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廚房和前廳隔得不算太遠,沒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進了院子,蕭善最先瞧見的是靠近影壁左右兩側各一座的——六邊兒幢頂,四面兒方竿石雕燈籠。

整個燈籠五尺來高兩尺來寬,寶頂攢成松塔的樣式,幢頂刻「錦地疊花」如意紋,燈室外面嵌了層細紗,既方便照亮又能防風擋雨,幢身做成蓮花樣式,竿的四個面上皆雕著威風凜凜的走獅,和最底下的「四海昇平」基座相連。

此時正透出朦朧柔和的暖光,蕭善心中訝異:原來古代也有落地燈!且比現代通電的更顯大氣渾厚,古韻綿長。

她原先一直以為古代的燈籠不是提在手裡,就是掛在檐下。今兒才發現,還有這麼與眾不同的!

土鱉竟是我自己!

周嬤嬤察覺蕭善腳底下慢了,回頭去看,就見她挪啊挪,眼巴巴地盯著院兒里的石燈籠瞧,不由搖頭失笑。

嘆了口氣,幽幽道:「快些走!喜歡的話,等閑了到園子里瞧去,樣子多著呢。」

這丫頭也太老實。來府上十年了,每日只在廚房那點兒地方轉悠,主子不傳她就不出來,也從不找借口往老少爺們兒跟前湊。

怪道大夫人對她也頗為欣賞。

「哎!」蕭善脆生生地地應了一聲,小跑兩步,湊到周嬤嬤跟前露出個大大的笑臉,小聲問她:「嬤嬤呀,這燈、普通人家讓用嗎?我想著等和兄長安定下來了,也給自個兒家裡弄上。」

蕭善是真覺得這石燈籠好看,這一瞧打心眼兒里就喜歡上了。

許是夜裡視線昏暗,容易讓人忽略她那糟糕的膚色,周嬤嬤只覺眼前這張笑臉格外耀眼,很美,攝人魂魄的美。

「讓的,」周嬤嬤回過神看著她,溫聲答她:「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家中皆可安置。」

「只是尋常百姓人家,誰有閑心和財力造這個!便是蠟燭,他們都不大捨得買的,覺得耗費太快,不經用。」

「貧寒之家多用油燈照明,連油帶燈自己就能造,耐用也省錢,只是燃起來難聞了些。」

蕭善在心裡暗自總結:這石燈籠純粹是有點家財和地位的人家,才捨得造來裝點宅院,顯擺門庭。

周嬤嬤解釋完又叮囑她:「你自來沒去過,必然對園子里不熟悉,趕明兒去時,記得找個熟人給你帶路。」

若是這姑娘自個兒把自個兒塗成這樣的,那不得不說是個聰明丫頭。若不是,也難得她不往心裡去。

聰明,有本事,心寬,知進退。這樣的姑娘,到了什麼時候都能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兒的。

到了門口,周嬤嬤和雲秀先進去稟報,蕭善在次間外侯著。

她把玩著手裡的絳紗燈,耳邊留意聽動靜,心裡暗暗走流程。

先前聽完周嬤嬤的轉述,知道主子們不過是話趕話的說起她。

所以,蕭善猜測是古代大晚上在家沒什麼娛樂活動,這位表公子就讓人把她叫來逗個悶子而已,因此心裡並不緊張害怕。

心想自己一會兒進去了,首先要做的是把禮數行到位。既然免不了,那就想開些,大大方方,扎紮實實地下跪磕頭,這就安全了一半。

然後上面問什麼她答什麼,遇到為難的就說自己是個沒見識的,不懂,不敢妄言,實在不行就裝怯。

裡面是一群自恃身份體面的王孫公子,貴婦千金,想來是不會刻意為難自己這個小女使的,無非就是言語上輕賤兩句。

來來回回思慮了幾遍,就聽到門口的小丫鬟喊她名字,「叫你進去呢!」

蕭善摸了摸臉蛋,深吸一口氣瞬間好似劉姥姥附體,傴僂著背,一縮脖子,低下頭掀開了門帘。

她畢恭畢敬地走到離主位老遠的地方,規規矩矩地下跪磕頭,動作一氣呵成。

聲音認真諂媚,慷慨陳詞道:「小人恭叩貴人福安,給貴人磕頭了!」語氣激動,彷彿飽含熱情。

一室寂靜……

對面的人遲遲不叫起,蕭善趴在地上也不敢動,只是心裡難免七上八下,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沒出錯,禮行的很標準呢。

「起來吧。」顧邵好半晌才開口,心裡有點亂,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真的是自己惦記了五年的佳人?顧邵很想問問老夫人是怎麼使喚人的,在她家廚房做工又不是在碼頭上扛麻包,怎麼就把人累的脊背彎成了小山丘!

還有她周身那若有若無的憨傻氣,怎麼傳染的!

蕭善謝了恩,起身後拘謹地垂手靜立在原地,認真扮演她底層小平民拜見王公貴族后該有的人設。

齊沛春隨意地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這樣的下里巴她見過得多了去了。

哎,人不可手藝相。原以為是個鐘靈毓秀的巧姑娘,卻不料是個上不了檯面的糙丫頭,果然話本里都是騙人的。

不過,土氣點兒也好,免得真跟那畫本子里寫的一樣,是個天仙,邵兒一見之下瞧上眼了,死呀活呀的非要娶她為妻,自己反倒不好跟娘娘交代。

老夫人被顧邵的眼刀刮地既委屈又茫然,怎的了又是!不由看向周嬤嬤——

周嬤嬤還在懷疑人生,這和自己從廚房領過來的,是一個人?

顧邵原本想著等人來了,他找個借口把人帶到園子里,神不知鬼不覺地說了自己心意,就讓她回去這幾日該告別告別,該收拾收拾,早早做好屆時和自己回益州的準備。

結果……

那現在,這人自己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呢?

蕭善機敏地感覺到打量自己的目光中,正對面那道格外銳利。

讓她心裡有些忐忑,心想難不成自己演過頭了,所以這位表公子,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世上竟還有自己這麼,看起來很不體面的妙齡女子?

是了是了,這表公子還是個王爺,行走坐卧肯定都是由溫柔漂亮,處處精緻的大丫鬟伺候,二三等的都不一定能湊到他跟前去!

那自己這種在廚下掄鐵鍋的,偶爾還兼職燒火的寒酸丫頭,肯定超出他對丫鬟慣有的認知了,不會失望之下打自己板子吧!

顧邵這會兒的確陷入了自我糾結懷疑中,人他細細瞧了瞧,長相還是那個長相,也是唯一讓他覺得欣慰的地方。

可是她方才的表現,實在和記憶中天差地別……

李氏左看右看一番,眼神一閃笑著開口,說道:「想是這這丫頭老在廚下呆著,不怎麼見生人的緣故。」

「平日里打交道的又都是些婆子,因此乍然見了表公子和姑奶奶這樣氣派的人物,可不是歡喜傻了么!瞧瞧,都不知道該怎麼表現才好了。」

齊沛春給面子地應和道:「無妨,左右家裡只是看重她的廚藝。」

話雖如此,人終歸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靈秀樣兒,那些飯菜點心的花樣兒是怎麼想出來的,她也沒了興趣了解。

「退下吧。」齊沛春發了話,顧邵沒有出聲阻攔。

蕭善得了吩咐,原樣兒退了出去。

一直走遠了些才挺直了背,然後將燈籠掛在樹上,合起手,痛痛快快地扭了扭脖子,伸了伸腰。

覺得筋骨鬆快了些,取下燈籠正要走——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嗤笑聲:「你這狡猾丫頭,果然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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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捕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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