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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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節牛角的出現,一個個牛角節上女書字的破譯,賓盛中和武尚哲認為時機成熟,共同提議召開「都龐嶺千家峒研討會」。

賓教授在北京向國家民委領導人華川詳細彙報了召開這次會議的重要意義和具體設想,得到了華主任的大力支持。

第一節牛角出現是在廣西灌陽縣,國家民委決定在灌陽召開瑤族史上罕見的瑤族千家峒尋根溯源式的研討會。

國家民委領導人華川來到灌陽,參加了這次會議。

七節牛角靜靜地陳列在與會人員前,似乎在默默地向人們訴說着七百年來千家峒瑤族同胞的血淚史,訴說着瑤胞們尋根所經歷的各種艱辛和滄桑。

研討會上,賓盛中教授做了中心發言。他列舉了大量證據,引用了自己的多部論著,證明廣西、湖南兩省的灌陽、江永、道縣三縣分別管轄的大千家峒區域,就是瑤族同胞迷失了七百餘年的祖先發祥地。

與會專家和學者一致確認了賓教授提出的「千家峒是瑤族發祥地」的觀點,新華社、《人民日報》刊發了大篇幅報道。

會上,與會代表饒有興趣地聽取了武尚哲提出的大千家峒旅遊開發總體設想。武尚哲在闡述中認為,今後的千家峒旅遊區將涵蓋灌陽、江永、道縣的整個千家峒地區,是一個融為一體的大千家峒旅遊區的概念。這一千家峒大旅遊區既分成三大塊,又組合成統一的有機結合體,融進桂林大旅遊圈:

灌陽將以千家峒瑤族風情為主題,開闢尋根、接牛角的趣味旅遊線路;

江永縣將以盤王祭祀建築群為主題,盤王宮為標誌性建築,有婆王廟、高王殿、神犬祠等一系列展現瑤族發祥史的景點;

道縣則以瑤民大遷徙為主題,從道州橋到飲馬崖,包括頗具特色的千家峒珍稀植物園和野韭黃生產基地,形成若干條充滿懸念風光又非常秀美的「探秘式」旅遊線路。

設想一經提出,引起了極為強烈的反響。所涉及到的三縣領導做了表態,歡迎各地有識之士到大千家峒區考察和投資。

有的商界人士已躍躍欲試,探問起到千家峒旅遊開發有沒有什麼優惠政策一類的具體話題來。

周家峒也參加了會議,他對千家峒定位為七百年前瑤族同胞迷失的樂土,非常之激動,特別是對於那七節已發現並經過檢驗的牛角,更是感受到了心靈的震撼,幾乎要亮出自己珍藏的那一節。幾經考慮,他還是忍住了。但對於千家峒的旅遊開發,仍持懷疑態度。

「都龐嶺千家峒研討會」結束后,武尚哲和賓教授、盤馨竹一行人到實地勘察評估。這次的勘察工作相當細緻,他們從江永縣出發,歷經灌陽、道縣三個縣所屬的千家峒地區,一座座山川一條條溪流進行詳細考察。

一行人在韭菜嶺轉了兩天,第三天來到飲馬崖下的小溪旁。

盤馨竹腰間挎著竹簍,簍里習慣地放着鐮刀一類的山裏常用工具,默默地跟隨着大家,很少說話。特別是對武尚哲,更是有意迴避。

天氣十分悶熱,這是山區大雨即將來臨的跡象。

「我們歇一會兒吧。」賓盛中關切地招呼大家。

早已累得氣喘吁吁的人們各自尋找溪邊樹蔭坐下休息。

武尚哲可沒閑着,他有意去盤馨竹借鐮刀:「馨竹,借你的鐮刀用用。」

盤馨竹也不做聲,默默地遞給了他。

「哎,武副鄉長,你精力過剩呀?」

「我去割幾條青藤結藤繩,表演一下七百年前我們瑤族同胞攀越飲馬崖的絕活絕技給大家看看。」說着瞟了盤馨竹一眼,「你們別笑!我師傅是香哩歌王盤女歡的第二十八代傳人哩。」

果然,武尚哲割來了一大把青藤,在樹蔭下埋頭苦幹,可是結出來的藤繩不怎麼樣。連賓教授也取笑他了:「吹,我看你吹。香哩歌王盤女歡第二十八代傳人的徒弟會打出這樣的藤繩?說,你師傅究竟是誰呀?」

盤馨竹只在一旁抿著嘴兒,默不作聲。

「唉,怪只怪我,學藝不精呀。不過師傅看着徒弟出醜,也不出面幫撐個面子。」

盤馨竹偷偷笑了一下:「武副鄉長,少把我扯上。」

「不打自招了吧?人家武副鄉長又沒有點你的名。」

「行,我這就幫你!」盤馨竹一把奪過武尚哲手中的藤繩,三改兩編,變成了一根結實柔軟的藤索套。

只見她奮力將藤繩甩出去,牢牢套中小溪對岸的一棵老布荊樹蔸,只見盤馨竹身輕如燕地縱身飛過小溪,人們發出了一聲驚呼!

正當人們面面相覷時,盤馨竹解下藤繩,又套中了這邊岸的一塊石頭,接着再縱身飛躍,又回到了原處。

人們信服了。

武尚哲驚詫不已地拿着藤繩,學着盤馨竹的動作:「神,真神了!」

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剛才的悶熱天氣,一時竟被呼嘯的山風所取代,山區風雲突變,不多時豆大雨點就砸了下來。

盤馨竹連忙叫大家到石崖下面躲雨。

足足下了兩個小時的傾盆大雨,好不容易等到天晴,大家的身上都被雨水打濕了。

有人提議:「我們回去吧?」

賓教授搖搖頭:「沒事,山裏風大,吹吹就幹了。」

大家三三兩兩走出山崖,打算繼續前行。

盤馨竹提醒道:「請同志們往高處走,不要停留在溪邊。」

都說是「易漲易平山溪水」,剛才還清澈見底的小溪流,瞬間山洪暴發,混濁的洪流咆哮而來。

大家慌了手腳,連忙一步步退到地勢更高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直顧著關照賓教授的盤馨竹不慎腳一滑,向暴漲的山溪跌去。在這千鈞一髮的危急關頭,武尚哲向盤馨竹拋出了手中的藤繩圈,剛好套住盤馨竹並順手將藤繩繞在樹上。

但他自己卻失去了重心,卻被咆哮的山洪無情地捲走了。

「尚哲!」盤馨竹凄厲的呼聲劃破了山谷,掩蓋了洪水的咆哮。

她狂喊著、奔跑着,向山溪下游追去。可是,被飲馬崖的峭壁擋住去路。

無計可施的賓教授帶着其他人繞過山崖追尋武尚哲。

盤馨竹情急之下用藤繩學着自己的祖先,拼盡全力攀爬上山崖,她緊咬着嘴唇,血,從嘴邊流了出來。

終於,她攀上飲馬崖,連滾帶摔地衝下山去。

見了!遠處,武尚哲用手臂死死勾住一棵樹,昏倒在山溪邊。

盤馨竹哭着、呼喊著,奔跑着……

武尚哲似乎聽到了呼喚,他慢慢地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向盤馨竹。

此時兩人已顧不得許多,只是緊緊地相擁在一起,盤馨竹不顧一切地吻定武尚哲,在他那蒼白的面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血吻印!

就是這一吻,讓盤馨竹少女內心深處的秘密暴露無遺。

可是,當她看着武尚哲臉上那鮮紅鮮紅的血吻痕,自己反而徬徨起來,莫非這是一個十分草率的情感表達?

她知道,種子還在外殼緊緊包裹着時,從不怕風吹雨打,一旦發了芽,是最容易枯萎的。

她退縮了,將自己的那一份情緊緊地自我包裹起來。

只見盤馨竹一甩頭,轉身飛快地跑離武尚哲,似乎是想越跑越可以疏遠自己想要又不敢要的最愛。

武尚哲沒有追趕,他看着盤馨竹漸漸遠去的背影,默默地掏出一張餐巾紙,使勁摁在血唇印上,認真地拓下了這個最獨特、最純真的愛的印記。

武尚哲在千家峒鄉的正直、清廉和出色的工作,得到了各界人士的高度讚賞。在江永縣新一屆人大會上,武尚哲不但當選為縣人大代表,原本不是候選人的他,竟然高票當選為江永縣副縣長。

公佈選舉結果后,武尚哲向人大代表莊嚴作出承諾:當個清清正正的官,辦好人民群眾的事。他將開發千家峒的總體規劃——聯合灌陽、道縣,通盤規劃大千家峒旅遊區的開發,爭取融入桂林大旅遊圈——提上了議事日程。

對於千家峒旅遊總體規劃,武尚哲很在意盤馨竹的見解。

他到珍稀植物園登門拜訪,想與盤馨竹長談,細細規劃千家峒的旅遊開發可行性計劃。

盤馨竹思考着她與武尚哲的關係:從內心深處,她愛他。她想起了唐婷對她的內心表白,她猜不透武尚哲的情感所系。在那生死關頭,她把自己的命運和武尚哲系在了一起,對他,是那麼的不顧一切。可是,畢竟女孩子的矜持在那天表露得是那麼的瘋狂,回想起來,那深深的血吻顯得是那麼的輕率。

她後悔嗎?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於是打定主意再次避開他,疏遠他。

當武尚哲趕到珍稀植物園徵求她的意見時,她只是將她的畢業論文丟給武尚哲,自己卻一溜煙出了門,消失在楠竹林里了。

武尚哲追到楠竹林,哪裏還有她的人影?

偌大的楠竹林沒有任何動靜,只有一陣陣調皮的山風,拚命地搖動着竹枝竹葉,弄得「颯颯」直響。

武尚哲進退維谷了。

處於兩難選擇的還有奉曉紅。那天武尚哲送他們兩口子到機場后,奉曉紅沒有登機,反而退了機票,留了下來。

她不死心,她要尋找,尋找那位傳說中的包阿姨。她甚至想返祖回國發展,有朝一日,接來自己的老父親一同在「甲天下」的桂林市定居。

吳定鈞早就不耐煩了,他多次動員妻子就此罷手,先回加拿大去,以後有機會再來尋親。

「要回你自己先回!沒有個結果,我怎向父親交待?」

「你不回我也不回,咱們就這樣耗著吧。」

「要是我不想回加拿大了呢?」

吳定鈞再也無法忍受,他咆哮起來:「你瘋啦!」

奉曉紅也火了,她摔門離去。

處於孤立無援的奉曉紅在桂林市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她遇到來桂林辦事的唐逸群,熱心的唐逸群利用公安系統的熟悉關係,幫助她尋找包阿姨。

她們從戶籍中調出七十五歲至八十歲的包姓女士資料,只有一位已於兩年前病逝的包福花符合他們要尋找的對象的條件。

首先包福花是一位瑤族同胞,也在廣州經過商,膝下也有一兒一女;其次包福花的出身年份是1923年,所不同的是,包福花有一位親生女,一位養子,女兒正是包玉玲。

又是包玉玲!奉曉紅重新點燃了希望之火。奉曉紅和唐逸群再次來到包玉玲的家,「鐵將軍」把門,夫妻倆都在千家峒。

奉曉紅讓丈夫再次陪着自己去千家峒,她要儘快見到包玉玲,再次核實包玉玲的身世。可是,吳定鈞說什麼也不願到千家峒去,說是身體不適,其實是不想到那荒涼靜僻的深山去,他想盡情地游游桂林。

奉曉紅無奈,只好隨唐逸群來到千家峒植物園。

在植物園,她見了包玉玲和萬明琛,奉曉紅對珍稀植物園和野韭黃基地的創辦、實踐和發展十分欽佩。

奉曉紅在與包玉玲的長談中,提起了包阿姨,包玉玲說自己的小名雖然叫做「嘟嘟」,但包福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萬明琛才是養子。後來在包阿姨的撮合下,自己與萬明琛才成了親。

奉曉紅覺得不可思議,在整件事當中,包阿姨一定隱瞞了什麼,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但對於包玉玲承認自己的乳名叫「嘟嘟」,足以讓奉曉紅興奮不已了:「包姐,我老覺著,包阿姨與你的母子關係依據不足。」

「何以見得?」

「你看哦,柳州的老阿婆對我說過,我媽媽黃碧蘭在廣州見到包阿姨時她身邊已有一個三歲男孩,而我媽媽交『嘟嘟』給包阿姨的時間剛好是包姐你出生不到一個月的時候。我估計會不會是包阿姨為了更疼當時失去親生母親的包姐,讓年幼的你更健康成長,寧可將自己親生兒子當成養子。」

「有這種可能嗎?」

「這種可能太大了!」

「難道說,奉伯伯找回五十幾年前的孩子就那麼重要?」

「那是他的生命所依,怎麼不重要!」

萬明琛默默地走了過來:「你們別說了,我才是媽媽的親生兒子,玉玲是接養的。」說完他拿出了包福花的遺物交給了包玉玲和奉曉紅,「這是我最近才發現的。」

遺物是一張照片和與奉曉紅一模一樣的烤漆鏤金小盒,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萬明琛的確是包福花的親生兒子,而包玉玲是養女。

奉曉紅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姐!不管結果如何,我請求包姐去做一次DNA親子鑒定。」

包玉玲看了一眼萬明琛,點點頭同意了。

他們來到桂林,吳定鈞非常熱情地取出奉炳麟的DNA檢測數據,交給了奉曉紅。他們一同到醫院申請鑒定,難熬的十天過去了,可是當DNA鑒定結果出來,眾人都大吃一驚:奉炳麟並非包玉玲生物學上的父親!

對於DNA檢驗結果,奉曉紅驚呆了。她不明白是怎麼啦,她只是大失所望地叫了一聲:「上帝為何如此捉弄我們?」

包玉玲淡淡地對奉曉紅說:「沒事,終究我們都是好姐妹。」

暗自偷笑的只有在一旁表現得抓頭撓腮連聲說「怪事,怪事」的吳定鈞。

當然,這真是怪事,只不過大家都不知道怪在哪裏。

DNA結果一錘定音,萬明琛陪着包玉玲回到了千家峒,他們一如既往地投入了研究工作。

在萬明琛的苦心研究和悉心指導下,野韭黃的大面積生產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萬明琛和包玉玲聯手推出韭黃種植手冊,武尚哲陪着他們到千家峒各村寨指導,幫助許多村民種植野韭黃並得到了成功。

千家峒的韭黃生產打出了名牌,成為一項新興綠色農業的支柱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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