改變。

余爭喊了卡。

他仔細看了兩遍回放，然後對過來的兩人說：「很不錯。這條過了。」

賀同離得近，剛才跟着看了第二遍回放，這時笑道：「小狗給自己加的戲加得好啊。」

余爭拍拍他肩膀；「你手蹭的那一下也挺神來一筆。行了，走下一場。拍與澤的正面鏡頭。」

拍攝進行得很順利，吃過午飯後，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場景的三場戲了。

余爭繼續說戲：「保持上一場的狀態。與澤的情緒是繼續疑惑，不是警惕。賀同的近鏡頭要帶出算計感。」

兩人站好位，場記板響。

葉與澤從小飯館里出來，轉向一邊繼續走。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鏡邊晃了晃。他走了幾步之後停下，半側回身看向鏡頭，眉頭稍稍蹙起，頭微微歪了下。片刻后，他眉頭打開，抓着背包帶的手指輕輕摩挲下背帶，就又轉回頭繼續走。

攝像師帶着鏡頭緩緩移動，來到葉與澤正後方，再繼續平移，直到將靠在牆上的賀同拍入鏡。

「卡！」

余爭喊完，早已準備好的兩名工作人員立刻拿着反光板上前打光，攝像師換了台機子來到預定機位拍半身近景。

場記板再響。

賀同定定地看向鏡頭，漆黑的眸子裏似乎含着一點水似地，令反光板打上去的眼神光有一點晃動。

他緩緩地深吸著氣，叼在嘴裏的香煙煙頭漸漸變亮。

隨後，他半垂下睫毛，從口鼻中吐出煙霧。煙霧慢慢擴散開，籠罩住他大半張臉。

余爭從監視器里看着這個有些迷濛的畫面，不由得攥了攥拳頭。

「卡！非常好！」

賀同立刻伸手摘下煙，拍著胸脯咳起來。

余爭哈哈大笑：「不會抽煙？」

賀同咳了一陣才抬起頭，眼睛都有點濕漉漉的。

「還真不怎麼會。」

葉與澤剛才就拿着水站在一邊，這時遞了過來。

賀同接過水灌了兩口，笑眯眯地說；「還是葉哥疼我。一會你拍完了我們去吃雙皮奶吧，靈靈說有家店很好吃。」

「與澤要控制糖分攝入，沒有雙皮奶，只能黑咖啡。」余爭毫不留情地掐滅了賀同的提議。

賀同在一旁坐下，讓化妝師就地給自己卸妝。

靈靈湊過來，小聲說：「小老闆，我偷看了好幾次余導的監視器，畫面真唯美。等今天的戲放出來，肯定會成為CP的一大熱門CUT，能直接寫好幾篇小論文的那種。」

化妝師小玉聽得噗哧一笑：「靈靈你這也太能腦補了。要這麼說，往後的戲不是更好嗑嗎？今天的戲兩人都沒正面互動。」

「誒，CP的嗑法多著呢。」靈靈擺擺手，「愛而不得，默默守候，旁人眼裏那眼神是算計，CP粉眼裏那眼神就是疼惜。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

一道男聲插進來。靈靈轉頭一看，發現是方辰，連忙吐吐舌頭，和給賀同卸完妝的小玉一起縮到旁邊去了。

「二哥過來了啊。」賀同笑笑。

「賀小同你可真能耐啊，一來就給我搞事。」方辰一屁股在旁邊位子上坐下。

「這得怪悅華，讓那麼個鬧不清輕重的傻逼過來。」

「我說的是那傻逼嗎？我說的是這劇本！」方辰翻個白眼，「好好的感動中國小哥哥你不演，換成這麼個正邪分不清的傢伙，好玩？」

賀同斜眼睨他：「二哥，你還想不想這部片子拿獎。」

「行行，是我這個俗人不懂你們天才的文藝片。」方辰嘆氣。

「那傻逼的事解決了？」

「放心吧，老大親自打電話和悅華老總說的。那邊也犯不着為個沒名沒姓的十八線和咱們紅臉，該解約解約，該撤資撤資。我估計他們本來就不怎麼看好這個項目，答應得那叫一個痛快。」

「不是說他是哪個董事的新寵，沒人給他出頭？」

「嗐。」方辰嗤笑了下，「這要是正兒八經談戀愛的，說不準是會找咱嘮嘮。可那就一兔兒爺，人董事哪有那閑工夫事事過問啊。」

說完，方辰突然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又說：「對了，我剛好像聽到你們說什麼CP，你是想和與澤炒CP？」

賀同繼續拿關愛傻子的目光看他：「我倆同片出道，同一工作室，往後合作也少不了，這CP還需要炒？」

方辰摸摸鼻子：「我倒是無所謂，捆綁CP其實對公司來說更方便操作。只要你們一直營業，CP粉的粘性算是很高的。就是，與澤能同意？他知道CP是什麼嗎？」

賀同高深一笑：「他會答應我的。」

拍攝結束后，賀同和葉與澤去了影城外的小吃一條街。

現在是暑假，有一些遊客會過來旅遊，這條街還挺熱鬧。

兩人坐在一家店外的太陽傘下，一人雙皮奶，一人黑咖啡，一白一黑倒也奇異地和諧。就是旁邊桌子的四個保鏢有點嚇人，其他人都不敢靠近這邊角落，也就份外清凈。

賀同先就著碗喝了幾口雙皮奶，贊了一聲：「果然很不錯。」

接着他舀起一勺伸到葉與澤面前：「哥，偷偷嘗一口？」

葉與澤盯着看了看，舉起手機，只見上面是余爭剛發來的微信：偷吃一口回來跑一公里！

賀同笑着收回勺子塞進嘴裏：「余導盯得這麼嚴啊。」

「換回劇本后，他對這部片子的期待更高了。」葉與澤收回手機，端起咖啡輕啜了口，「原本或許只是期望成功轉型，順利進入電影圈。現在估計是真的要拼一下獎項。」

「成，我不拖你們後腿。余導多努力，說不定還能給你拼個影帝。」

葉與澤輕笑了下，轉了個話題：「燕傳什麼時候能查成績。」

「20號，快了。」賀同笑眯眯，「哥你想好給我的獎勵了嗎？」

「你不是早有想法了？說吧。」葉與澤淡定地回答。

既然早被看穿，賀同也不扭捏，直說道：「其實獎勵不獎勵的不重要。主要是二哥說他考慮了下我們今後的發展，覺得還是捆綁成CP來推最好。所以……」

賀同眨眨眼，擺出一臉無辜相：「他讓我來說服你，同意和我CP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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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二：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