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呀!救命呀!!……」一聲聲凄厲的求救聲撕裂了深山荒野的靜寂,令人毛骨悚然。「救命呀,救命呀!」是女性的聲音。奇怪!千家峒腹地海拔兩千多米的韭菜嶺一帶渺無人跡,神秘詭譎,是毒蟲野獸出沒的地方,為何會突然闖進一位不速之客,而且還是女性。這塊怪異的土地地形複雜,危機四伏,是公認的兇險之地,就連獵戶和葯農也望而卻步。而一位弱女子竟不顧安危闖入這野獸毒蟲的領地。她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或是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膽敢以身涉險。

「救命……」中午時分,那急促尖厲的呼救聲漸漸微弱下來。

千家峒!

千家峒是一個神秘的地方。

神秘的地方就會有神秘的人物鬧出神秘的事情來。

一向寧靜祥和的千家峒鄉出大事了!

這天臨近中午,湖南省江永縣大遠鄉政府突然闖進一位求救人。看不清他又臟又黑的臉,聽口音是外地人,他慌慌張張、急急忙忙、結結巴巴地說:「同、同志,救人,快救人!」

工作人員一看此人表情,感覺到事情非同小可,不敢細問,連忙將他帶到政府大樓一層左側的鄉派出所。所長唐逸群很沉靜,倒了一杯水給那男子,請他坐下,開口發問道:「別急,說說事情經過?」

「別說了,快救人吧!飲馬崖石壁,女的!」那男子十分的怪異,伸出那被荊棘劃得滿是傷痕、又黑又髒的手接過杯子一飲而盡,丟下這句話一溜煙轉身走了。

唐逸群追了出去,那神秘兮兮的男子早已不知去向,沒了蹤影。

聽說有一不明身份女子失足跌下韭菜嶺南麓的飲馬山崖,唐逸群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飲馬崖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從未有人敢於涉足的千家峒腹地中的腹地,處處奇峰險峻,溝壑千尋;古樹遮天蔽日,珍禽異獸出沒,雖無人煙,但它是一大塊地形極為複雜的「准原始森林」。所謂「准」,其實它並非真正的處女地,有人發現過枯藤朽木中隱藏着幾乎被歲月湮沒殆盡的斷壁頹垣。

整個千家峒在都龐嶺和萌渚嶺環抱之中,約一千兩百多平方公里,分屬湖南省江永縣、道縣和廣西壯族自治區灌陽縣,它的地理位置是在江永縣城以北、灌陽縣城以東、道縣縣城以西。其中大溪源以北至韭菜嶺,大江源以西、江家屯以東約三十七平方公里正是千家峒腹地。偶爾有村民要路經這塊腹地,也得三五成群,以便相互照應。千家峒最神秘、最恐怖的傳說故事大都來源於那裏。特別是在凄風冷雨之時,從腹地的核心區——飲馬崖會不時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聲。於是,飲馬崖成了人們談之色變,不但神奇,還頗帶恐怖色彩的怪異之地。

唐逸群自己並不害怕,她剛調到大遠鄉派出所,就摸索著到過飲馬崖一帶。她弄不明白的是,難道墜崖的女子是探險者?抑或是戶外運動愛好者?這位報了案就匆匆消失的男子,他報的是真案是假案?

正當唐逸群猶豫不決之時,都龐嶺黑風坳林站傳來消息,說他們有一位護林員路經四十八步嶺的古怪沖時,隱隱約約聽到飲馬崖方向傳來女子呼救聲,但他不敢進入飲馬崖也不知如何進入。

果然有人墜崖!事不宜遲,唐逸群一邊組織警力研究制定營救方案,一邊向鄉長蘇必真做了彙報。蘇鄉長蹙起了那雙濃濃的眉頭:從大遠鄉政府到飲馬崖不通車,要步行五個多小時哪!即便是離飲馬崖最近的都龐嶺林場組織職工營救,到飲馬崖也得四個小時。他指示唐逸群,馬上向縣公安局110指揮中心呼救。

唐逸群卻提出來一個誰也不敢想的驚人辦法:向駐桂林空軍部隊求救!是呀,鄉里曾與這支英雄的空軍部隊有過親密的合作。三年前,國家林業局組織飛播,千家峒地區爭取到八萬畝的飛播指標,可是那兒從未有低空飛行的先例,林業飛播機不敢貿然飛臨千家峒進行飛播作業。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桂林空軍部隊毫不猶豫地派出了他們年輕優秀的瑤族飛行員包柳芸,駕駛直升飛機為飛播機試航探路並取得了成功。那一次接待飛播人員和包柳芸的,正是當時的林業幹事蘇必真。

電話終於接通了,蘇必真忐忐忑忑地向空軍師部首長提出了航空救人的請求。空軍師部首長稍稍頓了一下,說是立即請示總部,請蘇鄉長稍候片刻。

當一把利劍懸在頭頂時,時間是最難捱的。蘇鄉長和唐逸群此時猶如利劍懸在頭上: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那是他們肩負的職責!

蘇必真濃濃的雙眉蹙得更緊了,煙一支接一支的猛吸,煙頭一顆接一顆地扔得滿地都是。在一旁「被動吸煙」的唐逸群咳了起來,她忍無可忍,搶下蘇鄉長口中的香煙一腳踩滅了,恨恨地罵了一句:「扯淡!再抽,你回家抽去。」

電話鈴聲響了!剛才還惡狠狠罵人的唐逸群撲了上去,抓起電話先感謝對方:「謝謝你們空軍同志……」誰知她臉兒馬上沉了下來,「你回來就回來,打什麼電話哪!這不給我添亂嗎?」說罷「啪」地撂了聽筒。

「誰?」

「我家那老不死的!」

剛才還被罵得灰頭土臉的蘇鄉長笑了:「喲!我們周主任還不到四十哪,怎麼你就咒他老不死了?」唐逸群沒有回答,只是獃獃地盯着電話機。

終於,電話機再次響起。唐逸群飛快地操起話筒,那頭傳來了空軍部隊首長堅決果敢的話語:「直升機二十分鐘后抵達大遠鄉,請派熟悉地形的嚮導協同我空軍搜救小分隊進行營救作業。」聽到這一消息,蘇必真和唐逸群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唐逸群要蘇鄉長坐鎮指揮,她當嚮導前去飲馬崖。蘇必真連忙反對:「你老公要回來……」

「周其正是你老同學,你就不能幫我灌醉他?」

幾乎分秒不差,二十分鐘后,空軍直升機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垂直降落在鄉政府的地坪上。直升機女駕駛員包柳芸笑盈盈地跳下機倉,蘇必真熟悉她,忙給唐逸群做了介紹。

時間緊迫,包柳芸拉上唐逸群,一同登機起飛。這次她要前往地形極為複雜的無人區執行救援,其實心裏真有點兒懸乎。即便是曾經在千家峒上空探過地形的包柳芸,她駕駛的直升機如何能降落飲馬崖也是個未知數。幸好,唐逸群到過飲馬崖一帶,但真正的飲馬崖在哪兒,她確實沒有到過。她只記得大概在飲馬崖附近有一塊地勢相當平坦的小草坪。在唐逸群的細細辨認下,包柳芸憑藉着嫻熟的飛行技巧,終於小心翼翼地降落在小草坪上。

下了直升飛機,此處果然是一派原始森林景象。時而可見怪石嶙峋、溪流潺潺;時而可見樹木參天、古藤纏繞。唐逸群帶着空軍搜救小分隊四下里尋覓,地形地貌似曾相識,卻無法尋到飲馬崖,更無從尋找墜崖女子的下落,搜救隊一時陷入了僵局。

就在唐逸群焦急得不知所措時,不遠的楠竹林里,傳來了清脆悅耳的瑤族香哩歌《踏筍謠》:

踏筍來,

竹葉棉棉脫草鞋,

光着腳板輕輕摁,

哥呀哥,

探對筍尖莫挪開,

阿妹踏筍來。

細踏踏,慢踩踩,

試試筍兒乖不乖?

乖的你就摁妹腳,

不乖你莫露頭來。

哥呀哥,

不乖你莫露頭來……

冬天,楠竹林仍是那麼蔥蘢茂盛。竹身如碧玉柱般輕輕搖曳著婆娑的竹冠,竹林下面是經年累月的落葉鋪陳發酵,造就厚厚一層輕柔細粹的「棉被」。踩踏上去,就像踩在棉絮上面,軟棉棉、輕柔柔。

瑤族少女盤馨竹與女伴從清風寨走了近三個小時的山路,來到黑風坳旁的楠竹林「踏筍」。今年的冬天有點反常,是個暖冬天氣。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山地的水汽漸漸升騰,給人以非常悶熱的感覺。盤馨竹只穿了件藍靛布衣都嫌熱,額頭還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兒。

瑤妹們腰間挎著竹簍,挽起褲腿,撩起裙擺,赤著小腳丫兒在棉棉的「竹葉棉被」上細心地踩呀,摁呀……只要腳板底兒被剛冒出土表的冬筍尖兒碰上,就知道腳下踩中了一坨白嫩肥碩的冬筍兒。於是姑娘們會停住腳步,掏出木質的小扦往下挖掘,將那包裹着竹殼的冬筍挖了出來。

那冬筍兒可是美味佳肴,不論是小炒清燉,或是焯水拼盤,或是紅燜豬肉,都是人們喜愛的一道美食。

盤馨竹年僅十七,是清風寨的一名高中生,人們都把她譽為千家峒一枝花。她與女伴們清早五點多鐘就出門了,雖走了近三個小時的山路,仍是心曠神怡,歌聲不斷。

盤馨竹似乎見了呼救聲,她側耳分辨,估計是人跡罕至的飲馬崖懸崖上有人呼救,可呼救聲漸漸弱下去了。女伴們想回去搬救兵,這時傳來直升機震耳欲聾的馬達聲。盤馨竹估計是營救人員趕來了,她固執地朝呼救聲的方向跑去,遠遠地甩開了女伴們。果然,她看見了正在直升機旁干著急的唐逸群和空軍搜救隊員們。

盤馨竹的到來,唐逸群如遇到救星一般。

「姑娘,你知道飲馬崖嗎?」唐所長相當着急,劈頭劈腦就問盤馨竹。

「你是……唐所長?」盤馨竹到鄉里時曾見過她。

「是呀,是呀。小妹妹,快告訴我飲馬崖在哪,我們急着救人呢。」

盤馨竹迷人的小臉兒靦腆地抿嘴一笑:「我知道,跟我來吧。」

好個盤馨竹,她憑着剛才聽到呼救聲方位的記憶,引導著唐逸群和空軍戰士三穿兩穿,穿過一片根本無路可走的荊棘叢,再順着一條小溪流上溯一里多路,來到一座小石山前。奇了,沿小石山左側轉一道小彎,眼前忽地出現了一個雜草叢生的小山洞,盤馨竹說這叫「穿岩」。她帶着大家穿過這個很不起眼的「穿岩」,一出洞口,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千餘畝寬的大山槽!天哪,唐逸群目瞪口呆了!簡直是迷宮,不,是仙山中突然出現的另一個世界!

盤馨竹帶着他們繞過一塊名叫「石童子」的大石柱,然後她割了幾條青藤,絞成藤繩,教著搜救隊員們如何用藤繩攀上陡峭的山壁。終於,他們到達出事地——飲馬崖半山腰。

離搜救隊三十多米的上方,一位身着牛仔套裝的中年婦女昏厥在那裏,她低垂的右手,還一滴一滴的順着手指尖兒滴著血。顯然,情況相當危急。空軍搜救隊的戰士挺身作為人梯,讓隨隊衛生員先上,豈知那盤馨竹竟有超強的攀爬能力,「哧溜溜」三攀兩爬,藉助藤繩搶先上到那位婦女的身邊。

那是一個距飲馬崖頂三丈多、距崖底十餘丈的石枱子,兩棵手腕粗的百年老布荊樹正好長在石台邊的石縫中,擋住了失足墜落的婦女,如果直接摔下去,她早就沒有命了。盤馨竹輕輕抱起那名婦女一看,右臂被尖利的石頭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還在流着血。從她那又黑又髒的臉上分辨不出長相,但隱約可看出已臉色蒼白。

那婦女突然睜開雙眼,定定地看着盤馨竹:「姑娘,什麼名字?」

盤馨竹嚇了一跳:「盤馨竹,清風寨的。」

那婦女眼一閉,似乎又昏死過去。盤馨竹連忙將已爬到石台邊的隨隊衛生員一把拉了上來。經衛生員檢查,那名婦女身體的其他部位並無大礙。

空軍搜救隊真是了得,他們用專門救助擔架將那婦女固定穩了,然後輕輕往崖下送。大家歷盡千辛萬苦,從原來的小溪流、穿岩折返,終於把那昏迷不醒的的中年婦女救下草坪的直升機旁。

唐逸群緊緊握著盤馨竹的手:「姑娘,謝謝你了。」她們互通了姓名,唐逸群叮囑道,「馨竹小妹妹,這婦女墜崖墜得蹊蹺,是好人是壞人我也拿不準。你回去的路上要多加小心,如果遇上她的同夥就及時通知我們。」

其實唐逸群很聰明,她的判斷一點不錯。在離她們不遠的隱蔽處,總有一雙怪異的眼睛窺視着唐逸群他們的一舉一動。

直升機直接將婦女送往江永縣人民醫院搶救。

此時已是入夜時分,縣醫院就診病人為數不多。

急救室內,醫生經過多方檢查,病人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就是昏迷不醒。包紮了墜崖婦女的右臂傷口,昏迷原因就是找不着,醫生們束手無策,只好建議住院觀察。

送那名婦女進入病房后,唐逸群和醫生一同檢查了病人身上的攜帶物,並沒有找到能證明病人身份的任何物品,只是她的左右手都緊緊攥著。無奈,唐逸群囑咐值班護士注意觀察病人情況,自己則先到縣城的家中休息。

就在唐逸群離開病房的剎那間,她的一個下意識回首,竟看到那婦女微微睜開眼睛,用十分神秘而詭譎的眼光迅速地瞟了自己一眼。她醒啦?唐逸群匆忙回到病床前:眼前的婦女還是昏迷著,並無半點動靜。難道自己看花眼了?也許吧,人累了,精神從高度緊張中一下鬆弛下來,是容易產生幻覺的。

唐逸群送走了空軍救護隊,回到家中。

家裏沒人,兒子住校不在家,丈夫周其正又去了千家峒。唐逸群泡了一碗速食麵,糊弄了一下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便仰面躺在床上。她睡不着,那女人詭譎的一眼老是在腦海里打轉轉。越想越不像是自己的幻覺,難道這墜崖女人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太累了,迷迷糊糊的她終於睡著了……

周其正匆匆趕回大遠鄉。

他有兩個「家」:一個是妻子唐逸群在大遠鄉的家,一個是自己在縣發改委的家。本來平常就很少與妻子聚在一起,今天當然是他與妻子親熱的最佳時機,「小別勝新婚」嘛。豈知唐逸群不但到飲馬崖救人,一救還救到縣城去了!他連夜想往縣城趕,蘇必真拉住了他:「老同學,酒比女人爽神。來來來,老哥今夜豁出去了,陪你喝到天亮,喝到逸群回來,怎麼樣?」

「得了吧!我天天泡在酒里……」周其正故作神秘地附着蘇必真的耳朵輕聲道,「所以我的色癮比酒癮大,大得多得多。」

蘇必真狠狠地擂了周其正一拳:「好小子!色癮居然比酒癮大,我看你當官當出鬼了。」

「玩笑,那是開玩笑。走,我請客你埋單,今夜我們酒癮比色癮大。」

兩人放肆地大笑着,到鄉里與政府掛鈎的「常林酒家」炒了幾個下酒菜,邊開着帶葷腥味的私隱玩笑,邊喝起水酒來。

一直睡得不太安穩的唐逸群突然打了一個激凌,坐了起來。糟糕!八點一刻了。她急急忙忙起床趕到醫院,得到的卻是令她震驚的消息:墜崖婦女如人間蒸發般突然失蹤了!

唐逸群立即配合縣公安部門進行了細緻的調查走訪工作。

據醫院值班人員說,清早五點半查房時,那名婦女還昏迷不醒,不過身體一切正常。七點二十一分再到病房檢查時,人不見了;同病房的病人家屬反映,早上五點三十七分,兩名青年男子到病房打了一轉,俯下身子好象與那昏迷的女病人說了幾句什麼話,很快的三人便一同離開了病房,而且那女人是自己走着離開的;據醫院大門目擊者稱,兩男一女大約是在五點四十分出醫院大門,上了一輛沒有任何牌照的北京212型破舊吉普車,由一位高個子男人開車,一溜煙出了醫院大門,向西走了。據說,高個子男青年顯得很精明,而另一位矮個子男青年則比較笨拙、木納;那位「逃醫者」,則是一位中等身材的四十多歲的微胖女人。

這一切,引起了唐逸群的重視:神秘女人是誰?她到渺無人煙的飲馬崖做什麼?是誰跑到鄉里求救?她那緊攥著的手莫非攥着什麼秘密?她為何要假裝昏迷而伺機開溜?又是誰用吉普車帶走了她?一連串的問號,深深印在唐逸群心裏。

可惜,人走了,車沒牌照,失去了繼續追查的線索。

唐逸群緊繃着的神經還未來得及放鬆,她突然想起丈夫周其正還在大遠鄉里等她,看看已近中午,她立即趕回鄉里。

周其正和蘇必真連喝帶聊,直到凌晨兩點多鐘。蘇鄉長心裏惦記着那位墜崖人的情況,還還得穩住周其正,喝酒的時候當然是多了個心眼兒。可憐的周其正就不同了,越煩越喝,越喝越帶勁,最後癱倒在餐桌旁,嘴裏還含混不清地嘟噥著:「再、再來一碗……」

「別喝了,我們都醉了。」

「沒、沒醉。再來三斤也不醉!」

「噓——逸群快回來了。」

「快回來?回來好,看老子怎麼收拾她!」

「你打得過她?」

「打不過……我咬她!」

蘇必真搖了搖頭,將周其正背出了酒店。

唐逸群進家門第一眼看見的,是爛醉如泥的丈夫。

沙發上的周其正歪斜著頭,身上披了件棉大衣,左手直直地伸著,嘴巴不時嘬幾下,似乎在夢中還想討酒喝。

唐逸群有點兒心酸,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是在酒桌上認識的他,他在酒桌上幫助過她——讀警校、安排工作。她愛他,源於他喝酒時那份豪放和爽快,在朋友們面前舉起酒碗那一聲響亮的「喝」!少女的心就這麼稀里糊塗和他爽朗的酒性連在了一起。其實兩人在外形上並不班配,周其正瘦小而機靈,唐逸群越長越健碩。都說「夫妻相,夫妻像」,婚後的唐逸群越來越像丈夫豪爽的性格。相比之下,妻子比丈夫更像一條漢子。如果說初戀時唐逸群是崇敬周其正,那麼婚後則周其正懼內了。所謂「懼內」,不是說唐逸群仗着身強體健欺負周其正,相反妻子對丈夫是體貼入微的。問題在於唐逸群身上那股子正氣,一旦增添了幾分豪氣,那便演變成威懾力,不得不讓身為縣發改委主任的他對妻子敬而遠之。

唐逸群為丈夫加蓋了一床氈子,輕手輕腳地將丈夫抱起,放到床上。

周其正醒了,他瞪了妻子一眼,翻了個身,回贈妻子一個沒有任何錶情的背影。

唐逸群歉意地笑了笑,衝來一杯蜂蜜水,要丈夫喝了解酒。還在生悶氣的周其正手一揮,正巧將蜂蜜水揮潑下地。唐逸群那股子火爆脾氣「噌」地竄上來了,她一把揪起周其正,圓睜雙目,大喝一聲:「給我撿起來!」

「少來這一套,我不是你的犯人。」

唐逸群二話不說,轉身向門外走去。

周其正這下急了,真可謂是急中生智,他故作糊塗地叫了起來:「咿呀!誰個弄翻了杯子?灑得一地的水……等下老婆回來見了煩,我先收拾收拾。」

剛走到門口的唐逸群「撲哧」笑了,轉身回來細心拾掇杯子碎片:「去去去,笨手笨腳的!」

周其正很信奉這世上是有《夫妻親昵秘笈》的,酒醉時曾向朋友們透露,他得高人指點:夫妻矛盾要遵循「敵進我退」原則,「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特靈!這個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傢伙趁妻子不注意,帶着殘存的一嘴酒氣,在她那渾圓紅潤的臉蛋上狠狠地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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