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圈

白白的麵糰，已經變得比之前大了一圈，胖乎乎地躺在盆子里，將盆子撐得滿滿當當。

意歡凈了手，便伸出手指戳了戳，已經發好的麵糰，不會再回彈了，她看了看，非常滿意。

接下來，她在面板上灑下一層白紛紛的麵粉，然後又將發好的麵糰，用力地扒了下來，放到面板上開始揉搓。

她用手腕加上虎口的力道，一下一下，有節奏地將麵糰揉成了圓形，又將整塊大麵糰，搓成了長條。

長條麵糰乖乖地躺在面板之上，意歡取來刀，將長條切成了一個一個小麵糰，每一個小麵糰，都會成為一個甜甜圈。

她又用布蓋上了小麵糰，需要等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讓它二次發酵。

等待的過程中，意歡便倚在了窗邊，向外看了看。

如今天色已晚，整條長明街上，不少鋪子都已經關了門。

而北朝沒有宵禁一說，長明街過去幾步，便是甜水巷了，此時，正是熱鬧的時候。

意歡的店鋪就在長明街街尾，她朝甜水巷望去，一路花燈繚亂，形形色色的男女流連在長街之上，顯得曖昧至極。

她目光掃過甜水巷街頭，想起之前還差點被人撞了……她下意識地掏了掏口袋——那枚精巧的玉哨，果然還在。

她拿起來，仔仔細細端詳了一番，越看越喜歡，意歡有些不明白，如此稀罕之物，又怎會隨便用來打發人？

她又小心翼翼地將玉哨收起，去看發酵的麵糰。

揭開布一看，麵糰已經發得十分完美，她拿出一個圓圓的麵糰，伸出纖細手指，在正中央戳了下去，然後輕輕晃動，轉了幾圈后，整個麵糰中間就多了一個洞，初見甜甜圈的雛形了。

做了二十多個面圈之後，她便生了火，準備來油炸。

面圈有一定的厚度，必須控制好火候，如果太大了，容易外焦里不熟，太小了，又容易炸得很老。

於是她便調整為中火，將面圈放了下去。

軟塌塌的面圈進入油鍋之後，頓時發出了「滋滋」響聲，意歡等了片刻，讓它定住型之後，才用筷子輕輕翻面。

一個白白胖胖的甜甜圈翻過身後，才發現屁股已經被炸得有些發黃了，發出獨有的面香。

面圈在油鍋中打了幾個滾之後，就變得通體金黃了，意歡連忙將它們撈出，放在一邊瀝油。

她在盤子中備好了白白的糖粉，將甜甜圈們放進糖粉中躺平，沾上糖粉后，一個甜甜圈就做好了！

意歡重複了多次，直到二十多個甜甜圈都做完了，她才停了下來。

意歡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子，又看了看列隊擺放的金黃色甜甜圈，心中開始期待明日的到來。

-

夜色漸濃。

由春入夏，最是舒爽，本應好夢酣暢，可今日不知怎麼回事，柳何瀟有些睡不著。

他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一個半時辰了，仍然亢奮得很。

柳何瀟心中煩悶，便索性坐了起來。

他思緒漫漫，也不知道渾身上下到底哪裡不對。

獃獃坐了一會兒，他又赤腳踩到地上，黑髮如墨，眼眸幽深。

柳何瀟拖著步子，徐徐走到窗前，一把推開了窗。

窗外寂靜無聲，微風吹來，將心中的煩躁吹散了幾分。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窗外，便下意識將手伸入懷中，去找他的玉哨。

翻了一陣，卻沒有找到。

柳何瀟心中頓時有些不安，他出聲喚道：「程凌偉！」

程凌偉抱劍守在他門前，聽到聲音立即奔了過來。

「世子，怎麼了？」他站在窗外問道

柳何瀟面色不愉：「你可看見我的玉哨了？」

程凌偉一愣：「世子說的……可是大公子留給您的玉哨？」

柳何瀟表情更是難看：「除了那個還有哪個！」

程凌偉搖頭：「屬下沒有看見……您是什麼時候發現不見的？」

柳何瀟：「剛剛，前兩日我還看到過。」

程凌偉思索了一瞬，道：「不過那玉哨做得很是精巧，比一錠銀子大不了多少，會不會從衣服里滑出去了？」

柳何瀟蹙眉：「不知道。」

他有些煩躁，這兩日帶著楊昭之四處吃喝，去過的地方不少，若是要找，恐怕是大海撈針！

可就算是大海撈針……他也不可能放棄。

柳何瀟隔著窗戶，對程凌偉道：「備馬，隨我去找玉哨。」

程凌偉一驚，道：「世子是說，現在要出去？」他急忙道：「不可！若是被王爺知道你大半夜出去，且還是為了大公子的玉哨……肯定要生氣的！」

柳何瀟瞥他一眼：「生氣又如何？他哪日不生氣？」

程凌偉語噎一瞬，又道：「可若是現在去，大部分店鋪都打烊了，恐怕也難找，不如等到天亮，世子覺得呢？」

柳何瀟心中著急，卻也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他綳著嘴角，扔下一句：「天亮叫我！」

便「啪」地關上了窗。

程凌偉微怔，他雖然勸服了世子等到天亮，但恐怕世子今夜是睡不著了。

大公子的事……永遠是世子心中過不去的坎。

*

天剛蒙蒙亮，意歡便起了身。

她輕輕敲了隔壁的房門，便將阿苗和林意冉喚醒。

林意冉畢竟年紀還小，甚少起得這樣早，他睡眼惺忪地坐起了聲，還有些懵懂。

阿苗著急忙慌地給自己擦了把臉，便去幫忙收拾林意冉。

意歡動作最快，已經將甜甜圈裝進提前準備好的牛皮紙袋中了。

所有的甜甜圈都被放在一個竹籃編製的大框里，阿苗便主動承擔了運貨的重任。

清晨的街上，還有些微涼，大街上的人不多，他們三人並排走著，林意冉卻有些沒精打采。

意歡捏捏他的小手：「還是很困嗎？」

林意冉默默點頭。

意歡掏出一個甜甜圈，遞給他：「吃點東西就不困了。」

林意冉見到甜甜圈，便打起了幾分精神。

他小手握住甜甜圈，張開嘴巴便咬了一口——外面的糖粉隨著棕黃的皮，一起落到了嘴裡，一下便激活了他的味覺！

甜甜圈的皮吃起來，焦香中還帶著一股奶味，綿軟卻不失嚼勁，吃了一口，便想再吃一口！

林意冉小嘴油乎乎：「姐姐，真好吃！」

意歡也笑得眯起了眼睛。

三人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長明街街口，這裡臨近東市，這個時辰到剛剛好，能遇到很多上工百姓或學子。

意歡看了看街口附近，也不乏賣早餐的攤位，但大多是些包子、餅類，或者煮雞蛋，常規而單調。

意歡也在街口找了個空隙，將貨框放在了地上。

意歡想了想，便道：「阿苗，一會兒你拿一個甜甜圈在手上，邊吃邊賣吧！」

阿苗有些奇怪：「小姐，為何？」

意歡道：「大家應該都沒有見過甜甜圈，若是只叫賣，可能沒有人會賣，你需得吃得香，才能吸引人。」

阿苗聽了，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小姐放下，我吃什麼都香的！」

就在此時，他們看到有三四位務工的男子，即將路過。

意歡連忙拿出甜甜圈，對著他們朗聲道：「新鮮出爐的甜甜圈，兩文錢一個！大哥，來看看吧！」

路過的四人當中，有一個人看向了意歡，他有些好奇甜甜圈是什麼，剛要過來看，另外一個人便拉住了他，道：「什麼甜甜圈，一聽就是女人吃的玩意兒，不適合咱們！」

結果那人便被拉走了。

意歡思索了片刻，想起昨日的素餅……如今她早餐的目標消費者，是干力氣活的男人們……既然這樣，便宜、頂飽便是第一位的。

於是意歡又改了句叫賣詞：「新鮮出爐的甜甜圈，吃一個，頂一天！力氣使不完！」

阿苗看著意歡這副樣子，簡直目瞪口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姐……怎麼還編起了打油詩！？

可這句話還真有用，意歡這麼一喊，路過的一位大叔，便循聲看了過來。

意歡連忙道：「大叔，要不要來個甜甜圈？很好吃的！」

那大叔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做的？」

意歡道：「麵粉，上面裹了一層糖。」

那大叔蹙了蹙眉：「只有麵粉？那為何還要賣兩文錢一個！？」

意歡笑了笑，道：「貴有貴的道理，大哥嘗嘗就知道了。」

說罷，她用小刀切開了一個小塊，遞給大叔：「您試試？」

大叔半信半疑，接過了小塊，送入了嘴裡。

他餓了一夜，此時腹中空空，糖粉一入口腔之中，便已經喚起了幾分肚子里的饞蟲，油炸的麵皮，焦香無比，嚼著又很實在，一口下去，已經有些微微的飽腹感。

比那什麼勞什子的饅頭，好吃多了！

大叔的面上有點兒興奮，此時，阿苗一邊啃自己手上的甜甜圈，一邊問道：「大叔，來一個嗎？」

大叔仍然有些心疼錢。

阿苗看穿了他的想法，便道：「幹活那麼辛苦，偶爾買些好吃的慰勞自己，也是應該的！買個甜甜圈，快活一整天呢！」

阿苗心想：打油詩而已……我也會的。

大叔耐不住兩位姑娘的勸說，便掏出兩文錢，買了一個，道：「小姑娘太會做生意啦！」

意歡笑著接過錢，道：「多謝大叔，有空常來啊！」

成功賣出了第一個甜甜圈，三人都有些興奮，可方才林意冉一直躲在後面，有些不敢上前來。

意歡鼓勵他，道：「阿冉等會也試試，爭取今日賣出一個甜甜圈，好不好？」

林意冉默默點了點頭，他本來就十分聰明，只是此刻有些不好意思。

意歡笑著摸摸他的頭，隨即轉身，打算繼續叫賣。

可一抬眸，卻看見前方有兩人駕馬而來——為首的男子一襲緋色衣袍，他身如流火，眸若寒潭。

意歡微怔，柳世子？

只見柳何瀟嘴角微綳，定定看著前方，而路過街口時，無意間瞥了意歡一眼，面色微動。

又是她！？。