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商圈的人都知道,周氏和穆氏是對手,所以過往老闆們的聚會總是盡量避免讓這兩家的人在同一場合相遇,免得弄得所有人都尷尬。

李璐璐本來只邀請了周枕月,她也沒想到沈懷星會把穆家的二小姐給帶過來。一開始只顧著打趣這對師生,等周枕月到場了,她才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幹了件蠢事。

尤其是看到周枕月落座在了穆雪衣旁邊時。

李璐璐以為周枕月和穆雪衣不熟,半遮著嘴小聲提醒周枕月:

「你旁邊是穆二小姐,沈教授帶過來的。客氣點,給我個面子。」

周枕月似笑非笑:「雖然我不認識沈教授,但小李總開口了,我當然要給這個面子。」

李璐璐見她答應了不為難穆雪衣,便鬆了口氣。周枕月拿了酒杯,越過旁邊的穆雪衣舉向沈懷星:

「沈教授,幸會。」

沈懷星很有禮教地舉起杯,和周枕月碰了一下。

兩個人的酒杯一左一右地伸過來,把穆雪衣夾在中間,杯子正好在她大腿上方相碰。

「叮——」

也不知道是誰沒有拿穩。

紅色的酒水毫無預兆地被撞了出來,順着兩個杯子的縫隙淅淅瀝瀝地往下滴,將穆雪衣的大腿和裙擺打濕了一片。

「哎呦!」

李璐璐忙站起來,拿了一疊紙遞向那邊。

其他人屏住呼吸觀察著穆雪衣和周枕月的臉色,心裏各自綳起一根弦。

沈懷星第一時間放下酒杯,拿了餐巾紙覆上穆雪衣光裸的大腿,語氣里盈滿了關切:「沒事吧?」

穆雪衣沒有讓沈懷星的手指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大腿上,從她手裏接過餐巾紙自己擦,連連說着:「沒事沒事。」

周枕月不緊不慢地收回酒杯,輕淺地抿了一口。

「穆二小姐。」

周枕月忽然開口喚她。

穆雪衣擦腿的動作一頓,毛孔都縮緊了幾分。

周枕月把酒杯輕輕放回桌面,玻璃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磕出細小的聲音。

「下次還是不要穿這麼短的裙子了。不然弄濕一腿,多難收拾,你說對吧?」

語氣里沒有帶什麼情緒,彷彿真的只是在提建議而已。

穆雪衣只能低着頭小聲說:「對。」

周枕月拿過兩隻玻璃杯,放到自己和穆雪衣面前,用伏特加灌滿。

「把酒弄到了二小姐身上,是我的過失。喝兩杯,就當作我給你賠不是。」

穆雪衣裙子還沒擦乾,馬上直起身子端起酒杯,聲音更低:「其實我沒有……」

周枕月把杯子拿起,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

「喝。」

穆雪衣把後半句話永遠咽回了肚子,硬著頭皮,一口悶掉了整杯的酒。

周枕月只抿了一點,看着穆雪衣空了的酒杯,唇角微微勾起。

「二小姐原諒我了么?」

穆雪衣張口:「我……」

周枕月打斷她:「還沒原諒吧。」

說着,她又拿起伏特加給穆雪衣倒滿。

穆雪衣欲哭無淚,但又覺得這是周枕月這一個月里難得主動與自己說幾句話,自己總不能再惹她不高興,只能再次端起酒杯。

這回不敢再喝那麼猛了,小口小口地喝掉整杯。

才喝完,第三杯就滿上了。

「Cheers。」

周枕月這回連託辭都不找了。

穆雪衣喝得耳朵脖子紅成一片,她知道再這樣喝會醉得很快,但她沒別的選擇。很顯然,周枕月在生氣,她怎麼能不順着她。

酒杯剛舉到唇邊,身側卻忽然伸出一隻手按住她的手腕。

沈懷星皺着眉,用只有她能聽得到的聲音說:「不要喝了,你還生著病。」

「沒事,」穆雪衣搖搖頭,連眨好幾下眼睛,拽回一點清醒,「我喝。」

她說完就把第三杯喝了下去。

其他人都愣愣地看着這邊,一頭霧水。

周家和穆家碰面了沒有冷場,也沒有唇槍舌戰地懟起來。周氏的總裁還拚命地給穆氏的二小姐灌酒。

這畫面着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一杯接一杯。

穆雪衣喝得有些發懵了,眼神迷離地趴在桌子上,手裏攥著自己的杯子,等著周枕月再給自己倒,嘴裏模模糊糊地咕噥:

「我喝……我喝……」

沈懷星終於看不下去了,她是不懂生意人之間有什麼需要應酬和維護的,她只知道生病的人不該喝這麼多的酒。周枕月不合時宜的勸酒讓她對周枕月的印象很不好,局才開始沒多久,她就徑直站了起來,拉住醉倒在桌上的穆雪衣,忍着不快和李璐璐說:

「我帶她先走。」

老師要走,座上幾個晚輩學生都站起來送。李璐璐還熱心地叫王航一起幫忙把穆雪衣送到沈懷星的車上,大家都起身讓位置。

周枕月巋然不動地坐在原處,臉色越來越冷,握著酒杯的手指緊到發青。

沈懷星攬住穆雪衣柔軟的腰,拖着她慢慢地站起來。沒想到才起來一點,穆雪衣開始本能地掙扎,擰著身子躲開了沈懷星的手,重重地摔了回去。

正正砸向旁邊周枕月的懷裏。

周枕月下意識抱住了醉酒的穆雪衣,灼熱的體溫和滑膩的皮膚深陷在她指尖,過往幾年只存在於夢裏的熟悉香味猝不及防地迎面撲來,在鼻腔里叫囂著衝撞。

闊別已久卻又太過突然的親密。

太突然了。

突然到周枕月大腦空白了一瞬。

穆雪衣自然地摟住周枕月的脖子,把腦袋使勁往周枕月的肩窩裏拱。

「別把我給別人……」穆雪衣閉着眼,模模糊糊地說醉話,「別讓他們帶我走,別讓他們帶我去別的地方……」

周圍一圈人看着這場景,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沒有一個人敢動。

這什麼情況?

沈懷星看着周枕月抱住穆雪衣,莫名覺得刺眼,伸出手去想把穆雪衣拉到自己這裏。

「雪衣,回來。」

周枕月聞言,緊了緊握住穆雪衣胳膊的手指,眉頭微皺:「回來?」

什麼叫「回來」?

回哪裏來?

倘若穆雪衣真的有一個所謂的「歸處」,那也該是她周枕月的身邊,不是嗎?

像是宣示什麼一樣,她直接把穆雪衣橫抱了起來,腰背挺直離開了卡座,向地下車庫的方向走去。冰冷肅穆,帶着把人壓得不敢直視的氣場。

而穆雪衣躺在她的臂彎里,捲髮披散,頰邊是曖昧的粉紅。

沈懷星怔怔地看着她們的背影。

其他人也都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呢。

這個走向……

……屬實是有點魔幻。

酒吧地下車庫。

周枕月抱着穆雪衣走到自己的黑色賓利旁邊。駕駛座打盹的小艾一個激靈,馬上跑出來幫她們打開後排的車門。

「周、周、周總……」

小艾目不轉睛地瞪着周枕月懷裏的穆雪衣,差點把舌頭咬了。

怎麼去簡簡單單地應酬一下,還撿了個醉得人事不省的二小姐回來?

周枕月把穆雪衣放在後座上,關好這側的門,自己繞到另一側上了車。小艾也回到了駕駛座。

小艾打起發動機,從後視鏡瞥了眼睡着的穆雪衣,試探著問:「周總,我們……去、去哪裏?」

周枕月坐得離穆雪衣足有三十公分遠。她雙臂交叉抱着,垂眼思索了一陣,說:「去江邊公寓。」

「是。」小艾開始倒車。

車開到門口,小艾又小聲念叨:「真的不回老宅么?老爺子不是一直都挺想見見穆二小姐……」

周枕月沒說話。

小艾知道她這是不高興了,忙住了嘴,再也不提。

開到橋西二路時,穆雪衣醒了。

也沒有全醒,只是睜開了眼,人還是木的,目光直勾勾地釘在周枕月的臉上。

沒一會兒,眼淚從她的眼尾流了出來。

周枕月在黑暗中回視過來,看見穆雪衣在哭,眉頭一皺:

「哭什麼?」

穆雪衣沒有回答,哭得越來越凶,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周枕月眉頭皺得更深。

良久,她從旁邊的格子裏取出了一包紙巾,扔到穆雪衣手邊。

穆雪衣沒有拿起那包紙,喉嚨里壓抑著哽咽,用手背去擦臉上的淚。慌亂間,手腕抹到了下唇,口紅擦出去很長一道。

小艾多嘴道:「周總,穆二小姐都喝醉了,你幫幫她吧。」

小艾的話讓周枕月恍惚了一瞬。

是啊。

反正這人也喝醉了,她明天清醒后,不會再記得今晚的任何事。

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失去意識的是誰,醉酒似乎永遠都是一個可以拿來遮掩的最好借口。

周枕月沉默了一會兒,回過頭來,拿起自己剛剛扔出去的那包紙巾,抽了一張出來。

先全部展開,再按她的習慣對摺兩次,握在指尖。

短暫的猶豫后。

她向那邊傾過去一點,低垂着眼,將手裏的紙巾輕輕按在了穆雪衣的眼角。

「到底在哭什麼?」

這一次的問話輕和了許多,像是篤定這樣的溫柔不會被對方記得,才終於卸下了偽裝已久的冷漠。

穆雪衣捂著自己的肚子,成熟的臉上忽然出現了小孩子一樣癟著嘴哭的神情,委屈又可憐:

「阿月,阿月……我肚子好痛……」

酒喝得太多了,胃難免灼痛。

周枕月纖長的睫毛悠悠一晃,目光凝聚在眼前人的臉上,溫軟地問:

「那你想要怎麼樣呢?」

穆雪衣眨了眨淚眼:「……要、要阿月吹吹。」

以前她們還在一起時,如果她哪裏磕破了,周枕月就會幫她吹一吹傷口。可是她現在喝醉了,沒有想到肚子痛是沒有外露傷口的。

儘管如此,周枕月還是用紙巾擦去她眼角的淚漬,邊擦邊輕柔地吐出兩個字:「呼呼。」

一滴淚珠掛在穆雪衣的睫毛上,搖搖欲墜。

她跟着周枕月細聲念:「呼呼……」

周枕月盯着她醉紅的臉,唇角輕輕勾起,又重複:「呼呼。」

穆雪衣傻傻地跟着她說:「呼呼。」

周枕月:「呼呼。」

穆雪衣:「呼呼。」

她就那麼自然地逗她。

就像回到了三年前的她們還在一起的時光。

周枕月摸了摸穆雪衣柔軟的捲髮,窗外的霓虹夜色映在她眼底,宛如一幕破碎的幻夢。

這一刻,她忽然有種錯覺。

她們好像……

從未分開。

穆雪衣呼呼累了,拖長細嗓綿軟地喊了一聲:「阿月——」

周枕月淺淺一笑,像過去那樣,用最溫柔寵溺的口吻回應她:

「我在。」

頓了頓。

周枕月抬眼看向車窗外,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幾個輕捻的字似抓不住的一抹光,隨着夜風消逝在無盡的蒼涼中:

「……我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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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的二小姐不要扔,撿回家,洗乾淨,撒上孜然可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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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饒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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