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一章 逐 流
第八卷第十一章逐流
馮晶晶要姜浩君「適可而止」的話語，根本不能對他造成任何方面的影響，他回應她的是更柔情的笑容，和更緊密的擁抱。
馮晶晶心中縱然厭煩，也不得不忍下，她不能當着葉老師的面甩姜浩君的臉。
她唇邊含着淺淺的微笑，和姜浩君依偎著到了葉老師的床前。
病中的葉老師完全失去了往昔的風采，原本保養得宜的面容，蒼老得像一團揉縐的蠟黃紗巾，此時正逢落日即將湮沒之際，窗外射進的老橘黃光投一方斜斜在地面，與她對比映照的時候，是黃昏的逝水波光推著凋零的黃花，沖入了墓穴的白床，只差畫好斂妝。
她努力使她混沌的目光保持一線清明，因為她已失去了話語的能力，剩下的尚可開合的眼睛和勾動的手指，是她僅有的與外界聯繫的紐帶。
葉老師那麼努力地望着他們，嘴裏不住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表達她略微激動的心情，馮晶晶凝視着，和她的目光交匯，不由自主地，眼眶裏漸漸沁出淚意。
馮晶晶不敢話說，她生怕自己一開口，淚水會再也無法剋制地流瀉。
於是，她只能笑，偎在姜浩君懷裏，笑成幸福的模樣。
姜浩君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詢問譚起良老師，「譚老師，葉老師想說什麼。」
譚起良老師顫顫地握著葉老師的手。微別過臉，並不看姜浩君，他的聲音里有莫名地凄意和澀味，單單望着馮晶晶一個人說道：「見到你們這對壁人，我和你葉老師心中都感到很安慰。你和……」
說到這裏，譚起良老師微微一頓，驀然就見到葉老師雙目流淚，淚水迅即地滾過她花白的髮絲沒入枕畔，一道又一道……
這不是喜悅的淚水，而是難堪的淚水。
自從葉老師住院，偏癱失語，只要她流淚。。。大家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能夠讓葉老師流淚的，只有一件事。
馮晶晶連忙掙開姜浩君，繞到病床另一邊，扶起譚起良老師，「譚老師，您先去外面等著吧，我弄好了，就叫你們進來。」
師姐魏敏蘭見狀也急步走了過來，和馮晶晶一起攙著師公譚起良，「譚老師。咱們先出去等著，晶晶一會就弄好。」
「好孩子，難為你。」說完這一句，譚起良老師便默然無語。顫巍巍，任由兩個女孩攙了他出病房，坐到走廊地凳子上等候，期間，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病房的門。
馮晶晶朝師姐魏敏蘭使了一個眼色，魏敏蘭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然後，坐到譚起良老師身邊。和他輕聲細語地說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對病房裏面的人過於關注，勞累心力。
馮晶晶放開譚起良老師的手，她看也不看陪在旁邊的姜浩君一眼，轉身走到病房裏。
馮晶晶的父親馮慶余也出來了。她聲音極低地叫了一聲。「爸爸！」
「晶晶，你別擔心。我陪着譚老師。」馮慶余完全知道女兒說話地未盡之語，他開口給她保證就是讓她放心。
正說着，馮晶晶的母親呂秀茹也出來了，伸頭瞄一眼走廊，她小聲地說：「我已經給葉老師翻好身了，你進去處理吧。你注意點，你葉老師的眼淚流得可
馮晶晶知道那個「凶」暗意指的是什麼，她點點頭，同時對母親說：「媽，你注意照看點譚老師，去和那個姜浩君說話，把他和譚老師隔開點。」
呂秀茹點頭，「嗯，知道了，我一定隔開他，你快進去吧。」
葉老師腦溢血住院以後，馮晶晶心中憂慮太過，人生無常之感經常襲擾她，總是擔心自己珍視的會轉眼不見，明明知道父母會幫忙好好照顧兩位老師，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會去重複一遍叮囑的話，得了肯定的回答，自己心中才會安穩一些。（電腦閱讀www.16k.cn)
馮慶余和呂秀茹知道女兒憂慮，他們開解不了她，也只得多在口頭多給她一些放心，所以，即使是小事，他們也會不厭其煩給她保證。
馮晶晶得到了父母的保證，隨即進了病房，順手將門關上，隔絕了一切關注的視線。
剛才叮囑的種種，就是為了隔開姜浩君和譚起良老師地接觸。
聽過姜浩君講述西里斯、譚起良、葉清瑜、李熙棠四人間的大致故事，但是，馮晶晶直覺真實的事情比表面的故事可能更有糾葛性。
那一潭當年地死水，如今，誰都無法再接觸了，水太深太久遠，阻擋了時光和追尋的目光，後面的人無法看清楚當年的真相了，真相都沉入了水底。
但是，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一個結了將近半個世紀的心結。
光從葉老師得知西里斯後人和她在一塊時的激動欣喜，和譚起良老師臨老也不願意麵對西里斯的後人姜浩君，就可以看出，當年的人至今沒有擺脫那些折磨……
為了譚起良老師好，她都是盡量隔開姜浩君和譚起良老師地實質性接觸。
馮晶晶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泛黃的手絹，隱隱約約間，似乎還能看見手絹上有字。
執着手帕，走到葉老師床前，彎下腰，馮晶晶小心地避開手絹上的字跡，用空白的另一邊揩拭葉老師的淚水，「老師，我是您的弟子，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老師，您別哭了，我照顧您是天經地義地事情。您沒必要覺得難過。」
接着，她對着葉老師頑皮地眨眨眼，笑嘻嘻地，用哄勸地語氣說：「來，好哦。不哭了哦，我們不哭哦，等會我給您唱小調，您最最喜歡地小調。一路看中文網首發」
慢慢地，那淚水就止住了，葉老師極力睜着眼睛，期盼地望着她，歷經風霜雪雨地眼睛裏竟然回歸幾分少女的感覺。潤亮亮的。
馮晶晶心裏一酸，連忙咳嗽一聲，轉移自己的情緒。
給葉老師擦拭完淚水以後，馮晶晶像往常那樣，把手絹放到她手裏，然後，從一邊桌子上拿了劍囊，解開，露了凌雲劍，她捧著劍。放到葉老師面前，讓葉老師能夠一直看着劍。
一切做好以後，馮晶晶輕輕地揭開了被子。
果然，不出所料。一股臭氣撲鼻而來。
隨着馮晶晶地動作，葉老師又開始默默地流淚……
腦溢血的後遺症之一，是大小便失禁，發病以來，這已經變成了葉老師心裏的坎。
葉老師在藝術道路上走了大半輩子，能堅定不移地愛戲劇，她的性格是極有韌性，要強自然是不必說。現在因為大小便不能自理的事情，需要勞煩別人照料，她心裏既難堪，又深感羞恥。
所以，當她沒有偏癱的另一邊身體感覺到失禁的時候，她知道又需要勞煩別人照料。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她只能通過流淚來表示自己的情感。
說也奇怪。這麼多照顧葉老師地人里，只有馮晶晶是不被她排斥的，大家都照顧病人的情緒，而且馮晶晶自己也主動提出要照顧她，所以，處理葉老師大小便的事情，基本上是馮晶晶在做，如果馮晶晶不在，則是呂秀茹幫忙做。
馮晶晶連忙將被子挪到一邊，她語調輕鬆地說：「老師啊，馬上就好了，等會我給您唱小調，您要是還哭，就太打擊你徒弟我了，人家現在參加全國海選大賽要自信的嘛，您得支持我。」
她一邊說，一邊動作麻利地處理那些穢物，卷了布單，扔到病房內的洗手間里，接着，倒了溫水，絞了毛巾溫柔細緻地給老師清理。
弄乾凈以後，她又從床頭櫃里拿出爽身粉，給老師薄薄地撲了點，免得捂出疹子。
葉老師心裏明鏡兒似的，嘴裏只能是發出「嗚嗚」的聲音表示自己感謝，馮晶晶趕緊給老師拍拍背，幫助她翻身，再重新蓋上被子，防止她受涼。
馮晶晶在做這一系列事情的時候，儘管均是面帶笑容，但是她心中不可謂不凄涼。她凄涼的並不是有感恩師地目前處境，而是因為世上僅有一個知音將離她而去。
也許，在這世界上，她不缺少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可是她絕對缺失真正理解她的人，缺失理解她藝術追求地人，缺失那種在藝術精神上和她互通的人。
恩師葉清瑜不止是她的老師，更是她藝術道路的忘年知音人。
恩師一去，何人可為知音？！
葉老師的逝去，將會使她的靈魂陷入一種莫可名狀的絕世孤獨。
莫道前路有知己，高山寒雪傲千秋……
空負蓋世才華，盡化作被泥絮半封的白玉，明珠暗埋，凌雲心志何日可得酬？！
猝不及防，淚珠兒滾了出來，又怕被葉老師覺察，馮晶晶匆匆用手背抹去淚跡，故作了歡快地語調，「老師，你前段時間表示要聽小調《分飛燕》，我特意學了，唱給您聽的，最近我練得很勤哦，今天應該唱得不錯啦，不過嘛要我還唱得不對路，您可不能笑話我。」
《分飛燕》是粵曲小調，譚起良老師私下吩咐馮晶晶學了唱給葉老師聽的，果然，馮晶晶學着唱給葉老師聽后，葉老師的情緒大有好轉，這支曲子便也成為馮晶晶在葉老師跟前常唱的曲子。
馮晶晶倒杯水稍微潤一潤嗓子，稍後，慢聲起唱：
分飛萬里隔千山，
離淚似珠強忍欲墜凝在眼；
我欲訴別離情無限，
匆匆怎訴情無限；
又怕情深一朝淡，
有浪愛海翻；
空嗟往事成夢幻，
只望誓盟永留在腦間……
那清磁綿綿的婉轉之聲，帶出前塵影事，扯動人間常恨，傾訴別情，悠悠在病房內響起，穿過房門，傳到了走廊外眾人地耳朵里。
眾人不知底細，只道是尋常，唯有傾耳側聽地譚起良老師……
沒有人知道，馮晶晶每唱一次這支曲子，都是對譚起良老師的折磨。
好不容易曲子聲歇，門開了，馮晶晶走了出來。
馮晶晶笑着對大家說：「好了，你們進去吧，我去買大家地晚餐。」
說完，她看向姜浩君，溫言對他笑着說：「你要回去了吧？我送你出大門。」
馮晶晶主動挽了姜浩君的手，回頭對大家說：「我一會就回來，很快的。」
姜浩君心底微微苦笑，她只有趕他的時候，才有那麼溫柔！
無奈也好，苦澀也罷，只要是她所想，他都樂意配合。
和她手挽手地走，大概到了轉彎拐角的地方，她就要揮開自己了吧，姜浩君猜測著。
所想不足一分鐘，剛到一個拐角的地方，馮晶晶立即嫌惡地抽出手，退後幾步，冷冷盯着他。
馮晶晶的反應不出姜浩君的意料，他倒是一點不錯愕，能夠刺傷他心臟的，只有她傷人的態度和話語，他不是無知覺的人啊。
逆光而站，夕陽的餘暉在她背後鑲邊，增強了正面的陰影，她目光洶洶，望着他，立在那裏竟似孤絕，狠話也源源而出：
「姜浩君，你少TM在別人面前扮深情，我有苦說不出，忍了你。單獨對着我，你知趣點，要不然，別怪我在其他人面前不給你留情面。」
第八卷第十一章逐流
馮晶晶要姜浩君「適可而止」的話語，根本不能對他造成任何方面的影響，他回應她的是更柔情的笑容，和更緊密的擁抱。
馮晶晶心中縱然厭煩，也不得不忍下，她不能當着葉老師的面甩姜浩君的臉。
她唇邊含着淺淺的微笑，和姜浩君依偎著到了葉老師的床前。
病中的葉老師完全失去了往昔的風采，原本保養得宜的面容，蒼老得像一團揉縐的蠟黃紗巾，此時正逢落日即將湮沒之際，窗外射進的老橘黃光投一方斜斜在地面，與她對比映照的時候，是黃昏的逝水波光推著凋零的黃花，沖入了墓穴的白床，只差畫好斂妝。
她努力使她混沌的目光保持一線清明，因為她已失去了話語的能力，剩下的尚可開合的眼睛和勾動的手指，是她僅有的與外界聯繫的紐帶。
葉老師那麼努力地望着他們，嘴裏不住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表達她略微激動的心情，馮晶晶凝視着，和她的目光交匯，不由自主地，眼眶裏漸漸沁出淚意。
馮晶晶不敢話說，她生怕自己一開口，淚水會再也無法剋制地流瀉。
於是，她只能笑，偎在姜浩君懷裏，笑成幸福的模樣。
姜浩君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詢問譚起良老師，「譚老師，葉老師想說什麼。」
譚起良老師顫顫地握著葉老師的手。微別過臉，並不看姜浩君，他的聲音里有莫名地凄意和澀味，單單望着馮晶晶一個人說道：「見到你們這對壁人，我和你葉老師心中都感到很安慰。你和……」
說到這裏，譚起良老師微微一頓，驀然就見到葉老師雙目流淚，淚水迅即地滾過她花白的髮絲沒入枕畔，一道又一道……
這不是喜悅的淚水，而是難堪的淚水。
自從葉老師住院，偏癱失語，只要她流淚。。。大家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能夠讓葉老師流淚的，只有一件事。
馮晶晶連忙掙開姜浩君，繞到病床另一邊，扶起譚起良老師，「譚老師，您先去外面等著吧，我弄好了，就叫你們進來。」
師姐魏敏蘭見狀也急步走了過來，和馮晶晶一起攙著師公譚起良，「譚老師。咱們先出去等著，晶晶一會就弄好。」
「好孩子，難為你。」說完這一句，譚起良老師便默然無語。顫巍巍，任由兩個女孩攙了他出病房，坐到走廊地凳子上等候，期間，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病房的門。
馮晶晶朝師姐魏敏蘭使了一個眼色，魏敏蘭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然後，坐到譚起良老師身邊。和他輕聲細語地說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對病房裏面的人過於關注，勞累心力。
馮晶晶放開譚起良老師的手，她看也不看陪在旁邊的姜浩君一眼，轉身走到病房裏。
馮晶晶的父親馮慶余也出來了。她聲音極低地叫了一聲。「爸爸！」
「晶晶，你別擔心。我陪着譚老師。」馮慶余完全知道女兒說話地未盡之語，他開口給她保證就是讓她放心。
正說着，馮晶晶的母親呂秀茹也出來了，伸頭瞄一眼走廊，她小聲地說：「我已經給葉老師翻好身了，你進去處理吧。你注意點，你葉老師的眼淚流得可
馮晶晶知道那個「凶」暗意指的是什麼，她點點頭，同時對母親說：「媽，你注意照看點譚老師，去和那個姜浩君說話，把他和譚老師隔開點。」
呂秀茹點頭，「嗯，知道了，我一定隔開他，你快進去吧。」
葉老師腦溢血住院以後，馮晶晶心中憂慮太過，人生無常之感經常襲擾她，總是擔心自己珍視的會轉眼不見，明明知道父母會幫忙好好照顧兩位老師，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會去重複一遍叮囑的話，得了肯定的回答，自己心中才會安穩一些。（電腦閱讀www.16k.cn)
馮慶余和呂秀茹知道女兒憂慮，他們開解不了她，也只得多在口頭多給她一些放心，所以，即使是小事，他們也會不厭其煩給她保證。
馮晶晶得到了父母的保證，隨即進了病房，順手將門關上，隔絕了一切關注的視線。
剛才叮囑的種種，就是為了隔開姜浩君和譚起良老師地接觸。
聽過姜浩君講述西里斯、譚起良、葉清瑜、李熙棠四人間的大致故事，但是，馮晶晶直覺真實的事情比表面的故事可能更有糾葛性。
那一潭當年地死水，如今，誰都無法再接觸了，水太深太久遠，阻擋了時光和追尋的目光，後面的人無法看清楚當年的真相了，真相都沉入了水底。
但是，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一個結了將近半個世紀的心結。
光從葉老師得知西里斯後人和她在一塊時的激動欣喜，和譚起良老師臨老也不願意麵對西里斯的後人姜浩君，就可以看出，當年的人至今沒有擺脫那些折磨……
為了譚起良老師好，她都是盡量隔開姜浩君和譚起良老師地實質性接觸。
馮晶晶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泛黃的手絹，隱隱約約間，似乎還能看見手絹上有字。
執着手帕，走到葉老師床前，彎下腰，馮晶晶小心地避開手絹上的字跡，用空白的另一邊揩拭葉老師的淚水，「老師，我是您的弟子，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老師，您別哭了，我照顧您是天經地義地事情。您沒必要覺得難過。」
接着，她對着葉老師頑皮地眨眨眼，笑嘻嘻地，用哄勸地語氣說：「來，好哦。不哭了哦，我們不哭哦，等會我給您唱小調，您最最喜歡地小調。一路看中文網首發」
慢慢地，那淚水就止住了，葉老師極力睜着眼睛，期盼地望着她，歷經風霜雪雨地眼睛裏竟然回歸幾分少女的感覺。潤亮亮的。
馮晶晶心裏一酸，連忙咳嗽一聲，轉移自己的情緒。
給葉老師擦拭完淚水以後，馮晶晶像往常那樣，把手絹放到她手裏，然後，從一邊桌子上拿了劍囊，解開，露了凌雲劍，她捧著劍。放到葉老師面前，讓葉老師能夠一直看着劍。
一切做好以後，馮晶晶輕輕地揭開了被子。
果然，不出所料。一股臭氣撲鼻而來。
隨着馮晶晶地動作，葉老師又開始默默地流淚……
腦溢血的後遺症之一，是大小便失禁，發病以來，這已經變成了葉老師心裏的坎。
葉老師在藝術道路上走了大半輩子，能堅定不移地愛戲劇，她的性格是極有韌性，要強自然是不必說。現在因為大小便不能自理的事情，需要勞煩別人照料，她心裏既難堪，又深感羞恥。
所以，當她沒有偏癱的另一邊身體感覺到失禁的時候，她知道又需要勞煩別人照料。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她只能通過流淚來表示自己的情感。
說也奇怪。這麼多照顧葉老師地人里，只有馮晶晶是不被她排斥的，大家都照顧病人的情緒，而且馮晶晶自己也主動提出要照顧她，所以，處理葉老師大小便的事情，基本上是馮晶晶在做，如果馮晶晶不在，則是呂秀茹幫忙做。
馮晶晶連忙將被子挪到一邊，她語調輕鬆地說：「老師啊，馬上就好了，等會我給您唱小調，您要是還哭，就太打擊你徒弟我了，人家現在參加全國海選大賽要自信的嘛，您得支持我。」
她一邊說，一邊動作麻利地處理那些穢物，卷了布單，扔到病房內的洗手間里，接着，倒了溫水，絞了毛巾溫柔細緻地給老師清理。
弄乾凈以後，她又從床頭櫃里拿出爽身粉，給老師薄薄地撲了點，免得捂出疹子。
葉老師心裏明鏡兒似的，嘴裏只能是發出「嗚嗚」的聲音表示自己感謝，馮晶晶趕緊給老師拍拍背，幫助她翻身，再重新蓋上被子，防止她受涼。
馮晶晶在做這一系列事情的時候，儘管均是面帶笑容，但是她心中不可謂不凄涼。她凄涼的並不是有感恩師地目前處境，而是因為世上僅有一個知音將離她而去。
也許，在這世界上，她不缺少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可是她絕對缺失真正理解她的人，缺失理解她藝術追求地人，缺失那種在藝術精神上和她互通的人。
恩師葉清瑜不止是她的老師，更是她藝術道路的忘年知音人。
恩師一去，何人可為知音？！
葉老師的逝去，將會使她的靈魂陷入一種莫可名狀的絕世孤獨。
莫道前路有知己，高山寒雪傲千秋……
空負蓋世才華，盡化作被泥絮半封的白玉，明珠暗埋，凌雲心志何日可得酬？！
猝不及防，淚珠兒滾了出來，又怕被葉老師覺察，馮晶晶匆匆用手背抹去淚跡，故作了歡快地語調，「老師，你前段時間表示要聽小調《分飛燕》，我特意學了，唱給您聽的，最近我練得很勤哦，今天應該唱得不錯啦，不過嘛要我還唱得不對路，您可不能笑話我。」
《分飛燕》是粵曲小調，譚起良老師私下吩咐馮晶晶學了唱給葉老師聽的，果然，馮晶晶學着唱給葉老師聽后，葉老師的情緒大有好轉，這支曲子便也成為馮晶晶在葉老師跟前常唱的曲子。
馮晶晶倒杯水稍微潤一潤嗓子，稍後，慢聲起唱：
分飛萬里隔千山，
離淚似珠強忍欲墜凝在眼；
我欲訴別離情無限，
匆匆怎訴情無限；
又怕情深一朝淡，
有浪愛海翻；
空嗟往事成夢幻，
只望誓盟永留在腦間……
那清磁綿綿的婉轉之聲，帶出前塵影事，扯動人間常恨，傾訴別情，悠悠在病房內響起，穿過房門，傳到了走廊外眾人地耳朵里。
眾人不知底細，只道是尋常，唯有傾耳側聽地譚起良老師……
沒有人知道，馮晶晶每唱一次這支曲子，都是對譚起良老師的折磨。
好不容易曲子聲歇，門開了，馮晶晶走了出來。
馮晶晶笑着對大家說：「好了，你們進去吧，我去買大家地晚餐。」
說完，她看向姜浩君，溫言對他笑着說：「你要回去了吧？我送你出大門。」
馮晶晶主動挽了姜浩君的手，回頭對大家說：「我一會就回來，很快的。」
姜浩君心底微微苦笑，她只有趕他的時候，才有那麼溫柔！
無奈也好，苦澀也罷，只要是她所想，他都樂意配合。
和她手挽手地走，大概到了轉彎拐角的地方，她就要揮開自己了吧，姜浩君猜測著。
所想不足一分鐘，剛到一個拐角的地方，馮晶晶立即嫌惡地抽出手，退後幾步，冷冷盯着他。
馮晶晶的反應不出姜浩君的意料，他倒是一點不錯愕，能夠刺傷他心臟的，只有她傷人的態度和話語，他不是無知覺的人啊。
逆光而站，夕陽的餘暉在她背後鑲邊，增強了正面的陰影，她目光洶洶，望着他，立在那裏竟似孤絕，狠話也源源而出：
「姜浩君，你少TM在別人面前扮深情，我有苦說不出，忍了你。單獨對着我，你知趣點，要不然，別怪我在其他人面前不給你留情面。」
第八卷第十一章逐流
馮晶晶要姜浩君「適可而止」的話語，根本不能對他造成任何方面的影響，他回應她的是更柔情的笑容，和更緊密的擁抱。
馮晶晶心中縱然厭煩，也不得不忍下，她不能當着葉老師的面甩姜浩君的臉。
她唇邊含着淺淺的微笑，和姜浩君依偎著到了葉老師的床前。
病中的葉老師完全失去了往昔的風采，原本保養得宜的面容，蒼老得像一團揉縐的蠟黃紗巾，此時正逢落日即將湮沒之際，窗外射進的老橘黃光投一方斜斜在地面，與她對比映照的時候，是黃昏的逝水波光推著凋零的黃花，沖入了墓穴的白床，只差畫好斂妝。
她努力使她混沌的目光保持一線清明，因為她已失去了話語的能力，剩下的尚可開合的眼睛和勾動的手指，是她僅有的與外界聯繫的紐帶。
葉老師那麼努力地望着他們，嘴裏不住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要表達她略微激動的心情，馮晶晶凝視着，和她的目光交匯，不由自主地，眼眶裏漸漸沁出淚意。
馮晶晶不敢話說，她生怕自己一開口，淚水會再也無法剋制地流瀉。
於是，她只能笑，偎在姜浩君懷裏，笑成幸福的模樣。
姜浩君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膀，詢問譚起良老師，「譚老師，葉老師想說什麼。」
譚起良老師顫顫地握著葉老師的手。微別過臉，並不看姜浩君，他的聲音里有莫名地凄意和澀味，單單望着馮晶晶一個人說道：「見到你們這對壁人，我和你葉老師心中都感到很安慰。你和……」
說到這裏，譚起良老師微微一頓，驀然就見到葉老師雙目流淚，淚水迅即地滾過她花白的髮絲沒入枕畔，一道又一道……
這不是喜悅的淚水，而是難堪的淚水。
自從葉老師住院，偏癱失語，只要她流淚。。。大家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能夠讓葉老師流淚的，只有一件事。
馮晶晶連忙掙開姜浩君，繞到病床另一邊，扶起譚起良老師，「譚老師，您先去外面等著吧，我弄好了，就叫你們進來。」
師姐魏敏蘭見狀也急步走了過來，和馮晶晶一起攙著師公譚起良，「譚老師。咱們先出去等著，晶晶一會就弄好。」
「好孩子，難為你。」說完這一句，譚起良老師便默然無語。顫巍巍，任由兩個女孩攙了他出病房，坐到走廊地凳子上等候，期間，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病房的門。
馮晶晶朝師姐魏敏蘭使了一個眼色，魏敏蘭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然後，坐到譚起良老師身邊。和他輕聲細語地說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對病房裏面的人過於關注，勞累心力。
馮晶晶放開譚起良老師的手，她看也不看陪在旁邊的姜浩君一眼，轉身走到病房裏。
馮晶晶的父親馮慶余也出來了。她聲音極低地叫了一聲。「爸爸！」
「晶晶，你別擔心。我陪着譚老師。」馮慶余完全知道女兒說話地未盡之語，他開口給她保證就是讓她放心。
正說着，馮晶晶的母親呂秀茹也出來了，伸頭瞄一眼走廊，她小聲地說：「我已經給葉老師翻好身了，你進去處理吧。你注意點，你葉老師的眼淚流得可
馮晶晶知道那個「凶」暗意指的是什麼，她點點頭，同時對母親說：「媽，你注意照看點譚老師，去和那個姜浩君說話，把他和譚老師隔開點。」
呂秀茹點頭，「嗯，知道了，我一定隔開他，你快進去吧。」
葉老師腦溢血住院以後，馮晶晶心中憂慮太過，人生無常之感經常襲擾她，總是擔心自己珍視的會轉眼不見，明明知道父母會幫忙好好照顧兩位老師，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會去重複一遍叮囑的話，得了肯定的回答，自己心中才會安穩一些。（電腦閱讀www.16k.cn)
馮慶余和呂秀茹知道女兒憂慮，他們開解不了她，也只得多在口頭多給她一些放心，所以，即使是小事，他們也會不厭其煩給她保證。
馮晶晶得到了父母的保證，隨即進了病房，順手將門關上，隔絕了一切關注的視線。
剛才叮囑的種種，就是為了隔開姜浩君和譚起良老師地接觸。
聽過姜浩君講述西里斯、譚起良、葉清瑜、李熙棠四人間的大致故事，但是，馮晶晶直覺真實的事情比表面的故事可能更有糾葛性。
那一潭當年地死水，如今，誰都無法再接觸了，水太深太久遠，阻擋了時光和追尋的目光，後面的人無法看清楚當年的真相了，真相都沉入了水底。
但是，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一個結了將近半個世紀的心結。
光從葉老師得知西里斯後人和她在一塊時的激動欣喜，和譚起良老師臨老也不願意麵對西里斯的後人姜浩君，就可以看出，當年的人至今沒有擺脫那些折磨……
為了譚起良老師好，她都是盡量隔開姜浩君和譚起良老師地實質性接觸。
馮晶晶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泛黃的手絹，隱隱約約間，似乎還能看見手絹上有字。
執着手帕，走到葉老師床前，彎下腰，馮晶晶小心地避開手絹上的字跡，用空白的另一邊揩拭葉老師的淚水，「老師，我是您的弟子，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老師，您別哭了，我照顧您是天經地義地事情。您沒必要覺得難過。」
接着，她對着葉老師頑皮地眨眨眼，笑嘻嘻地，用哄勸地語氣說：「來，好哦。不哭了哦，我們不哭哦，等會我給您唱小調，您最最喜歡地小調。一路看中文網首發」
慢慢地，那淚水就止住了，葉老師極力睜着眼睛，期盼地望着她，歷經風霜雪雨地眼睛裏竟然回歸幾分少女的感覺。潤亮亮的。
馮晶晶心裏一酸，連忙咳嗽一聲，轉移自己的情緒。
給葉老師擦拭完淚水以後，馮晶晶像往常那樣，把手絹放到她手裏，然後，從一邊桌子上拿了劍囊，解開，露了凌雲劍，她捧著劍。放到葉老師面前，讓葉老師能夠一直看着劍。
一切做好以後，馮晶晶輕輕地揭開了被子。
果然，不出所料。一股臭氣撲鼻而來。
隨着馮晶晶地動作，葉老師又開始默默地流淚……
腦溢血的後遺症之一，是大小便失禁，發病以來，這已經變成了葉老師心裏的坎。
葉老師在藝術道路上走了大半輩子，能堅定不移地愛戲劇，她的性格是極有韌性，要強自然是不必說。現在因為大小便不能自理的事情，需要勞煩別人照料，她心裏既難堪，又深感羞恥。
所以，當她沒有偏癱的另一邊身體感覺到失禁的時候，她知道又需要勞煩別人照料。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她只能通過流淚來表示自己的情感。
說也奇怪。這麼多照顧葉老師地人里，只有馮晶晶是不被她排斥的，大家都照顧病人的情緒，而且馮晶晶自己也主動提出要照顧她，所以，處理葉老師大小便的事情，基本上是馮晶晶在做，如果馮晶晶不在，則是呂秀茹幫忙做。
馮晶晶連忙將被子挪到一邊，她語調輕鬆地說：「老師啊，馬上就好了，等會我給您唱小調，您要是還哭，就太打擊你徒弟我了，人家現在參加全國海選大賽要自信的嘛，您得支持我。」
她一邊說，一邊動作麻利地處理那些穢物，卷了布單，扔到病房內的洗手間里，接着，倒了溫水，絞了毛巾溫柔細緻地給老師清理。
弄乾凈以後，她又從床頭櫃里拿出爽身粉，給老師薄薄地撲了點，免得捂出疹子。
葉老師心裏明鏡兒似的，嘴裏只能是發出「嗚嗚」的聲音表示自己感謝，馮晶晶趕緊給老師拍拍背，幫助她翻身，再重新蓋上被子，防止她受涼。
馮晶晶在做這一系列事情的時候，儘管均是面帶笑容，但是她心中不可謂不凄涼。她凄涼的並不是有感恩師地目前處境，而是因為世上僅有一個知音將離她而去。
也許，在這世界上，她不缺少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可是她絕對缺失真正理解她的人，缺失理解她藝術追求地人，缺失那種在藝術精神上和她互通的人。
恩師葉清瑜不止是她的老師，更是她藝術道路的忘年知音人。
恩師一去，何人可為知音？！
葉老師的逝去，將會使她的靈魂陷入一種莫可名狀的絕世孤獨。
莫道前路有知己，高山寒雪傲千秋……
空負蓋世才華，盡化作被泥絮半封的白玉，明珠暗埋，凌雲心志何日可得酬？！
猝不及防，淚珠兒滾了出來，又怕被葉老師覺察，馮晶晶匆匆用手背抹去淚跡，故作了歡快地語調，「老師，你前段時間表示要聽小調《分飛燕》，我特意學了，唱給您聽的，最近我練得很勤哦，今天應該唱得不錯啦，不過嘛要我還唱得不對路，您可不能笑話我。」
《分飛燕》是粵曲小調，譚起良老師私下吩咐馮晶晶學了唱給葉老師聽的，果然，馮晶晶學着唱給葉老師聽后，葉老師的情緒大有好轉，這支曲子便也成為馮晶晶在葉老師跟前常唱的曲子。
馮晶晶倒杯水稍微潤一潤嗓子，稍後，慢聲起唱：
分飛萬里隔千山，
離淚似珠強忍欲墜凝在眼；
我欲訴別離情無限，
匆匆怎訴情無限；
又怕情深一朝淡，
有浪愛海翻；
空嗟往事成夢幻，
只望誓盟永留在腦間……
那清磁綿綿的婉轉之聲，帶出前塵影事，扯動人間常恨，傾訴別情，悠悠在病房內響起，穿過房門，傳到了走廊外眾人地耳朵里。
眾人不知底細，只道是尋常，唯有傾耳側聽地譚起良老師……
沒有人知道，馮晶晶每唱一次這支曲子，都是對譚起良老師的折磨。
好不容易曲子聲歇，門開了，馮晶晶走了出來。
馮晶晶笑着對大家說：「好了，你們進去吧，我去買大家地晚餐。」
說完，她看向姜浩君，溫言對他笑着說：「你要回去了吧？我送你出大門。」
馮晶晶主動挽了姜浩君的手，回頭對大家說：「我一會就回來，很快的。」
姜浩君心底微微苦笑，她只有趕他的時候，才有那麼溫柔！
無奈也好，苦澀也罷，只要是她所想，他都樂意配合。
和她手挽手地走，大概到了轉彎拐角的地方，她就要揮開自己了吧，姜浩君猜測著。
所想不足一分鐘，剛到一個拐角的地方，馮晶晶立即嫌惡地抽出手，退後幾步，冷冷盯着他。
馮晶晶的反應不出姜浩君的意料，他倒是一點不錯愕，能夠刺傷他心臟的，只有她傷人的態度和話語，他不是無知覺的人啊。
逆光而站，夕陽的餘暉在她背後鑲邊，增強了正面的陰影，她目光洶洶，望着他，立在那裏竟似孤絕，狠話也源源而出：
「姜浩君，你少TM在別人面前扮深情，我有苦說不出，忍了你。單獨對着我，你知趣點，要不然，別怪我在其他人面前不給你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