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約翰毫不意外自己剛煎好最後一片培根裝進盤子后，公寓樓下就差傳來了開門聲。

福爾摩斯先生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恰到好處」。

雖然這種從心底泛起的、冥冥之中就該這個樣子的想法來的很莫名其妙，但是約翰已經累到什麼都不感興趣了。

他現在只想吃點熱乎的東西填飽肚子，然後洗個熱水澡，尤其是泡一泡自己酸痛的腿，最後把自己團進被子里睡個人事不知。

夏洛克步履輕鬆地走進貝克街221號B公寓的二層。

期間他的手機又亮了一下，顯示有新簡訊進入：

「我剛拿到了他扔在垃圾桶里的購物小票。他吃得可真不賴，竟然買了特級牛排，大餐預定啊。如果你需要購物小票的具體信息，你可以先給我的漲工資。」

夏洛克一如既往沒有回復這條信息，步速毫不減慢地先進了客廳，順手把自己的呢子大衣和圍巾掛在了衣架上。

然後隨意地環視了一圈，對於大變樣的公寓表現得並不十分在意。

約翰將兩個大餐碟端到了料理台不遠的餐桌上——這上面之前擺滿的玻璃試劑瓶、顯微鏡以及各種各樣的古怪材料。

但現在……

偌大的實木餐桌上只鋪一張防水桌布——為了遮擋幾塊不知道什麼東西腐蝕的灼痕（約翰從卧室旁邊一間裝滿了東西的雜貨間找到），一個鹽罐，一瓶番茄醬以及一個需要自己動手研磨的胡椒粉瓶子。

約翰把兩個白色的大餐碟擺在了餐桌兩邊，自己不客氣的坐在了離料理台近一些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拿起餐具。

夏洛克彎腰湊近了餐桌，仔細觀察了一下桌面上的餐盤，以及餐盤裡賣相實在算不上特別好的培根煎蛋，揚起一邊眉毛。

「還有一根法棍，我沒有切，在後面的檯子上，如果你覺得不夠吃就自己切一節。」約翰拿起叉子說道。

夏洛克壓低聲音：「這——是什麼？」

約翰沒好氣道：「吃的。」

夏洛克揚起的眉毛並沒有落下，他緊緊盯著滋滋冒油、泛著焦邊兒的培根看了兩秒，又把臉轉向了廚師本人，藍綠色的眸子鎖定對方的臉，滿臉寫著：

就這？

你就給我吃這個？

約翰咬著一截培根抬起頭和高個室友勇敢對視，左手握叉，右手握刀，用同樣倔強的表情表達：

對，就這個。

就給你吃這個，愛吃不吃。

夏洛克捏起叉子，用叉子扒拉了一下煎蛋：「這是幾分熟？」

約翰一嘴咬掉半個自己盤子里的煎蛋，用露出雞蛋的橫截面。

夏洛克皺起眉毛，迅速站直，表情嫌棄：「我不吃溏心蛋。」

約翰潛意識知道自己應該對這個新室友客氣一點，畢竟對方給自己提供了一個性價比還算不錯的住處，但是，身體的酸痛——尤其是腿的，讓他實在沒辦法現在故作熱情快樂。

「要不你再把煎蛋放進平底鍋里加熱一下？」

高個室友滿臉寫著拒絕：「我以為這是一份早餐，哪怕是早餐，也應該有煎番茄。牛排呢？」

約翰嘆了口氣：「你怎麼知道牛排——算了不重要。我累壞了，福爾摩斯先生。實在不行，你可以擠點番茄醬湊活一下。對了，鍋里還有半打培根。」

夏洛克將目光從煎蛋移開，把臉轉向了收拾一新的客廳，以及在環境清新的客廳里亂得十分突兀的辦公桌。

約翰：「我沒有碰你的書桌，我怕搞砸什麼。」

夏洛克不置可否，似乎終於接受了晚餐是早餐水準的事實，坐在了餐桌邊。

約翰：「先洗手，福爾摩斯先生。」

夏洛克伸出的手又默默收回，無言站起身，走到了洗手台。

兩分鐘后，只穿著一件淺色真絲襯衫的高個室友重新回到了餐桌邊，動作優雅地拿起餐具，先把盤子里橫七豎八的培根都擺成了一個方向的一摞。

約翰已經吃完了兩個煎蛋，正在往培根上灑胡椒粉。

這對剛剛組成的合租室友開始了第一頓無聲的晚餐。

「你打算找工作？」

約翰抬起頭，正好看到夏洛克用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餐巾壓了壓嘴角。

約翰點點頭。

夏洛克：「社區醫院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尤其是臨時工，他們會把所有尷尬的時間的工作都安排在你身上，就好像你是一塊隨時可以止血用的一次性敷貼。」

約翰：「你怎麼知——」

夏洛克：「你把我的報紙都分類放在了客廳的茶几上，但是有一份你放在了沙發旁邊——社會招聘頁，不好意思視力太好，無意中看到的。」

約翰：「……」

夏洛克：「你是軍醫？」

約翰低著頭，含混不清地回答：「以前是。」

夏洛克：「那你一定見過很多殘肢斷臂，鮮血淋漓的場面。」

約翰瞪著手裡的培根，不知道自己應該淡定地吞下去還是適當表達一下不滿，瞥到高個室友認真的表情，認命道：「太多了。那很糟糕。」

夏洛克：「有多糟糕？」

約翰徹底放下了刀叉，覺得今晚自己已經吃飽了，回身將餐盤放進了水池。

「這可以不是一個很好的晚餐話題，福爾摩斯先生。」

「夏洛克。」

「什麼？」

「叫我夏洛克。」

「好的，夏-夏洛克。你把餐盤放在水池就好，鑒於今天晚飯是我做的，那麼我們打個商量，你負責洗碗和鍋。」

夏洛克將餐盤裡最後半個煎蛋吃光，放了叉子：「你見過死亡嗎？」

約翰拄著拐杖走到了餐廳門口，最後還是自暴自棄地一瘸一拐地走了回來。

「你想問什麼，夏洛克？」

夏洛克面無表情：「我問你是否見過死亡？」

「太多了，誰打仗沒見過死亡。」

「感覺怎樣？」

「非常糟糕。」

夏洛克將手裡的餐盤推開了一些，突然轉移了話題：「我的朋友不見了。」

約翰完全被搞暈了：「什、什麼？」

「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約翰用被室友攪和得已經不太清醒的大腦跟著重複：「你唯一的朋友不見了，怎麼不見的？死、死了？」

夏洛克緊緊盯著約翰天藍色的眼睛，沒有作聲，配著他一頭不算整齊的捲毛，和有些皺了的真絲襯衫，竟然生出幾分可憐吧唧的錯覺。

約翰拄著拐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莫名其妙地和自己的室友「僵持」住了。

片刻，約翰：「要不……我幫你找一下？」

該死的，他在說什麼？

他明明打定主意要回屋洗澡睡覺了。

夏洛克將頭轉到了一邊，看向了約翰身後的壁爐。

捲起一邊嘴角，聲音十分輕柔縹緲：「沒事，我已經找到了。他就在這兒，還在公寓。」

約翰只覺得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毛骨悚然。他僵硬地轉動脖子，順著夏洛克看著的方向。

最終沒忍住咆哮出聲：

「該死的！夏洛克，你把一個骷髏頭稱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