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先前沈鶴之便提起過此事,但這兩日趕路便把此事給擱下了,同福還以為他改變了主意,沒想到還是要把人送走。

這位秦逢德秦大人是翰林院大學士,本是五品小官在朝中並不打眼,但他個赫赫有名的胞弟名為秦逢儀,是本朝開國以來最為年輕的內閣輔臣。

十六歲時連中三元,二十歲便已入閣為輔臣,因兄長的關係,朝臣皆喚他小秦大人。

小秦大人師從首輔嚴大人,學識淵博有經世之才。可惜受嚴首輔貶官所牽連,早早便辭官歸家,未免此事牽累父兄,更與家中斷絕了關係,帶着妻子離開了京城。

自那之後,沒人知道秦逢儀的下落,漸漸地關於這位小秦大人的故事也都成了傳奇美談。

而當年救了太子,如今慘遭不測的便是那位秦逢儀秦大人。

秦家遭難留下遺孤,將她送去嫡親的伯父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從方才來看秦歡明顯很依賴太子,這般將人送走,真的能行嗎?

-

年節在即,沈鶴之作為太子,定然是要趕在這之前回宮的,眾人在驛館休整了一夜,隔日清早便重新啟程返京。

除了夜裏休整,白天皆是馬不停蹄的趕路。

也正因趕路,大多的時間都在馬車上度過,沈鶴之不得不時刻看着秦歡。

起先沈鶴之還擔心秦歡身嬌體弱會忍不住的哭,但沒想到她不僅沒哭,反而還很高興。

除了睡覺,最喜歡的事就是趴在窗子上看,明明冬日的山野四處荒涼,她卻樂此不疲,偶爾看到新奇的東西還會拉他的袖子讓他看。

見他板着臉,就會縮著腦袋收回手,只是小孩不長記性,安靜不到兩刻鐘,又會再犯。

這兩日來沈鶴之擰眉的次數,比過往二十年都要多。好在,他再忍幾日,待回京後秦家的人來將她接走,便不會再有這麼多的煩擾了。

路上順利,又走了七八日,京城已在眼前。

「殿下,此鎮離京還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天色已晚只能等明早再入城了。」

既已到此也就不急了,沈鶴之點了頭,侍衛便往最近的驛館去。

領頭的侍衛出示了令牌,驛館的小吏立刻狗腿的出門跪迎,同福攙扶著秦歡下了馬車,跟着沈鶴之往驛館內走。

進屋后同福帶着婢女先一步去整理房間,秦歡就半步不離的跟着沈鶴之在堂中等待。

驛館的小吏見此,殷勤的上前送水送點心,「大人一路上辛苦了,嘗嘗這茶點,晚膳您想用些什麼,卑職這就讓后廚去準備。」

沈鶴之不喜有人煩擾,至於桌上的東西更是一眼都沒看,只盯着手中的邸報若有所思。

倒是秦歡被花花綠綠的點心吸引了目光,她之前好像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糕點,像是小小的荷花,中間還有金黃的點綴,光是看着都覺得香。

但沈鶴之沒說話,她也不敢伸手,只能抿著唇偷偷的看。坐在小板凳上,搖晃着雙腿,盯着糕點偷偷的流口水,直到同福收拾好了屋子,要帶她回房休息。

這次的驛館比先前的都要寬敞,分上下兩層,樓下是通鋪二樓才是官員所住的上房,秦歡聽話的起身往樓上去,期間戀戀不捨的又多看了坐在那的人一眼。

沈鶴之還保持着同個姿勢,單手執文書,一絲不苟的靜坐着。

秦歡嘟著嘴有些失落,看來今日又不能和舅舅一道用晚膳了。

正當她收回目光時,就看見屈膝守在一旁的小吏露出了猙獰的面目,她驚奇的停下了腳步。

就在此時,大堂的門突得重重關上,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乍暗忽明間屋內出現了十幾個黑衣人。

一道冷箭從暗處破風而出,直直的朝着堂中人射去。

誰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同福驚慌的要護住秦歡躲避的時候,才發現身後人不知何時不見了,而那個她寶貝極了的布偶,此刻正安靜的倒在地上。

沈鶴之腰間的利劍出鞘,劍身剛要刺入那小吏的胸膛,就感覺到有人朝他撲了過來,緊緊的抱住了他。

恍惚間,他好似聽見帶着哭腔的聲音在喊他:「舅舅。」

秦歡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她可怕疼了,平日摔一跤都能捧著傷口哭許久,更別提這等鋒利尖銳之物。

但她見過僕從獵鳥,就是用那樣的弓箭,被射中的小鳥落下來之後便再也沒睜開眼過。

她害怕極了,但她更怕舅舅也會像小鳥那樣。

她只剩下舅舅了。

等秦歡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緊緊的抱住了沈鶴之,力道出奇的大,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稻草,怎麼都不肯鬆開。

沈鶴之從踏入驛館起便起了疑心,這小吏看着瘦弱不打眼,實際走路無聲,虎口有厚繭,略微注意便知是個練家子。

有人不想讓他如此順利的回京,但他也不急着拆穿,想要看看背後之人有些什麼本事。

待到他們動手的同時,他也應聲拔劍而起。

一切皆在他的掌控,唯獨沒能算到突然冒出來的秦歡。

沈鶴之動作一頓,也正是這眨眼間,他清楚的看見了已至眼前的冷箭,一手護著身前人,一手利落的舉劍揮下。

再抬眼時,只剩往下墜落的斷箭,以及徹底被嚇懵了的小姑娘。

小吏察覺局勢已不可逆轉,趁著沈鶴之無暇顧及就想要逃,卻被沈鶴之一眼看穿了動向,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鷙,利落的將手中長劍往前一擲,直直的朝着他的後背刺去。

在長劍沒入那人背脊的同時,鮮血傾涌而出。

而沈鶴之發涼的手掌也正好捂住了秦歡的雙眼。

「捂住耳朵。」

秦歡聽話的伸手捂住了耳朵,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按理來說她應該更害怕才對,但她知道舅舅就在身邊,這讓她感到了久違的安心,竟然漸漸的不害怕了。

一陣刀光劍影,等屋內所有的刺客都被拿下之後,沈鶴之才鬆開了手掌,想要厲聲訓誡秦歡幾句。

也好讓她長點記性,免得下次還直愣愣的往別人刀劍底下鑽。

可誰能想到,他手掌鬆開低頭看見的竟是小姑娘緊閉的雙眼。如此危急之際,她居然就這麼站着睡著了?

沈鶴之定定地看了她一會,這時,同福抬頭覷了眼他的臉色,又垂了頭,小聲道:「剛才小小姐…像是想救殿下。」

沈鶴之愣了愣,想把人叫醒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緊接着,卻是搖搖頭:「沒看好小小姐,自去領罰。」

將人丟給同福,冷著臉朝那群被捉拿的刺客走去。

「殿下,後院柴房發現了幾具面容被毀的屍體,看穿着應是驛館的官吏。」

沈鶴之早已猜到,若是驛館的官員與人勾結,絕不會選這個方式動手,得知此事並不意外,「審的如何。」

「有兩個咬碎了齒縫的毒藥自盡了,剩下的都被卸了下巴,都是不怕死的,恐怕沒這麼容易招。」

「不怕死的人,也該怕疼,一寸寸的斷骨,繼續審。」

其實是誰不想讓他回京,他心中都有數,不外乎他那幾個好弟弟,只是他們給他送了份大禮,他又如何能不還呢。

那一夜,整個驛館都被猙獰的哭喊聲所籠罩着,無人敢入眠,唯有秦歡睡得香甜,還做了整宿的美夢。

隔日清早,秦歡是在屋外的吵嚷聲中醒來的。

驛館背後便是鎮子的市坊,入了臘月,開市的時間便提早了,從早到晚都熱鬧的很。

秦歡自小在桃花塢長大,一年到頭也沒幾次機會去鎮上,這幾日都在趕路也沒機會入城過鎮,今日可算是讓她瞧到新鮮了。

婢女剛為她換好衣裳,她就等不及的跳上小板凳推開了窗牖,眼睛亮閃閃的看着過往的行人和各式各樣的小玩意,怎麼都看不夠。

直到同福來喊她用早膳,才不舍的從凳子上下來,剛走到樓梯處,她一眼就看見了堂上坐着的身影。

秦歡忍不住的揉了揉眼睛,驚喜的發現真的是舅舅,舅舅好似有忙不完的事,即便兩人一路同行,她也沒多少機會與他用膳。

這會看到他,秦歡便像小鳥雀歡快的朝他奔去。

等到了沈鶴之的身旁,她的腳步才慢了下來,她疑惑的看着四周,昨晚危險的記憶冒了出來,可這會大堂內明亮整潔,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難道昨晚發生的都是她的夢嗎?

秦歡下意識的扯了扯沈鶴之的衣袖,等他墨色的眼睛看過來,心裏的那些害怕,又突然消失了。

舅舅這麼厲害,只要有舅舅在,不管是不是夢,她都不怕。

沈鶴之側頭正好對上了秦歡那雙亮晶晶的眼,明亮純澈,不知怎麼記起了昨夜她撲過來的模樣,也是如此的純粹。

他面不改色地將袖子從她手中解救出來,「坐下,說話,你昨晚不是會說了。」

秦歡看着空了的手掌,歪著腦袋有些不明白的眨了眨眼睛,說話?說什麼話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許久后,沈鶴之才確定她的病並沒好。昨晚或許只是個意外,又或許是他聽錯了,正好婢女將早膳擺好,便收回了目光,手指輕點了兩下桌案,「沒什麼,吃飯。」

秦歡和所有的小孩一樣,吃東西又慢又認真,偶爾嘗到吃不慣的還會渾身激靈,可又不敢吐掉,只能把小臉皺成小包子,努力的咽下去。若是喜歡的,小表情則是滿足又享受。

沈鶴之則不同,他做什麼事都是乾淨利落的。

等他用完早膳開始看京中送出的消息時,秦歡還捧着她的小金碗,將腮幫子吃的鼓鼓的,連腦袋都沒空抬。

「殿下,已經將此事告知了順天府,想必很快就會有官差來接管此案。」交給了應天府也就意味着告訴了皇上,這便不再是件小事。

沈鶴之看着手中的信函,面色如常的嗯了聲,既然有人不想他順利回宮,嫌自己的日子太過安逸,那便如他們所願,看這鬧劇如何收場。

「秦家可有消息。」

「殿下放心,昨日就差人去知會秦大人了,今日便會來迎小小姐回府。」

沈鶴之連日來陰厲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和緩之色,剛要說什麼,就聽同福有些猶豫的道:「只是奴才聽到了些不好的傳言。」

「說。」

「秦家前兩日出了個笑話,秦大人在外養了個外室的事被秦夫人知道了,據說那外室還生了個女兒,秦夫人知道后自是不肯讓人進府,還帶人上門去鬧,弄得很是難看……」

同福邊說便看了身旁的秦歡一眼,雖然知道她可能聽不懂,但在她面前說這些,還是莫名的心虛。

許是感覺到同福的目光,秦歡倏地抬起了頭。

她碗裏的玉米粥還沒吃完,正在吃饅頭,小饅頭做成了小兔子的模樣,又甜又軟最適合哄小孩,隨行的廚子為了討她歡心總愛做這樣的小玩意。

怕她吃多了不克化,每次只準備兩個,她已經吃了一個,手裏還攥著最後一個。

她吃的很專註,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這會目光好奇的在他們兩人身上看,看得沈鶴之連手中信函上的一個字都沒看入眼。

他倒是不在意,被她聽見了也無妨,反正送她走是既定的事情,早說晚說都無所謂。

沈鶴之清了清嗓子,話還未出口,就見秦歡雙眼閃閃發亮的將手裏的那個小兔子饅頭,獻寶似的遞了過來。

真是一點好東西,都想給他。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炙熱,沈鶴之難得的沒拒絕,這也讓秦歡咧著嘴笑彎了眼,心滿意足的低頭吃她的玉米粥。

沈鶴之愣了愣,捏着手裏的小饅頭沉凝了片刻,只是再抬眸時又恢復如常:「以後這等私事莫要再提,讓人先行一步,通知秦逢德去太子府外等著接人。」

同福詫異的啊了聲,才忙不迭的點頭退下,餘光看到對面滿臉歡喜的秦歡,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小小姐還不知道等會要被送走,而這秦府也是一團亂,真不知道這嬌滴滴的小小姐以後會如何。

但不管如何,很快便都與他們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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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哦,所以小歡歡會不會被送走呢?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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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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