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欠債（上）

在一家幼兒園的中班裏，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趴在桌子上。

小女孩看向小男孩，小聲地問道：「小山丘，你知道親嘴是什麼感覺嗎？」

「沒親過，不知道。」小男孩也轉頭看向小女孩。

「那咱們試試唄？」

「額……好吧。」

就這樣，兩個小孩撅起了嘴巴，當兩個小嘴巴快要碰到一起時……

黃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接着從床上坐起身來，他抬頭望着天花板——

「最近怎麼老做這個夢啊……」

剛剛所發生的那一幕，其實是黃峂最近經常做的一個夢。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夢，夢裏的內容原本是黃峂曾經歷過的一件童年趣事，但對於他來說，小女孩和這件事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只不過會時不時地夢見而已。

黃峂坐在床上用手機點了個外賣，然後起床去洗漱。

十月中旬——秋季，風涼氣爽，這是黃峂最喜歡的季節。

洗漱完后，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黃峂無奈地笑了笑。

黃峂今年二十歲，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頭髮差不多有兩個月沒剪過，剛起床時亂得像一團雜草；滿臉的鬍渣，似乎也有一個月沒刮過了；幾乎沒有運動過的他，現在已經是一個兩百多斤的胖子。

黃峂來到陽台上，剛好有一陣舒服的風撲面而來，他低頭便看到外賣小哥騎着摩托車來到樓下。

黃峂下樓拿到外賣，然後提着外賣來到家裏的客廳，把外賣放在茶几上，打開了電視，他一邊看着電視，一邊吃着外賣。

現在的黃峂一個人住在一棟六層高的出租屋裏，但他並不是這裏的租客，而是這裏的房東。

客廳的牆上掛着黃峂和他家人的照片，但照片里的黃峂卻和現在的黃峂判若兩人。

那時的黃峂視力正常，身材均勻，不胖不瘦；一米八多的身高更是讓他對自己自信不少，長相雖然說不上很突出，但也還算帥氣。

讀高三那年，黃峂被他的初戀女友給甩了，從此他變得一蹶不振。每天都像是行屍走肉，根本就無心學習，最終高考成績一塌糊塗，沒能考上理想的大學。

既然沒考上理想的大學，黃峂索性就哪都不去，也沒有找工作，整天就窩在家裏打遊戲，日子過得很是頹廢。

看着這樣的兒子，黃峂的父母也只有搖頭嘆氣的份。

儘管這幾年在外做生意賺了些錢，日子過得還算富裕，但也不能看着兒子這樣坐吃山空啊。

黃峂的父親忽然想到——老家的縣城裏還有一塊地，那是當年黃峂的爺爺留下來的，一直都沒有動過。

後來，黃峂的父親直接花了一百多萬，在老家的那塊地上蓋了一棟六層樓的出租屋。想着讓黃峂回去當個房東，至少生活費是靠自己收租得來的。

回老家當房東這件事，黃銅起初是不情不願，但他轉念一想；只要回了老家，那豈不是沒人能管着自己了！

黃峂一個人回到老家，他將一樓租給別人當倉庫，二樓自己住，三到六樓全都租了出去。就這樣，黃峂當起了房東。

沒有了父母的管束，黃峂更是變得肆無忌憚，每天想玩到幾點就玩到幾點，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生活毫無規律。而他的身體也隨之發生了變化：眼睛從正常視力變成高度近視，原本還不錯的身材也變得肥胖。

除了偶爾帶人看房，月底抄水電錶，月初收一下房租以外；黃峂基本上什麼事都不用做，他就整天窩在房間里打遊戲看動漫，飲食幾乎都是靠外賣解決。平時都不怎麼出門，除了下樓拿外賣或丟垃圾。

黃峂這種類型被世人稱為「肥宅」，對於他來說，出門走五米，那都屬於是出遠門。

吃完外賣已經是下午的兩點，黃峂將垃圾收拾好，然後用抹布把茶几擦得乾乾淨淨。

雖然黃峂這個人不愛整理儀容，但他居住的環境還是很乾凈的。畢竟黃峂這個人受不了異味，只要周圍有難聞的氣味，他就會生不如死。

黃峂坐在沙發上，覺得電視也沒什麼好看的了，他便關掉電視，準備回房間玩遊戲。

黃峂剛站起來，正往房間的方向走去，而他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來電鈴聲——

看到來電是陌生號碼，黃峂以為是想要看房的。接通電話后，電話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請問是黃峂先生嗎？」

「這人怎麼還知道我的名字啊？」黃峂心想。

沒有聽到黃峂的回復，電話那頭的男人又問了一遍：「請問是黃峂先生嗎？」

黃峂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回道：「是我是我，請問你是？」

「你好！我姓李，是一名律師。是這樣的，你的父母欠了我的委託人五百萬元，並且沒能如期歸還，現在似乎還跑路了。沒有辦法，我現在只能聯繫到你，希望你能提供一些……」

那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黃峂就把電話給掛掉了。

「現在還真是什麼詐騙犯都有啊！我家近年來的生意都不錯啊，賺得盆滿缽盈的，怎麼可能會欠債？再說了，就算我爸媽真的欠債，那也不可能跑路啊，他們是很有責任心的！」

儘管自己不相信剛才那男人說的話，但還是會覺得有些邪乎。

「要不打個電話給爸媽？反正也有一個多月沒聯繫過了，正好打個電話聊聊。」

黃峂在手機的聯繫人中找到一個備註為「老爸」的人，然後打了過去。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嘟……

聽到「嘟」這一聲，黃峂整個人都懵了，他獃獃地站在原地。

「應……應該是我爸的手機沒電了，對對，打電話給我媽，打電話給我媽。」黃峂顯得有些慌張。

黃峂在手機的聯繫人中找到一個備註為「老媽」的人，然後打了過去。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嘟……

「不會吧，那個男人說的話該不會是真的吧？這下怎麼辦啊……」黃峂慌張地在原地走來走去。

「對了，去夕海市找爸媽。」

黃峂回到房間，隨便收拾了一點行李，然後在網上訂了一張織陽縣到夕海市的高鐵票。

鎖好了門窗，黃峂背着一個背包下樓，然後在路上攔下一輛三腳雞，其實是一輛三輪車，三腳雞是織陽縣的叫法。

上了車后，黃峂直接對師傅喊道：「師傅，麻煩帶我去高鐵站。」

黃峂來到高鐵站內，用自己的身份證取了車票，然後來到候車廳。

從織陽縣到夕海市需要兩個小時，下午三點出發，下午五點左右就到了。

黃峂坐在高鐵內的座位上，不停地給自己的父母發微信打電話，但都沒有回應。

黃峂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出門了，畢竟對於他來說，出門走五米都算是出遠門，但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

下午五點，從高鐵站出來后，看着這個熟悉的城市，黃峂沒有心思去感慨，他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父母所居住的小區。

黃峂從電梯里走出來，接着來到自家的門前，他在門前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可不管黃峂怎麼試，他手中的鑰匙始終是插不進鎖孔。

「是這條鑰匙沒錯啊，怎麼就插不進去呢？」黃峂又試了兩遍，「該不會是我爸媽換鎖了吧？真調皮！」

沒辦法，黃峂只好按門鈴，等著爸媽給他開門。

按動門鈴后，沒過多久，一個阿姨打開了門。

看到這個阿姨，黃峂有點懵，畢竟他根本就不認識眼前這個阿姨。

「你有什麼事兒嗎？」那個阿姨先問道。

黃峂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說道：「你好，我找這家主人，我爸媽。」

那阿姨打量着眼前的黃峂，然後說道：「我就是這家的女主人，我可沒你這麼大的兒子。」

「哎！誰跟你說我是你兒子了？佔便宜也不帶你這樣的！」黃峂不爽地說道。

「神經病！」拋下這三個字，那阿姨沒好氣地把門給關上了。

「怎麼回事啊……」黃峂又看了一眼門牌號，「這確實是我家啊。」

聽到動靜，隔壁的鄰居也打開了門，接着走出一個有着一頭棕色短捲髮的阿姨。

這個阿姨是黃峂讀高一的時候搬到黃峂家隔壁的，黃峂平時都叫她蓮姨。

「你是小峂吧？我都有點認不出你來了。」蓮姨說道。

見到蓮姨，黃峂覺得總算是見到了一絲希望。

「蓮姨，這不是我家嗎？怎麼變成剛才那個阿姨的了？」黃峂問道。

「你爸媽前兩個星期就把這房子給賣了呀，你不知道嗎？」蓮姨的語氣顯得很驚訝，「當時賣得火急火燎的，好像是出了什麼事兒似的。」

「我不知道啊……」黃峂又問道：「那您知道我爸媽搬到哪去了嗎？」

「我當時只知道你爸媽準備賣房，他們搬家的時候我剛好不在家，所以我也不清楚。」蓮姨回道。

黃峂失落地哦了一聲：「謝謝你啊，蓮姨。」

走出小區后，黃峂不停地在心裏自我安慰：「我爸媽應該只是搬個家，然後忘記告訴我了而已，沒錯，一定是這樣！對，就是這樣！」

黃峂回頭看了一眼小區的大門，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沒辦法，只能去我爸媽的公司看一下了。」

一輛計程車在一幢寫字樓前停下，黃峂從計程車里出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寫字樓，接着走了進去。

黃峂走進電梯里，摁下了十六樓的按鈕，這是他爸媽公司所在的樓層。

電梯來到十六樓，黃峂從電梯里出來，然後轉悠了一圈，發現整層樓空無一人；這裏所有的東西都被搬空了，完全沒有一個公司存在過的痕迹。

黃峂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看了看周圍，自言自語道：「看來爸媽跑路這事是坐實了，這下該怎麼……」

這時，黃峂的肚子餓得咕咕響。

黃峂看一眼自己的肚子，他笑了笑：「算了，再怎麼想也沒用！明天事，明天知。」

「好久沒吃馬叔家的叉燒煲仔飯了，現在去撮一頓。」

晚上七點，在一家名為馬師傅的飯館內——

黃峂剛找到空座位坐下，立馬有一個胖胖的大叔拿着菜單來到黃峂的座位旁。

這個大叔就是馬師傅飯館的老闆，飯館的熟客平時都叫他馬叔。

馬叔把菜單放在桌子上，然後拿出點菜單問道：「您要吃點什麼？」

黃峂沒看菜單，直接說道：「一份叉燒拼排骨煲仔飯。」

「這個聲音……」馬叔靠近黃峂多看了幾眼，「這不是小峂嘛？有一年多沒見了啊，你咋從一個帥小伙長成這樣了？你這個塊頭都快跟我差不多了。」

黃峂苦笑道：「說來話長……」

「哎，你爸媽呢？今天怎麼沒有一起來啊？」馬叔又問道。

「我爸媽欠債跑路了。」

聽到這話，馬叔爽朗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你小子還是那麼有意思！」

「那你等一下啊，煲仔飯馬上來。」馬叔拿着菜單走開了。

在等飯來的期間，黃峂用手機在網上訂了一張夕海市到織陽縣的高鐵票，晚上八點左右出發。

黃峂放下手機，看着這個熟悉的飯館，心裏十分感慨。

以前爸媽工作忙，很多時候沒有時間做飯，所以經常一家三口來這馬師傅飯館吃飯。

這時，一個服務員端著托盤來到黃峂的座位旁，除了煲仔飯以外，服務員還多給了一份老火靚湯。

只要是馬師傅飯館的熟客，點一份飯就會送一份老火靚湯。黃峂也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剛才只點飯不點湯。

吃飽喝足后，黃峂嘴裏叼著牙籤從飯館里走出來，然後在大街上攔下一輛計程車，計程車直接往高鐵站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