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諸葛亮跨出書齋，街道上人來人往，歡聲笑語。

真好。

是人人嚮往的太平盛世啊……

或許他是該享受一下退休生活了。

安逸一點也沒什麼不好，這不正是一直以來所有人共同追求的大同世界嗎？

諸葛亮思緒發散，隱隱地心動了。

轟地一聲巨響，打破了這份安逸的空氣。

咚，咚——

石板路劇烈地搖晃起來，隨着沉重的腳步聲，屋檐下一陣碎石瓦片掉落，在地上摔成粉碎。

路人嘩然。

「地震了？」

諸葛亮沒站穩，往後晃了晃，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眼看着就要仰面栽倒，一雙手及時從後面伸出來，接住了他。

「……多謝。」他驚魂猶未定，下意識反手握住對方的手。

那雙有力的臂膀托起他的腰，隨後並未馬上鬆開，而是順勢握住他的手腕，牽到了門邊，將木門合攏。

「抱歉，我剛才說錯了。」看店的小哥朝他歉意地笑笑，「我們這裏，偶爾還是會發生一些波瀾壯闊的……故事的。」

「故事？」諸葛亮挑眉。

對方笑得更燦爛了，補充道：「一不小心就會發展成事故。」

「……」

諸葛亮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睜大眼睛。

道路盡頭，兩排房屋之上一道黑影晃動，陽光短暫地被雲層遮擋后再度出現，照亮了黑影。

赫然是一隻毛茸茸的大橘貓！

——沒眼花的話，那的確是一隻貓，大得不可思議。

大約有百尺之高，如天神一般高高在上俯視眾生，圓滾滾的身體被蓬鬆的毛包裹，豎起的尾巴更是長得遮天蔽日，隨着行走而掃動，蹭在一棟酒樓的瓦楞上。

哐當一聲，紅燈籠飛了出去，又被肉墊爪子一把拍落。

那爪子按在地上，又是震天動地的巨響。酒樓里吃喝的客人們紛紛倉皇往外逃，中間穿插著一兩聲短促的尖叫。

這，這突變的畫風……

他果然是走錯世界了吧！

哪怕隔着一條街，諸葛亮也能感受到大橘貓帶來的浩蕩氣勢。

風捲殘雲，呼嘯而來的強大氣流夾雜着碎石片，從臉頰邊堪堪擦過。

身邊路人直接一個腿軟坐到了書齋前的台階上，抱着門口一隻小石獅子發抖。

「天哪，那是什麼東西！」

「可能是……一隻泰坦巨獸！」另一人抱住了另一隻小石獅子，「救命，我就不該在開服前去看哥○拉大戰猴子！」

咯咯噠噠，兩隻獅子的抖動頻率逐漸重合。

他們異口同聲：「老闆救我！」

小哥倒是從容不迫，亂中求穩：「都說了我只是幫忙看店，不是老闆——你們有點常識好不好，出現這種巨型生物，還想着往屋裏躲，不怕被踩成泥巴？」

哎，小心——

諸葛亮粗略一掃，看出那獅子底座並不穩當，正想提醒他們，手腕上的力量突然一緊，被牽引著往後。

咚！從屋檐滾下的瓦片正摔在腳尖前方。

他深呼吸一口氣，吐出。

好險。

「小心點。」年輕人鬆開他的手，又聽到異界的朋友在那邊嗷嗷叫，看了一眼，大約是被石獅子砸到了腳趾，問題不大。

「他們——」

「哦，你不用管他們，死不掉的。」他很快收回視線，對上諸葛亮微微驚訝的目光，好像在說「這麼殘忍嗎」，笑了聲，很快解釋道，「異界人看着弱小，但生命力卻極其強大，就算受傷也能很快自愈，還可以無限復活，和我們不一樣，不用替他們操心了。」

那確實。

諸葛亮點點頭，突然又一陣驚天動地的「喵」吼，震得他耳朵微微嗡鳴。

他頓了頓，才悄聲問：「你的意思是，他們沒事，但我們會有危險么？」

「咳，也不能說很危險……」對方乾咳一聲，「我說過，這個世界擁有一種十分獨特、而且強大的力量。力量是一把雙刃劍，過多的力量就會導致失控——比方說。」

他指了指那隻在兩條街外橫行霸道的大貓，語氣微妙：「那傢伙吧，上輩子寫了不知道幾萬首詩，流傳到後世都還有九千多。最近新來的異界人都喜歡找他刷任務，我猜是一下子充能太多，他還沒辦法完全消化吸收，就爆了……」

貓還會寫詩？

諸葛亮震了震，隨即反應過來，那應該是一個人。

「他怎麼變成貓了？」

年輕人「唔」了一聲，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無意擺弄著腰間的流蘇穗子，老神在在地答道：「不太清楚，可能是擼貓太多被反噬了吧。哦對了，你可能還不認識——這是陸遊，陸放翁，他在城南的異獸園養了幾百隻貓……」

好陌生的名字，諸葛亮努力回憶，說不出什麼「久仰大名」的客套話，轉念一想，從懷裏摸出那本名家冊。

剛才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粗略翻了兩頁，白紙上突然亮起一道金光。

找到了。

灰色的方框逐漸浮現出一張半身像，面貌清晰，栩栩如生。

看不出年紀多大，五官非常深邃分明，濃眉飛揚，氣概昂然。

半身像下，黑色的墨跡也逐漸定格：

【陸遊】

字務觀，號放翁，南宋著名愛國詩人，文學家兼史學家。

收錄課文：《示兒》、《游山西村》、《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等。

【合影成功，言靈之力+1】

【特殊事件：「鬧市橘貓暴走」已觸發。

點亮名句：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獲得言靈之力+2】

諸葛亮：「……誒。」

這哪裏是狸奴不出門，分明是出門瘋跑吧！

「唉，我們早就提醒過他，養貓要適度。"年輕人望着遠處，面色憂慮起來，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最近怎麼回事，三國版本才剛開放，就出了岔子，新生的名家遲遲沒有到位，現在老陸也……」

他轉過身來，跟諸葛亮說：「你跟他們先去避一避。我去找人幫忙。」

他隨手往門上掛了一塊小銅牌，上面寫着：暫停營業。

「那你——」

「照顧好自己。」

年輕人朝他點點頭，轉身三兩步躍下台階。

嘈雜的聲音蓋住了他的腳步聲，他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很快沒入攢動的人頭間，失去蹤影。

諸葛亮順着他離開的方向望向南邊。

騷亂還在擴散。

陽光下，橘貓躍上躍下，飛沙走石，喵喵地叫聲震耳欲聾。

人們在他龐大的身軀下狼狽逃竄。

等等……

「他們在做什麼？」

諸葛亮輕眯起眼，辨認出遠處酒樓的屋檐上，有個小人舉著一抹旗子奮力揮舞。

還是個小姑娘，高聲叫着：「咪咪！咪咪——」

橘貓根本不認人，嗷了一聲，甩頭撲向另一邊。

小姑娘在氣浪的衝擊下搖晃着，差點從屋檐上滑下來，被其他人用繩子提起，慢慢往回拉。

路人驚呼道：「那是紫色的貓咪旗——陸遊粉絲團的氪金大佬！」

「他們也太拼了吧，都這種時候了，還想着追星？」

「你懂什麼，這叫真愛！偶像遇到危難，與全世界為敵時，也依然堅定地站在他身旁，支持他，這才是真正的粉絲！」一個聲音充滿激情，振聾發聵地說道。

突然，那條高聳入雲的貓尾巴轉了個圈，破空聲颯颯。

接着，陸遊貓也跟着轉身。越過長街，他朝他們這邊扭頭望過來，一雙犀利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一切。

空氣頓時安靜了幾分，諸葛亮感覺到身旁的幾人都瞬間僵硬。

還是同一個聲音，微弱地動了動嘴唇，接近耳語：「朋友們，我們該跑路了……我不想死，死了會掉級，我寶貴的經驗啊嗚嗚……」

「三二一……跑！」

諸葛亮反應慢了半拍，沒來得及挪動步子，一股巨大的氣流從上空撲面而來，吹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抬起袖子，擋住風中的沙礫，耳邊喧囂聲都遠去了，世界彷彿只剩下一片寂靜。

不，還有輕微的呼吸聲……

他慢慢睜開眼睛，頭頂一雙豎瞳盯着他看。

「喵——」

肥貓的軀體往地上一左，石板應聲破碎，噼啪濺出一些小石子。

諸葛亮愣愣地望着陸遊貓躍躍欲試伸出的肉墊，擋住了陽光，鋪下一大片陰影，依然沒有動。

肉墊停在了半空中。

「喔，抱歉，」諸葛亮終於開口，微微遺憾地，輕聲道，「我不是貓派。」

「……」

一人一貓對視片刻。

陸遊貓驚呆了。

下一秒，他的鬍鬚都動起來，肥貓震怒，吼了一聲，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小貓咪！

怎麼可以！

遙遠的地方傳來人群的驚呼，又有人在喊：「兄弟，快跑啊……別拉仇恨了！」

「那可是陸大家！他的粉絲不知道給他攢了多少信仰值，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別白白浪費經驗了！」

「快、誰去找大佬來！杜甫蘇軾王安石什麼的，總有人在吧——大佬救命！」

巨大的肉墊高高舉起，落下。

諸葛亮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他應該躲的。

但不知為何，冥冥中，心裏生出一種渾然無懼的底氣，胸腔里被一股暖流包裹，轉瞬間湧向四肢百骸。

砰！

泛著銀光的長劍橫擋在貓爪之間，猛然一盪，將它震開。

劍氣收回，肉墊吃痛地收了回去，陰影消失了，陽光重新落下，露出年輕人無奈的臉龐。

「朋友，你才來了多久，哪來的信心和別的名家打擂台正面對抗呀？」

什麼擂台，什麼對抗？

他看着諸葛亮睜開眼睛，一雙藍眼睛似乎裹着一層水光，無辜又迷茫的樣子。

而後，他伸出手，從自己的劍下穿過，直覺一般地，輕輕按在了那隻貓爪上。

嗡——

無聲的氣流轟然擴散，吹起來青年凌亂的碎發。

他呆住了，直到龍捲風消失，一隻小貓咪在破碎的石板路上打了滾，伸出貓貓拳，向他們賣了個萌：「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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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寫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