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縱馬踏營

第一章 縱馬踏營

「噠噠——」

馬蹄聲踏碎靜夜,驚得營門口兩個正在抱怨裏面吃酒不帶自己的守衛打起了精神。

「來者何人?」

「陶安可在裏面?」

為首的馬背上是一個書生,穿着一身淡青色長衫,清瘦白皙,眉目如畫,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好看得多,哪怕他腰懸長劍,也讓他們無法提起警惕。

「你是何人?陶安得了我們將軍封賞,正在裏面吃酒慶賀哩!」

書生淡淡一笑,隨手指了下身後跟着的人。

「我們都是跟着陶安的人,說好了一起來投軍,怎地他來受賞吃酒,反倒落下了我們?」

那守衛本還要問,身後有人扯了下他衣襟,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道:「那是青州王賬下的掌印文書楚小官人,將軍今日還跟陶安提起過……」

守衛恍然大悟,打量書生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古怪的笑意。

「原來如此,楚小官人有請——」

守衛剛撤開轅門前的拒馬,楚逸一抖韁繩,已縱馬而入。

「哎等等!下馬——」

守衛頓時慌了神,正要追上去,忽聽得身後風聲凜然,剛要回頭,「噗嗤」一聲,是刀鋒入肉的聲音,腦中只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便沒了知覺。

人頭骨碌碌滾落在地,鮮血濺空三尺,屍身方才倒下。

「跟上!」

一隊人沉着臉,默不作聲地跟在楚逸身後,直奔大營正中。

五萬人的東燕兵營,根本不曾為這區區十餘人的闖入而發生任何觸動。

因為所有人都在慶賀。

「干!」

燕西昭一口飲盡碗中酒,搖搖頭,抖得鬍子上沾著的酒水四濺,蒲扇大的手拍在陶安肩上,有如擂鼓。

「你們中原人不是有句話,叫什麼?酒壯慫人膽?你都敢殺了耿青州,還喝不下這碗酒么?」

陶安端著幾乎跟他臉一樣大的酒碗,戰戰兢兢地擠出點討好的笑容來。

「將軍說的是,小的這就干……」

「陶安!」

一聲清叱穿透滿場的笑語喧鬧聲,如一支利箭般刺入陶安的耳中,驚得他手一抖,半碗酒都潑在了臉上,抬眼朝那聲音來處望去。

只見一人一馬如龍似虎,疾馳而來。

馬上人如玉,皎皎勝星月。

「楚……楚……」陶安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到了嘴邊的名字,偏偏說不出來。

「他就是楚十一郎?」燕西昭眼睛一亮,站起身來,「久聞十一郎之名,某心往之,今日得見……」

話沒說完,燕西昭就呆住了,低頭看看架在自己脖子上雪亮的劍刃,一時沒回過神來。

說好的文弱書生呢?

說好的名門儒生手無縛雞之力呢?

這是什麼?

正喝着酒划著拳吆三喝四的兵士們忽然聽得座上將軍那傳來摔碗之聲,還以為將軍喝多了,隨意回頭一看,就立刻呆住了。

偌大的校場,除了拔刀時的鏗鏘聲,就只剩下咽口水的聲音。

那個看起來腰還沒他們胳膊粗,臉還沒他們巴掌大的文弱書生,居然拿把劍架在了將軍的脖子上,還把剛殺了青州王投奔來的陶安踹翻砸在了酒桌上……

這一定是喝多了出現的幻覺吧?

「十一郎,刀劍無眼,你拿不穩可別傷了自己!」

燕西昭終於回過神來,非但不怕,反而笑了兩聲,剛想轉頭調笑兩句這膽大包天的書生,就覺得脖子上一痛,眼前的劍刃上一溜血珠滑落,他整個人就僵住了。

「有……有話好說,你先放下劍……」

陶安被踹翻后踩在酒桌上,一張臉栽在盤中糊得都是油湯,嗆得說不出話來,渾身卻止不住地發抖。

楚逸用劍刃掃過燕西昭的面頰,剃去了他半邊臉的鬍鬚,方才冷笑一聲。

「無他,就勞將軍送我和這逃奴出營便可。」

「逃奴?」

燕西昭臉上涼颼颼,脖子上刺痒痒,渾身的血液都被這幾下刺激得快要沸騰起來。

「好,某親自送你!」

「將軍救我——」

陶安被綁起來橫放在馬背上,哭的涕淚橫流,卻不敢向楚逸求饒,只是不停地向燕西昭求救。

「楚十一不敢殺將軍,卻饒不了小的,求將軍救我啊!」

這營中五萬人馬,楚逸才不過帶了區區十幾人,若是就這樣讓人把他帶走了,等於將燕西昭的臉面撕下來在地上踩了個遍。

「你說我不敢么?」楚逸先推了燕西昭上馬,自己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後,一手抓着韁繩,一手卻拿着把短匕抵在他的腰間,「這匕首雖短,可若是將軍亂動,刺進去一樣沒得救。或許會比割喉多活個一時半刻,可我想,將軍一定不願意體會那種感覺……」

「沒錯!」

燕西昭連連點頭,他已經領教了這看似「文弱」書生的狠勁,哪怕看起來弱不禁風,可下手一點都不含糊。

匕首尖刺破衣衫直接抵在他的后腰那,他很清楚這種要害部位,都不需要費多少力氣就足以要了他的命,哪怕現在心痒痒的想要把這書生拿下,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冒險。

「都給老子聽好了,誰都不許跟來!老子跟十一郎出營一游……」

楚逸點點頭,燦然一笑,「芳菲四月,本當踏馬游春,有勞將軍了。」

他也知若無燕西昭首肯,自己這區區十幾人馬,想平安離開這五十萬兵馬大營,還要帶走這叛徒陶安,當真是難如登天。

可既然來了,他就從未想過罷手。

「駕!——」

馬似的盧飛快,人如圭玉無雙。

眼看離自家大營越來越遠,身後人清冽如松竹的氣息驅散了酒意,燕西昭清醒之餘,又不免動了些許心思。

「十一郎,耿青州已死,你就算回去,那青州軍已散,早晚是我囊中物。以君之才,若肯入某軍中,某必當重用……」

楚逸嗤笑了一聲,「你當我不敢殺你?」

燕西昭噎了一下,他就算再頭鐵,這檔口也不敢拿自己性命跟這敢帶着幾十人闖他五十萬大營的瘋子賭。

「素聞十一郎一諾千金,某既然送了十一郎出營,想必十一郎不會反悔。」

「放心,」楚逸略收了收韁繩,馬速稍緩,「我此行目的本就不是你,將軍若能讓我帶陶安走,我便是放了將軍又何妨。」

「可!」

燕西昭長出了口氣。

「這等叛主之輩,某亦不齒,十一郎想要,儘管帶走便是。」

「那便謝過燕將軍了。」楚逸手一松,一把將燕西昭推下馬,不等他起身,已揚鞭策馬,「日後沙場重逢,再決生死!」

「呸!」

就地十八滾還啃了一嘴草泥的燕西昭吃着馬蹄下的塵土,陰沉着臉看着已遠去的一行人背影。

「敢讓老子吃土,楚十一,總有一日,老子讓你跪下來求我!」

「十一郎,將軍讓你回來就去見他!」

楚逸剛進營門,就聽人喊了這麼一聲,當即腿一軟,幾乎是從馬上滾下來的。

「十一郎!」

旁邊的幾個隨從急忙上來扶起他,才發現他一身青衫盡濕,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從得知將軍遇刺到回來帶人殺入敵營,生擒叛徒陶安,挾持燕將西昭,來回跑死了幾匹馬,人也到了強弩之末。

「扶我去見將軍。」

楚逸強撐著走了幾步,兩條腿已疼得發木,只得將重量都壓在親衛手臂上,勉強前行。

「押陶安下去,若是讓他跑了,都不用活了。」

「是!——」

「十一郎!」守在營房門口的親衛一雙眼早已紅腫,看到楚逸時,激動得差點哭出來,「你再不回來,將軍就……」

「噤聲!讓所有人都先下去,沒我的命令,不得擅入!」

楚逸拍拍他的肩膀,深吸了口氣,在踏進營門的那一刻,他一直害怕自己趕不及回來。

軍醫說過,就算用人蔘吊命,那人也最多支撐兩日。

那人素來快意恩仇,從不願學君子報仇一忍十年,所以他才趕在第一時間去抓回陶安,當面正法,才能讓他安心。

如今那人終於醒來,他卻又怕這是最後時分的迴光返照。

任心頭千思百轉,楚逸一進門,還是收斂起身上所有的鋒芒,一如從前般溫和恬淡,徑直走到榻前,單膝跪下。

「將軍,十一幸不辱命,已帶回陶安,請下令將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好……」

耿九塵將一枚令符放入楚逸手中,失血過多的面龐雖有些蒼白,卻依然俊朗剛毅,哪怕明知死之將至,眉眼間仍無半分萎靡之色,甚至比平日還多了幾分溫和。

「雷霆令交給你,以後青州軍就由你帶領,南下歸安,還是繼續反燕,都隨你……」

「將軍!」

楚逸握住令牌,也握住他的手,不肯讓他放手,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無法抑制地滾落下來。

在別人面前,他永遠都是才華無雙、冷靜超然的楚十一郎,唯獨在耿九塵面前,他依然是那個當年被他撿回來的小哭包。

「十一不要令牌,只要將軍平安!」

「這太難了。」

耿九塵搖搖頭,勉強一笑,卻扯動傷口,鮮血從口中湧出,本想伸手捂住,可偏偏被楚逸抓着不放,一口血夾帶着內腑的碎塊,盡數吐在了被他抓着的手上。

「將軍!」楚逸忍不住大哭起來,慌亂地鬆開手,撕下衣袍來給他擦手,可怎麼也擦不掉那些暗紅色的血跡。

「小哭包!」耿九塵笑了笑,搖搖頭,「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哭了么?」

「可你也答應過我,等我回來!」

「別哭,好男兒流血不流淚……」

耿九塵嘴上說着,沾血的手艱難地揉了揉楚逸的頭頂,心裏卻MMP了一萬遍,恨不得把當初說這話的人揪出來抽上三百鞭。

看他選擇流淚還是流血。

他這樣被人一刀捅中要害,硬撐了三日,馬上掛掉的時候,還得安慰小哭包,送出金手指,他容易嗎?

可沒辦法,誰讓他不是男主不是氣運之子,而只是個送金手指的炮灰呢?

活不過三章定律里,讓他能按時完成任務就不錯了,還想要什麼自行車。

忍痛咽下最後一口氣,耳畔的哭聲更大,他眼一閉,世界終於清靜了。

只是他沒想到,在他這次臨死前留下的這番話,安慰的這位「小哭包」,後來,給了他一份很大的驚喜。

因為,真的勇者,從不看身後的鮮血;

真的任務者,從不回頭……

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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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後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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