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番外——刺客七姨太詠芰(七)

第三百五十一章番外——刺客七姨太詠芰(七)

九爺目不旁視,含了些許堅持的說:「哥,弄巧成拙,本不是懷鑠所願。只是大哥何必如此斬盡殺絕?仇恨的種子埋在百姓的心裏,豈不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大哥防不勝防。攻心為上,大哥教誨小弟的這些道理,小弟銘記於心的。」

「同畜生虎狼,還講什麼情理?」致深斥一句,「婦人之仁要不得。」

「可是大哥,牛馬對了屠刀都會垂淚,大哥何來此言?」懷鑠極力的辯駁,致深卻猛拍一下桌案以示聲威。屋內一片瘮人的沉寂,我屏住呼吸,他兄弟二人的爭辯我絲毫無法插話,便是如此,我都覺得進退兩難,只不過不甘心就放棄而已。

直到大太太和五姨太趕來,才總算勸下了懷鑠,勸走了致深。懷鑠被扶到我房裏,將就了在榻上側卧。大太太急得顧不得許多,吩咐丫鬟婆子們備了湯水紅傷葯,來為九爺擦洗。我是小嫂子,總是要避嫌,不比大太太自幼帶大的九爺。我退去廊子下,聽着房內九爺含痛的笑聲:「哎呀嫂嫂,涼,別,別碰,哎呦。」

「疼嗎?九弟,你忍忍。」大太太勸慰的話語都帶了哭聲,懷鑠反是強言歡笑說:「不疼,哥哥不過是嚇唬鑠兒,打破一層皮,不妨事的。」

「還說……這,血肉模糊的了……」二姨太在一旁哽咽道,我的心一揪,倏然轉身,卻驚得一個顫慄,不知何時,慧巧立在我身後。她凝視我,含着淡然的笑,彷彿要從我眼神中窺測我的心思。我心虛,自然垂下頭,不敢看她,嘟噥一句:「姐姐如何立在這裏?」

「我不立在這裏,難不成進去?我可不想進去,畢竟是叔嫂,有別的。」她的話里含了幾分怒意,沒有好氣,她從來沒有對我如此講話,我敬她,當做姐姐,她卻如此的動了聲色。我愕然望她,正要回敬,她卻低聲質吩咐:「隨我來,我要好好審你。瀾兒,你忒大膽了!」她那嗔怪的眼神裏帶了愛恨不得的疼惜,話語里分明在埋怨我,只是聲音頗低,怕人聽去。幾句話就驚得我心慌失措,她才掃一眼左右大聲說:「瀾兒,你隨我去看看你的那個鞋樣子,這邊有大太太呢,自不必我們操心的。」

路上,她問:「詠芰是怎麼回事?什麼娘家表兄,你分明在西閣見過她,為什麼不名言?還替她遮遮掩掩,瀾兒!」

她沉一口氣語重心長道:「瀾兒,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我都有諸多的不得已。你可以恨我,可是這個事兒上,我還是你的姐姐。我不希望你做錯事,不想你出事,就同我不想老爺出事一樣!」

我心一驚,旋即垂頭,在她身後訕訕的,如被提審過堂的女犯。我該不該信她呢?可是我眼前沒有了退路,彷彿一隻驚弓之鳥,彷彿草叢裏藏身不得被獵人驅趕的蛇。

她帶我進了書房閉上門,吩咐凌霄遠遠的盯着,轉身靠了門問我:「你都瞞了些什麼?詠芰入府我就覺得蹊蹺,如今看來總算明白她的用意!瀾兒,你怎麼能窩藏黃毛匪,且不是是殺頭之罪,連累你娘家高堂父母,就是爺對你這份情,你也總不忍如此心狠手辣容了詠芰去殺他?」

一語道破天機,多說無益。我哀聲道:「詠芰她,她有她的苦衷,她心裏還是對老爺存了一念之情……姐姐,求姐姐,放過詠芰,她……她永不會……去傷致深,她應過我的,只要放過大壯的家眷,她會勸說紅五爺的人……」

「你呀,我看你都要成了亂匪了!你就這麼信了她?」慧巧捏住我的肩頭,氣惱道,揚手就要打我,嚇得我縮了脖子訕訕的樣子。

她逼問,如今我沒了退路,只能求她能網開一面。我將事情的原委,盡我所知都告訴了她,她驚得目瞪口呆。

「瀾兒,你好大的膽子!」

我垂淚,她無奈嘆氣,我說:「姐姐,好姐姐,漪瀾求姐姐高抬貴手,放了詠芰去廟裏青燈古佛了此一生吧。她永遠不會冒犯老爺。」

她鬆開我的手,癱軟的依門向下滑著身子,目光茫然,她喃喃叨念:「冤孽,真是冤孽!」

許久,我伸手去拉她起身,她才一把拉住我的手央告說:「瀾兒,我這心裏畢竟不踏實,不管詠芰是受人驅使也罷,還是一時糊塗也罷,總之她必須離開興樊,不如送她去京城。對!讓她去京城,遠離了咱們爺,我才放心的。」

京城?那地方說來畢竟有些遙遠。她說:「你想,若是詠芰還留着,不為黃毛匪所用,勢必遭那些匪類殺人滅口!」

我的心一觸,雖是詠芰對她那些兄弟極力褒揚,只是庵堂那日的噩夢,那些邪惡淫穢的目光色迷迷的逼向我時,我就明白什麼是野獸兇殘。

「你不必再過問此事,更不要去自作主張橫生事端,我自然會去處置,偷偷的送了詠芰去京城。」她無奈道,一眼的苦痛茫然。

「只是詠芰她……」我不甘心道。

「你不必再問,我保她平安無事的。」慧巧堅定道。

晚膳時,我在堂外廊子下品茶透氣,聽了窗外傳來丫鬟婆子們議論的聲音,「是呢,聽說那女匪婆娘還真是個血氣的,聽說要被推出去騎木驢,一頭就撞死在了牢門上,腦漿子崩裂濺了獄卒一臉,嘖嘖,嚇死人了!那一片血黏黏的噁心,如那日我窗台上放臭了的那碗子玫瑰鹵一般。」有人神秘的描述那黃毛女匪慘死之狀,活靈活現的令人聽得毛骨悚然。

我手裏的玫瑰鹵子白瑪瑙羹碗一抖,臂肘恰碰在旁邊什麼物上,「當」的一聲脆響墜地。

那紅艷艷的滿地,濺滿我的月華裙,可不是那腦漿的顏色。胸口一陣噁心,驚得眼前一黑,天魂地轉,幸好冰綃在身後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我。乾嘔,噁心的我把個五臟六腑都要嘔出來。恰聽到四周一片驚叫聲聲,似被我嚇到。我才定住神,雙腿發軟的貼了廊柱坐下,卻聽到二姨太大喊著:「郎中!快!傳郎中!」

不願聽到的消息畢竟聽到了,他果然殘忍獨絕,逼得人毫無喘息之機,竟然連婦孺都不放過,冷血如此,莫不是他是冰做的骨肉?心裏僅存的一絲希望被斬斷,微存的那一點點微亮的火星熄滅,死灰一團在心裏,不停默念:他竟然如此的狠毒,或是他一直如此狠毒,我在自欺欺人蒙蔽自己罷了。冷冷的淚一顆掛在眼角,卻不想讓人窺去,我側頭,冰綃卻看出我的心事,雖不大明白,還是極力寬慰我說:「小姐,別怕,那是壞人。」

我點點頭不知如何的說。

「小姐,咱們回屋去歇歇吧。」冰綃為我揉搓著後背,輕輕拍捶著,扶我起身說:「定是被嚇到了。」

我身子懨懨的,毫無氣力,冰綃坐在我床邊說:「小姐,你別急也別惱。」我笑了寬慰她,「傻丫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些事兒是強求不來的。」嘴裏雖然如此說,心裏未免酸酸的,我勸詠芰為自己的日後早作打算,可我如何能平靜?」

我昏昏沉沉睡至夜晚,醒來時恢復神智就再也難入睡。窗外人聲寂寂,怕是都入了夢鄉,只我獨醒了。冰綃在我身旁的榻上睡得香酣,我也不想擾她,靜靜的推窗,一輪清月迎來,清輝靜謐如水瀰漫小院,我只把幽幽的目光漫無目的的四望去。貓聲,「喵喵~」的如嬰兒的哀嚎,我心頭一驚。

我便落寞的回去床上安睡,滿懷的心事,又驚又嚇,時而記起詠芰的哭訴,時而想到那女匪碰頭而死慘烈的情景,眼前彷彿一片絳紅色如何也抹不去,就如牆壁上陳年的蚊子血,橫在那裏,奈何它不得。猛然睜眼,窗前明月光,黑色樹影搖紗窗,仔細聽去,原來窗外窸窸窣窣的聲響是樹葉因風輕撫茜紗窗,那聲音乍聽去如秋風秋雨愁殺人。

我困意皆無,在床上一任輾轉反側,心事繁蕪,悲從中來,剪不斷,理還亂。

榻上的冰綃翻個身,匝了幾下嘴,呢喃的嘟囔一句:「醒了?」

「嗯,」我低聲應,「睡不着,不如你也起來,咱們說說話?」

她閉眼應着:「我腳痛,你也是要背我去。」

我重新披上衣,輕手輕腳的下床,推開軒窗向外望望,好清涼的一片月色,似待我去步入那片清境。我毫不猶豫的緊緊身上的衫子,挑帘子出去,冷不防身後一個聲音:「小姐,這是去哪裏?」

我一驚,她竟然醒了。

「是我擾醒了你的美夢。」我說。

「小姐,我說夢話了嗎?」她羞得臉兒上如入滾水的螃蟹,害羞的去摸摸自己的臉兒,那嬌羞的模樣從所未有的俏麗。我心裏微微酸澀,堆出笑反問:「你說呢?」

「哎呀,小姐,偷聽人家的……」她低了頭羞愧的揉了衾被角兒,一臉的幸福沉迷。

我緩緩的出了院門,夜風透了秋涼,心彷彿靜了幾分,就這麼悠悠的前行。風中夾帶了淡淡的桂花香氣,沁人心脾。樹影森森,也辨不清景物,混沌一片。我彷彿此刻不知自己因何來此,又將去何處,這麼飄飄蕩蕩彷彿在一艘風浪中的大船里,不時要將自己五臟六腑搖出來的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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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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