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一定不會拋下我們的
接下來,傅雙雙留在實驗室里的時間越來越長。
每天睜開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閉眼前想的最後一件事也是研究,她日日夜夜都在思索要怎麼把最後那一關邁過去,怎麼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來。
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給圓圓念書,也沒有時間和沈介聊天,她越發沉默,越發匆忙,每天回到家裏再也沒有從前的笑容和輕鬆,似乎對於她來說,回家已經變成了生活中一道必須執行的程序,而不是因為家裏有丈夫和孩子,所以要回家。
沈介全身心支持她的研究,竭盡所能不讓生活上的瑣事給她造成困擾。
圓圓有時候耍小孩子脾氣,哭着鬧着要傅雙雙陪,傅雙雙陪不了,最後都是由沈介來解決。
有時候軟著哄著,有時候強硬著來,讓圓圓現在都有些怕他。
一個三個人的小家庭,牽一髮而動全身。
傅雙雙就是那根能將家拉上懸崖的繩索,也是那吊著家不往下掉的岌岌可危的髮絲。
最後的結果如何,只能看傅雙雙的研究能不能跨過最後那一步。
最後那至關重要的一項研究,傅雙雙在盼,沈介在盼,全體研究員也在盼。
只是還不等傅雙雙帶着研究員們邁過去,傅雙雙就病倒了。
恰好又是一年新年的前夕,傅雙雙在研究室昏倒,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意識模糊無法自主呼吸了,沒多久,就下了病危通知書。
沈介抱着圓圓趕到的時候,手術室的燈亮着,研究員們全都站在病房門口,滿臉沉寂。
圓圓本來被沈介抱着跑來就凍得不行,一到醫院還沒有見到傅雙雙,立馬就哭了起來,掙扎推拒著沈介的胸膛和手臂,哭得臉都紅了。
沈介有些抱不住他,把他放到地上,圓圓在醫院的走廊里跌跌撞撞的跑,一邊跑一邊喊媽媽。
沈介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更騰不出心神去管圓圓,最後還是研究員把圓圓抱回來哄住了他。
通知段家,通知傅元白、林小魚,以及傅雙雙平時玩得好的朋友同事,沒多久,醫院走廊擠滿了人。
段揚等人先到,一到就抓着沈介問傅雙雙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沈介神情恍惚,想說話,可什麼都說不出來。
段媽媽從研究員手中接過了哭累了的圓圓,哄着他睡覺,圓圓不睡,每過一會兒又吵得厲害,快兩歲的小男孩,發起狠來連段媽媽在都哄不住。
醫院走廊的氛圍壓抑窒息得讓人難受。
之後是傅元白和林小魚,傅鴻來了,林爸爸也來了,似乎是知道傅雙雙現在的狀況不容樂觀,預備着以防見不到傅雙雙的人最後一面。
傅元白對沈介可沒有段揚他們這麼溫和,趕到醫院,見到沈介,什麼也不說就抓住沈介走揍了他幾拳。
「沈介!你給我數一數這幾年傅雙雙都變成什麼樣子,進了幾次醫院了!」
段揚和研究員紛紛上來拉住傅元白,傅元白一邊掙扎一邊罵,「龜孫子!你到底是娶她還是殺人啊!」
沈介被打,傅元白破口大罵,圓圓被嚇到了,又是一陣哭,嘴裏不時叫媽媽不時叫爸爸,怎麼都勸不住,現場一片混亂。
最後還是護士出來警告他們安靜,動靜才稍微小了些。
傅元白坐在地上,一臉的憤懣不平,「我早就說過傅雙雙傻,嫁給你這個人渣!生孩子讓她受罪,生完孩子還讓她受罪,到現在竟然都進醫院了,沈介,你不是個男人!畜生!畜生!」
傅鴻木著臉站在一旁,花白的頭髮和日漸佝僂的身形讓他看起來蒼老而憔悴,而此時此刻,一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感讓他愈發獃滯腐朽了。
就算他再不喜歡傅雙雙,那也是他養了二十年的女兒,這麼多年來,即便住在同一個城市,也生活得像陌生人的時光已經磨去了他許多的稜角。
公司已經是傅元白的了,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就逐漸想念著,傅雙雙如果能回來看他一眼該有多好。
可現在,再見時卻是在醫院。
他奔赴著一張薄薄的病危通知書而來,徒然的在手術室外等待結果,多麼悲哀啊。
林小魚從頭到尾不發一言,沒有爭吵也沒有詢問,只是和林爸爸一起,靠在角落裏偷偷的抹眼淚。
她害怕,怕再失去一個朋友,但又不敢哭,只能在林爸爸身邊躲著。
林爸爸也擔憂得緊緊皺着眉,初見傅雙雙時,他就覺得這個聰穎漂亮的女孩日後一定有所作為,所以他總是勸著林小魚多和她接觸,後來傅雙雙的發展的確如他所想,教授,數學家,院士,她的成就何其驚艷。
可他從沒有想過,如此年輕的傅雙雙,竟然會奄奄一息的被送進醫院急救。
鬼使神差,他突然就想到了傅雙雙在獲得阿貝爾數學獎時,有人科普的阿貝爾。
同樣的少年英傑,同樣的天縱奇才,也是同樣的被上天嫉妒,早早亡故。
他死時,年僅26歲。
而此時的傅雙雙,僅28歲。
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細細密密的秋雨,每一抹雨絲都是一根扎穿心臟的銀針,疼得人呼吸困難。
傅雙雙,會像那個阿爾貝一樣嗎?
其餘收到了消息趕過來的人都是沉默,不敢說話,也不敢大口呼吸,就怕驚擾了沉睡的死神,將傅雙雙帶走。
沈介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放空,毫無焦距。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不能接受,早上還好好的傅雙雙,怎麼下午就進了醫院,生命垂危。
她不是說好了不會離開他的嗎?
她不是一直承諾不會拋下他拋下圓圓的嗎?
可是現在,她不守信用。
她要他相信她,她卻什麼都不告訴他,直到撐不住了,才被研究員送進醫院。
「爸爸……」圓圓哭得眼睛都腫了,從段媽媽懷裏掙脫出來,跌跌撞撞撲到沈介懷裏。
「爸爸,媽媽怎麼還不出來?」他哭着問。
沈介用凍僵了的手抱住圓圓,嘗試了好幾遍才順利發出了聲音。
「爸爸也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出來。」
圓圓一天一天長大,一天比一天更加聰明。他不知道死亡是什麼,但他已經知道什麼時候失去,而死亡,等於失去。
「那媽媽……」他哭得哽咽,小身子一顫一顫的,「媽媽還要圓圓嗎?」
沈介愣愣看着眼眶紅紅的圓圓,想起了傅雙雙一次又一次的讓他相信她。
而他每一次,都對傅雙雙說:「我相信你。」
這一次。
他用盡了力氣,才顫聲道:「要的,媽媽要圓圓,也要爸爸……媽媽答應過爸爸。」
他的聲音顫得太厲害,圓圓又哭了。
沈介緊緊抱住圓圓,滾燙的淚全落在圓圓的衣襟上,「不怕,媽媽一定會沒事的,她答應了爸爸,媽媽最講信用了,她一定……」
他顫抖著,狠狠抽了兩口氣,才繼續艱難道:「一定不會拋下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